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與時敘 他這樣,怕是不太高興的意思……

立夏已過, 夏至将至。

福利院栽了許多植物,以桂樹居多,滿院子冉冉一片流雲似的桂花香氣, 蘇琅輕在院子裏待了許久,頭發和衣領都沾染了一些。

程既簡是确保所有的孩子都找齊了才離開的, 畢竟是他帶頭玩的游戲, 哪個孩子如果少了半截頭發,他多少沾點責任。

期間一個女老師走了過來, 目光帶着些許探究,試着叫了聲:“蘇琅輕?”

蘇琅輕擡頭望過去, 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你認識我?”

一旁聽電話的程既簡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女老師忽然笑開, “還真是你啊,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了,”她走過來坐下, “我是方鹿啊, 你忘記我了?咱們高一還同過桌呢!”

這麽一提, 蘇琅輕就想起來了, “方鹿我記得, 不好意思啊, 剛才沒認出來。”

方鹿渾不在意, “沒事兒,剛才我也是琢磨了半天才敢過來找你确認的,畢竟好多年不見了。”

兩人坐下來敘了會舊,說起好多高中時期的往事舊影,聊得挺愉快的。

這時,樓裏有位女老師出來, 說還有個小朋友一直沒找着,她樓上樓下都找遍了,喊了好多聲都不出來,蘇琅輕在小朋友堆裏大致辨認了一下,發現是那個紮兩股辮子的小姑娘。

興許是聽了她那句“我沒有來找你千萬不要出來”這句話,所以一直不敢出聲。

程既簡的電話還沒結束,看見蘇琅輕往二樓走,他略一沉吟,擡步跟了上去。

蘇琅輕果然在儲藏室在裏發現了她,她原本還以為這小姑娘在小屋子裏關久了可能會被吓哭,結果門一開,那小家夥沒心沒肺,撅着屁股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程既簡挂了電話,過去将她抱起來。

小姑娘醒來一睜眼,睡眼惺忪看見程既簡時,連忙捂住眼睛,嗓子裏扯出一聲尖叫,“啊!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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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既簡被吵得頭疼,“啧”了一聲,将她遞遠了一些。

蘇琅輕趕緊過去将她接了過來,跟她解釋游戲已經結束了。

所有小朋友回到院子裏,換了個游戲,玩老鷹捉小雞。

那小姑娘居然不去湊熱鬧,在長椅子上纏着蘇琅輕聊天,接着又去找旁邊的程既簡搭話,“叔叔,你扮演大野狼真像。”

程既簡注意着腕表的時間,聞言應道:“哪裏像?”

小姑娘扭着兩道淡淡的眉毛,醞釀了一會才說:“叔叔好吓人,我跟姐姐躲在桌子底下,還以為要被你吃掉了!”

程既簡就坐在蘇琅輕身旁,他微側着身,胳膊搭住她身後的椅背,湊近她問:“我那會兒吓到你了?”鼻子裏隐約聞到她身上一點花香,又湊近些許。

小姑娘睜着圓圓的眼睛好奇。

蘇琅輕不敢亂動,擡手将他隔開一些,“小孩子面前,你注意點影響。”

程既簡摁住了她壓在心口的手,對她說:“你自己算算,距離沈橋婚禮那晚,到現在有多少天過去了?我空了多少天?”

蘇琅輕回頭看他,“你空什麽?”

程既簡将她的掌心移至心髒位置,說:“四大皆空。”他的意思是,他已清心寡欲多日,當了好多天的出家人。

蘇琅輕當沒聽見,若無其事地提醒:“程先生,你不趕時間麽?”

程既簡只好松開她,起身說:“我這就走。”

蘇琅輕繼續在院子裏陪小朋友玩了半日。

陳緒那邊不知道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采訪過去一個多鐘,居然還沒結束。

程既簡離開院子時,和一個福利院的女老師擦身而過,他認出來是剛才和蘇琅輕敘舊的老師,于是停步喊了句:“方老師。”

方鹿奇怪轉了身問:“您好,請問有事麽?”

程既簡溫聲說:“有點事,可能要耽誤方老師一點時間,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方鹿點點頭,“有事您說。”

程既簡偏過頭,視線由一從茂密的枝葉掠過,看向院子裏在給小朋友講故事的蘇琅輕,就那麽一眼,他收回目光,問道:“方老師是輕輕的高中同學?”

