第61章 前夕
周五, 尤爾伯裏的第一場雪終于停了。
整個城市都被掩蓋在了厚厚的雪被裏面,早起的上班族艱難地試圖把車從雪裏挖出來,整個城市交通都陷入了半癱瘓狀态, 高登難得地睡過了頭,九點鐘才到研究所。他的助理已經從西爾維亞趕了回來, 跟在他的身後進了開早會的辦公室, 在其他人進來之前在他耳邊低聲道:“伊萊·科特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 沒開車, 也沒用身份證明, 要找到他恐怕得費點功夫。”
“一個人跑的還是兩個人跑的?”
“目前來看是他一個人。”
高登點點頭。剛好艾薩克從外面走了進來,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長羽絨服,裹着裏面的西裝, 顯然是還來不及換衣服。高登打了一聲招呼, 艾薩克将羽絨服挂在門邊, 身上帶着肅殺的冷氣, 道:“西爾維亞又出現了恐龍傷人事件, 軍區申請新型的生物武器,你為什麽不批?”
高登讓助理給他倒了一杯熱咖啡,道:“正要說這個事呢, 等所長他們都到齊了, 我一起解釋一下。”
艾薩克沒有喝咖啡,簡單地翻了翻今天的簡報, 在高登交過來的那一頁上做了短暫的停留, 然後擡起頭來, 銳利的視線徑直望進那雙祖母綠的眼睛裏。
高登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點在了報告上的伊萊照片,道:“這個人您認識嗎?”
艾薩克的嘴角微微勾起,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你查到他身上流着龍母的血?”
高登也笑:“他是傑瑞米·科特的兒子,您想必多少能夠猜到一點吧?雖然這個伊萊的五官不怎麽像他老爸,但這雙淺藍色的眼睛可是絲毫不差啊。”
“這倒是個大新聞。”艾薩克把報告合了起來,“要是能把龍母原液從他體內再提取出來,說不定能造一個可以控制所有恐龍的真正的生物武器,必定會超越你的‘破繭’成品。”
提到990812,高登的瞳色變暗了。
他總有一種毫無根據地預感,812之所以能夠被輕而易舉地偷出實驗室,眼前這個人脫不了關系。
“即使沒有龍母原液,812也稱得上真正的恐龍之王,在史前生物的世界裏,強大代表了一切。”高登說。
艾薩克聽到這話,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你沒有參加過布哈德最初的恐龍複刻計劃,不會明白龍母原液意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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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登的神色冷了下去。兩人的助理都已經離開了會議室,只剩下他們隔着一張椅子的距離坐着,外面一望無際地白色屋頂把房間照得比平時亮很多,他們在初雪的折射下望着對方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高登安靜地開口:“老師,您不會早就知道了原液的下落吧?”
艾薩克沒有回答,外面有人推門進來,所長和另一位副所長來了。
高登收回目光,艾薩克也收回目光,幾人各自落座,等待所有人都到齊,然後開始今天的例會。這對關系奇特的師生跟往常沒有兩樣,針鋒相對地結束了這場會議,在散會的走廊上,高登叫住了艾薩克,遞給他一份印着卡通版恐龍的小小邀請函。
碰到表面的時候,這張小卡片會在手上投影出一頭逼真的3d小恐龍,背上一對黑色翅膀撲騰撲騰地揮舞着,伴随着輕快明朗的背景音樂,精致得不像一個派對的邀請函,倒像是邀請人去某個兒童向展覽。
艾薩克把邀請函拿在手裏把玩了幾下,看了他一眼:“你只有在這一點上,才看起來像二十幾的小年輕。”
高登精致得總給人距離感的臉不由得柔和下來:“就這點愛好了,去年老師沒來,今年總得給我個面子。”
兩人難得用這麽平和的語氣對話,短暫地抛開了工作、恐龍、互相猜疑,以及截然不同的信仰與理念,只是單純地以師生的身份聊着。但這樣的休戰轉瞬即逝,不怎麽長的走廊走到了盡頭,艾薩克轉身進了電梯,高登轉彎走到了資料室裏。
下午,幾乎整個研究所都在聊着高登博士今年的派對的事。
但凡是在研究所待過的人都知道,高登不僅是高智商的奇才,而且出生于赫赫有名的商業帝國家庭,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棟占地面積極大的獨門別墅,每年,他都會在自己的別墅裏舉辦一個派對,展出自己在工作之餘研發出來的千奇百怪的小東西,能夠受到邀請的都是他認可的厲害人物,早早就有人開始期待今年的受邀名單。
下班前有小道消息提到今年副所長也會參加派對,引發了不少唏噓。高登剛進研究所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與他老師會成為最強的科研搭檔,卻不曾想他們會在研究理念上相差巨大,越走越遠,到了現在的針鋒相對的地步。但即使這樣,艾薩克每年都在高登的邀請名單上,艾薩克也幾乎每年都去,今年果然也是如此。
高登今天沒有加班,早早地脫了實驗服,在衆多目光中開車離開了研究所。他的助理看上去沒有半點下班的松快,臉部肌肉緊緊地繃着,唇色也有些發白,一邊開車一邊道:“艾薩克的私人實驗室今天晚上八點關閉,有一個樣品出現了一些問題,亞爾曼會留下來照看,其餘人全部放假,是個不錯的機會。”
高登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緊緊地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您真的要對教授動手嗎?不管怎麽說,他現在是整個研究所的中流砥柱,手裏帶着好幾個關鍵項目……而且你們認識已經這麽久了,教授除了工作上總與您發生争執以外,其實也挺關照您的……”
助理的話說得小心翼翼,透過後視鏡偷看着身邊人的表情。高登的眉頭越皺越緊,突然之間,他狠狠地把手裏的鋼筆砸了出去,“嘭”的一聲撞在前擋風玻璃上。
助理吓了一大跳,差點撞上了一邊的路燈柱。
“我跟他研究方向那麽接近,你以為我為什麽跟他走到了這一步?”高登極力壓着聲音,“你們都覺得他是精英中的精英,天才裏的天才,天塌下來了也不眨眼?我跟你說,他就是個瘋子!你和我在他眼裏不過是一種兩條腿的動物,跟桌上的烤牛排烤火雞也沒什麽兩樣,他唯一關心的只有恐龍,你見過我們所裏哪個研究員,會為了一頭要死的實驗龍做一整晚高難度手術?”
