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夏日而立, 日光炎炎,微風中帶了幾分燥熱感,拂過院內的石榴樹, 樹影婆娑,花影茂密, 像一團火熊熊燃燒而去, 餘下空氣中淡淡花香,悠長怡人。
阮绾站在廊間,身着霧白雲紋齊胸襦裙, 微風吹拂時,隐隐可見玲珑曲線,手臂上搭着朱紅披帛,垂下地上,幾乎同落在地上的石榴花混為一體。
她溫柔凝視着懷裏的花兒, 等着正在裏頭換衣服的沈二爺,今日應靜南王府的邀約,要去別莊參加打馬球的比賽。
以往這種活動她是不會去的,可如今不同了,這種活動看着是競技, 實則是社交, 她記得前世有這場比賽,不過她并未參加, 更別論沈二爺了。
靜南王從那時打馬球的貴家公子中選了十幾人, 組成了一只馬球隊伍,整日便由靜南王帶着打球, 然而實則卻是将他們選為幕僚。
所以,這次馬球賽, 沈二爺不僅要去,更要上場,假如得了靜南王的青眼,沈二爺以後的路才會越走越寬暢。
阮绾正沉浸在思緒中,此時沈二爺已經換好衣服,一出門便看到少女站于石榴樹下,在紅火的花團之中,像是一只勾人的花精,眉眼生媚,粉唇含嬌。
男人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此種美好爛漫的場景,他還是頭一次見,不由看出了神。
阮绾一擡眼,看着男人端正清雅,猶如高山青松,便彎了眉眼,笑道:“你穿這身,果然好看。”
男人身着雲白色長袍,玉冠束起頭發,顯得身材越發高大,寬肩窄腰,芝蘭玉樹,他單手負在身後,另一只則把撚着玉珠,隐約可見能見到男人骨節分明的手。
沈二爺若是不笑便顯得極為冷淡,臉廓棱角分明,鋒氣凜凜,慵懶中隐隐又透着桀骜不馴之氣,讓人不敢直視。
眉間像是遠山常年彌漫的白霧,某種平靜如水,鳳目微挑,藏着半世光景,薄唇微抿,無多少血色,端一看去,真是風光霁月,清冷矜貴的世家公子。
他聞言,鳳目冷意散去,擡步朝着少女走去,走到她面前,沉聲道:“頭一次穿這般顏色,總覺不自在。”
沈二爺的言下之意并非顏色不合适,而是此等布料,他是頭一回接觸,穿着感覺有些不習慣,加之他極少參加這種比賽,倒是讓他束手束腳了幾分。
阮绾看出男人心裏所想,沈二爺雖然是才子,但在為人處世上,缺少同豪門貴族相處的經驗,這也是前世他雖為宰相,但不喜與世家氏族結交的原因。
“今日的場合不算正式,二爺随心而為,假如二爺想謀取名利,那就要有所犧牲,二爺不用擔心我,你只用想着,今日有沒有值得交往之人。”阮绾伸出小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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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爺垂首望着少女,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眼底露出真誠的笑意,她倒是不嫌棄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老男人,他薄唇微勾道:“多謝。”
“我們快走吧,聽禾還在門口等着我們呢。”阮绾言罷,拉着男人就朝着沈府大門走去。
此時風來,石榴花團晃蕩,花瓣随風而落,落在兩人發間,肩膀處,沈二爺看着石榴花瓣悠悠落在少女發間,繼而又順着少女鵝頸而下,落在她白膩的肩處,像是一枚朱砂痣。
男人看着少女靈動的曲線,指尖微動,心裏不知為何蔓延一股癢意,這般想着,伸手将少女肩處的花瓣取下,猶豫半晌,最後藏于懷中。
阮绾并不知男人舉動,她如今滿心裏想着沈二爺能在此次的馬球比賽中大放異彩。
兩人到了門口,便看到沈聽禾已經等在那處了,一旁還站着大房的沈千凝,還有三房的沈墨雨,兩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是去參加比賽,倒像是去想看對象的。
阮绾見狀,不由冷笑一聲,林氏這是打算逼她将兩人都帶去參加馬球比賽,她以為她這樣做,自己會顧全顏面,将她們都帶去?