方鹿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輕輕”指的是蘇琅輕,她好奇打量着眼前的人,一邊笑着說:“是啊,我們高一的時候還同過桌,關系不錯。”

程既簡神情平淡,眼尾處隐着一點溫和之色,“我聽輕輕提過,她那時确實跟一位姓方的同學關系很好,想來就是方老師了。”

方鹿意外道:“真的麽?”

程既簡口吻确定,“對,她一共就提過兩位高中同學,一個姓方,一個好像姓梁?是高她一年級的師兄,好像叫梁酩……”他語速放慢。

方鹿立時就替他接下去,“梁酩以?”

程既簡笑了,“沒錯,是他,方老師對這個人也有印象?”

方鹿恍然了一下,帶着一絲感慨說:“有印象,太有印象了。”

程既簡兩指輕微摩挲着,又說:“我聽輕輕提過他,當初兩人的關系還不錯。”

方鹿一時嘴快,回了句:“豈止是不錯啊!”

話一落才反應過來,尴尬地看了對面的人一眼,發現程既簡面色不變,仍是注視着她,沖她淡淡地笑,笑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程既簡說:“這個她跟我提過,看來方老師對這件事也是印象深刻。這倒是令我好奇了,梁酩以是個什麽樣的人?”

方鹿回憶往事,感慨又深了,“梁酩以在我們學校是個萬衆矚目的人物,用現在的話形容,就是男神了,他這個人性格特別爽朗,雖然有點拽,但是年輕人嘛,情有可原,但是他做事坦蕩如砥,不喜歡藏着掖着,所以當時幾乎整個年級的同學都知道,他喜歡蘇琅輕。”

她說着還去觀察程既簡的臉色,生怕自己說錯話,影響人家的感情,但是程既簡仍是一臉平靜,她這才繼續說下去,“而且,梁酩以還纏了她好一陣呢。”

有一段時間,蘇琅輕和梁酩以的關系還行,這個“還行”,不過是蘇琅輕實在是攆不走他,索性就由着他來去了。

但是不久之後的某一天,蘇琅輕開始避他如蛇蠍。

再忽然有一天,梁酩以出國了,蘇琅輕随之也請了長假,之後轉校了。

這事一度成為他們學校裏被同學們拿來熱議的一宗懸案,而且至今未解。

方鹿說:“其實我一直挺好奇,梁酩以當時為什麽會出國。”

程既簡搖頭,“輕輕沒跟我提過,她對梁酩以的事也不太了解,總之是一段美好的年少往事。”

也許是程既簡給人的感覺太過清正爾雅,方鹿說話時就不那麽多顧忌了,對以往的事也松口不少,“反正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不瞞您說,我當初還以為他們倆能成呢。”

程既簡挑眉,并不搭腔。

方鹿繼續說:“我們都覺得可惜,梁少爺樣貌好家世好,對蘇琅輕癡心一片,其實當時我們都覺得,蘇琅輕接受他是遲早的事。”

程既簡繼續誘導:“能讓你們這麽認為,看來這位梁少爺,是将自己的心思表現得很明顯。”

方鹿很贊同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梁酩以生日那天,蘇琅輕送了他一支唇膏,他在大家面前裝得好像很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我們都看出來了,他可稀罕呢。”

程既簡唇邊浮起一笑。

方鹿還在絮絮叨叨,“我們聽他身邊的兄弟說,有一陣他有事沒事就愛把手伸進兜裏老半天,後來有一天在籃球場上,他校服的兜裏掉出來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麽?是唇膏!敢情他天天把唇膏揣兜裏呢。”

方鹿沉浸往事有些忘乎所以,說完一席話擡眼一瞧,見程既簡垂着眼,神色淡淡,明明是朗朗乾坤之下,他的眉眼卻仿佛雲霧缭亂一般,讓人琢磨不出情緒,說不上是好是壞。

她暗暗吃一驚,心想是不是自己說太多了,她支支吾吾趕緊告辭,跑回了院子裏,讓她心虛的是,蘇琅輕這時恰好瞧過來一眼。

方鹿頓時立住,她站在原地左思右想,程既簡的反應讓她心裏沒底,她生怕因為自己多嘴,攪和了人家的感情,可明明是他自己問的……

好像不對,人家剛才分明什麽都沒問,是她自己嘴巴跟漏勺似的,瞞不住事。

她腦子發脹,心裏忐忑,帶着些愧疚,最後咬咬牙跑去找蘇琅輕主動交代。

方鹿坐下去,先抛出一句接下來談話內容的重點标題:“剛才程先生找我說了一些話。”