“……”助理一時沒了言語。
他悄悄皺起眉,小聲道:“您是不是想多了?艾薩克做了這麽多年的恐龍複刻,對恐龍多少有點感情的。”
高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助理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開始後悔為什麽自己要逞口舌之快。但高登什麽都沒說,緊緊地抿起唇,重新閉上了眼睛。他的眉頭用力地糾纏在一起,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憶,側臉凝成了一張不悅的面具。
助理一個字都不敢再問了。
沉默了一整路,車開進市中心的那棟豪宅的時候,高登望着窗外,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喃喃道:“今晚就知道了。我也不想殺他……”
晚上七點。
正是化雪的時候,溫度一降再降,不到一天的時間便降到了零下。兩室一廳的公寓裏,伊萊把地暖開到了最大,室內與室外完全是兩個季節,客廳甚至已經有了些許的熱意。
他去廚房打涼水的工夫,卧室裏傳來了諾亞不安地呼喚。伊萊光着腳快步跑回房間裏面,諾亞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從床上爬了下來,臉上帶着明顯不健康的紅暈,喘着氣,一把抓住他的手:“別走,伊萊。別走。”
“我不走,快回床上去,”伊萊擔憂地摸了摸他燙得誇張的額頭,把他重新趕回被窩裏,“怎麽越燒越厲害了?我得帶你去醫院……”
“我不要去醫院,”諾亞把自己整個埋進被窩裏,只露出一只左手,死死地握着伊萊的手腕,“我不要去,沒事,過會就好了,伊萊陪陪我……”
伊萊把他的腦袋從被子裏翻出來,拿涼毛巾敷在了他滾燙的額頭上,諾亞發出了悠長地嘆息。
他微微挪過身子,像犯了瘾一樣,抱住了坐在床邊的伊萊的腰,把發熱的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腰部,不安定地用自己的身體摩擦着床單。
伊萊皺着眉,擔憂地看着床上的人。
整個房間都被濃郁的腥香味包圍了,只要一靠近諾亞,他便感到眼前一陣陣地發暈。即使帶着口罩也無濟于事,那些味道源源不斷地通過毛孔滲進他的身體裏,偶爾他離開卧室去洗手間的時候,甚至能夠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了同樣的味道。
他隐約覺得諾亞進入了一個類似于破繭的階段。在親眼見識過諾亞的起死回生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這頭小龍配得上“不死的怪物”這個稱號,簡單的着涼或者感冒是不可能讓他燒成這樣的。
但他已經高燒快一整天了。
“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燒了起來?”伊萊心疼地順着諾亞的脊梁來回撫摸,“我就不應該跟你去吃那頓飯,說不定真的是在外面吹了冷風……”
後面的話消失在了喉嚨裏。
他聽到諾亞在他的手掌下發出了暧昧的呻吟,不怎麽明亮的睡眠燈下,諾亞的皮膚變成了不可思議的半透明狀态,并從身體內部透出了淡淡的粉色,他驚訝地去摸的時候,那些肌肉變得非常的柔軟并有韌性,像是在進行一個嶄新的排列組合。
“諾亞?”
諾亞沿着伊萊的身體坐了起來,滾燙的呼吸噴在他的臉頰。他拉着伊萊的手,半哀求半撒嬌地說:“摸摸我,伊萊,你身上好涼。”
“你……”
濃郁的香味裏,伊萊遲鈍的大腦意識到了什麽。
他的手順着諾亞的衣擺往下,過分柔軟的身體果然保留了某些堅硬的部分。只是簡單的觸碰了一小下,諾亞整個人都打了一個哆嗦,他紅潤的嘴唇輕輕張開,激動地喘息了起來
“……”
伊萊縮回了手。
諾亞的額角滑下汗滴,整個貼在伊萊的身上,顯然不願意他就此退縮。伊萊往後退了半步,想要站起來,諾亞緊緊地摟住他,輕而易舉地将他锢在了床頭和滾熱的懷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