蘇琅輕微微發了懵,不曉得對方為什麽專門跑過來和她提起這個,心想大概是有什麽事要和她說,于是她安靜等方鹿接下去。

方鹿有些尴尬,“他找我聊天的時候,我不小心……也不是故意的……就把你和梁酩以的事告訴他了,他說你跟她提過梁酩以。”

提是提過,但是半遮半掩,只提了個霧裏看花。

蘇琅輕心思轉悠了一下,“對,他知道,但你都告訴他什麽了?”

方鹿似乎松了一口氣,“我跟他說了當年梁酩以生日,你送了他一支潤唇膏。”

蘇琅輕微微愣神,說:“那不是我送他的。”

準确地說,是梁酩以搶走的。

那時候是深秋了,天氣陰冷。

那天梁酩以跑來教室問她要生日禮物,可是蘇琅輕根本不曉得當天是他的生日,有點抱歉地說過兩天再補上。

梁酩以從來沒想過他的生日居然有人不知道,大約是被周圍的人慣出來的臭毛病,那天他收到許多女孩的禮物,獨獨少了蘇琅輕的那一份。

蘇琅輕沒再理他,埋着頭看書,課桌上正好放着一支潤唇膏。

梁酩以一向不敢打擾她學習,安安靜靜在她旁邊坐着,他無聊,拿着唇膏在在手裏把玩,可是玩着玩着,他莫名就對這支唇膏起了心思,“算了,你也別破費了,就這支唇膏吧。”

蘇琅輕當然不同意,那是她上過嘴用過的東西,伸手就去搶,“不行,你如果想要這個,我買一支新的送給你。”

梁酩以躲開她的手,說:“別的不要,我就要這支。”

蘇琅輕急急地說:“這一支我都用過了。”

梁酩以聽了挑起嘴角一笑,“我當然知道,用過就用過吧,我不嫌棄。”

用過才有意義,他要一支新的唇膏幹什麽?

積灰麽?他自己不會買麽?

再說了,他從來不用那玩意兒。

蘇琅輕試探性地問:“那他走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方鹿皺起眉回想了半天,搖搖頭,“不知道,我也琢磨不出來,他平時也是這麽讓人捉摸不透麽?那你們怎麽相處?”

蘇琅輕摸着額頭。

他這樣,怕是不太高興的意思。

直到臨近正午,陳緒那邊的工作才結束。

蘇琅輕和方鹿告了別,坐上陳緒的車,和她一起去吃午飯。

車上陳緒問:“剛才聽說程既簡過來了?他來幹什麽的?這麽快就走?”

蘇琅輕心不在焉地回着話,“他說是路過,順便過來看看。”

陳緒聽出端倪了,“過來看看,看誰啊?”她忍不住發笑,“以前程既簡在我眼裏,就跟一個八風不動的萬年妖似的,沒想到他動了情,也不過如此,也愛幹這等俗世。”

蘇琅輕聽着也覺得好笑,“你這話也當着他的面說過?”

陳緒趕緊擺擺頭,“我哪敢啊,不要命了?”

安靜了片刻,蘇琅輕說:“對了,他走之前跟我說,讓我們逛完了給他電話,他來接。”

陳緒算是聽明白了,“知道了,是我的錯,你們難得有個休息日,應該膩在一塊你侬我侬的,我還霸占着你,确實不懂事了。”

這話蘇琅輕也是不好意思接。

下午逛街的時候,陳緒确實留着神,見時間差不多,就讓蘇琅輕給程既簡打電話,結果人家自己沒時間,說繼續逛會兒,天黑了再接她們吃飯。

陳緒聽得翻白眼。

蘇琅輕卻想得甚多,他這該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這麽一個大男人生氣了,她一個女子哪有哄人的經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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