“哥哥,嫂嫂,你們來啦!”沈聽禾看着哥哥嫂嫂猶如一對璧人朝她走來,不知是不是巧合,兩人穿的衣裳,從顏色到樣式相互應和,一模一樣,一看便知是夫妻。
“讓你久等了,你先上馬車等我。”阮绾伸手捏了捏沈聽禾的小臉,将懷裏的石榴花遞給她,笑道。
沈聽禾聞言疑惑,正要開口,朝看到自家哥哥含着冷意的目光,連忙點了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此時沈千凝和沈墨雨見狀,兩人對視一眼,也要跟着上馬車,阮绾朝着身後示意一眼,興文便擋住了兩人。
“你什麽意思,一個奴才也敢攔着本小姐?”沈千凝變了臉色,指着興文罵道。
阮绾見狀,冷笑道:“我直話直說,今日你們去不了,我也不會帶你們一起去,因為我嫌麻煩,你們若恬不知恥跟着去了,沒有帖子也進不了人家大門。”
“阮绾,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你憑什麽不讓我們去,你以為你真的可以阻攔我們?”沈千凝沒想到阮绾會這麽直接說出這番話,她到底是小看了她的臉皮。
阮绾懶懶看了阮绾一眼,不耐煩道:“就憑人家只邀請我們二房,你要是想去,就跟在後面,到時就說你們是厚顏無/恥跟來的,求讓他們放你們進去,我覺得這樣也行呢。”
若沈千凝和沈墨雨是知書達理的閨中少女,像聽禾一般懂事,那她一定帶去,然而前世的前車之鑒,讓她覺得惡心丢人。
她不是沒帶過這兩人參加宴會,沈千凝為了一個男人同別家貴女大打出手,三房那個則是學了她母親的招數,為了攀附權貴,連別人丈夫都敢明目張膽勾引。
前世讓她的顏面盡失,以至于後來京中沒人願意邀請沈府的人參加宴會,她巴不得自己找個地縫住下。
沈千凝被氣得沒法,朝着一旁沉默的沈墨雨看了一眼,沈墨雨沒法,她不了解阮绾,只得柔柔道:“嫂嫂,我們從未參加過馬球比賽,只是想去長長見識而已,既然嫂嫂不同意,那也沒關系的。”
沈千凝聞言,不可思議看着沈墨雨,正要開口,就被沈墨雨一個眼神制止了,她愣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沈墨雨的用意。
以退為進,沈墨雨是想讓阮绾心生愧疚,畢竟是家中的姐妹,阮绾自然是沈家的媳婦,就要同氣連枝,阮绾若想博得一個好名聲,不會拒絕他們的。
可她不了解阮绾,阮绾是死過一次的人,相比于名聲,她更在意自己的心情,她笑道:“哦,行,那你們就呆在家裏吧。”
言罷,她冷冷看了一眼兩人,轉身離開,此時沈墨雨愣在原地,她心裏不甘,咬了咬唇,看向沈二爺道:“堂哥,嫂嫂不同意,那你呢?你是一家之主,難道也……”
沈二爺聞言微頓,側頭看向小姑娘,冷冷道:“這不歸我管。”
阮绾之所以做的如此決絕,是有她自己思量的,沈家二房不可能一直仰人鼻息而活,既然她重生了,那就必須要有所變化。
她只想對沈二爺一家負責,沈府其他人不在她考慮的範圍之內,她拉了拉男人的袖子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沈二爺點了點頭,扶着小姑娘上了馬車,他朝着身後的興文低語吩咐了幾句,小姑娘苦心經營,總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他冷冷看了一眼沈府,翻身上馬。
一行人往靜南王府的別莊而去,此時沈聽禾滿眼都是光看着阮绾,興奮道:“嫂嫂,你太厲害了!沈千凝以前可從沒這樣低聲下氣過,這次有求于您,所以才這般伏低做小,我還擔心您真要帶上她們。”
阮绾伸手點了點沈聽禾的眉心,嘆道:“傻姑娘,以後她若欺負你,你要告訴我,也要學會反抗,她從你那裏拿走不少母親的東西吧?”
“伯母說都是一家人,哥哥替我護着不少,可有時候他們總是私底下來找我,讓我借給她們,所以我……”沈聽禾聲音越來越小,她何嘗不知要反抗,可二房勢弱,沈千凝總說讓自己不聽話,大伯父就會斷了哥哥的前途,她只能忍氣吞聲。
阮绾自然知道沈聽禾顧慮什麽,沈二老爺雖然沒有正經工作,但好在有沈二爺母親的陪嫁鋪子莊子,倒也衣食無憂,只不過想往上走,難上加難,還有大房壓在上頭。
“以後有我在,你無須害怕,既然你叫我一聲嫂嫂,那我定要當得起你這份心意。”阮绾看着少女滿是稚氣的眉眼,想起前世她的下場,萬幸自己重生。
沈聽禾聞言,心裏無比感動,她長這麽大,從未遇到過對自己這麽盡心的人,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道:“嫂嫂,你真好,以後若哥哥欺負你,你一定要和我說。”
阮绾笑着點了點頭,沈聽禾低聲說了一句話,兩人笑作一團,此時在前頭騎馬的沈二爺只覺得背後發毛,便聽到馬車裏頭傳來少女清脆的笑聲,伴随着車輪滾滾,落了一路。
男人聞聲,想起方才站在石榴花團下的眉眼彎彎的少女,他突然覺得前途之路也不是那麽坎坷。
一行人行了兩刻鐘,終于到了舉行打馬球比賽的圍場,周圍停了不少馬車,不少世家公子和少女已經到了。
沈二爺翻身下馬,看了一眼周圍,走向馬車,沉聲道:“到了,下來罷。”
阮绾原本有些犯困,聽得聲音,應了一聲,同沈聽禾下了馬車,青棠和沈聽禾的丫鬟雲霞拎着東西跟在身後,一行人朝着圍場走去。
“嫂嫂,這裏好大啊,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大的圍場呢。”沈聽禾放眼看去,看着圍場內彩旗飄飄,有人騎着高頭大馬正在打馬球,激動說道。
阮绾點了點頭,畢竟是皇家圍場,專門供世家公子打馬球踢蹴鞠的地方,自然是要大一些,不過她前世不喜歡此處,不少人喜歡看她這個高門女低嫁的笑話。
她思于此,看向一旁的沈二爺,笑道:“二爺,我帶着妹妹去拜訪夫人,你去男賓那處吧。”
沈二爺垂首看向阮绾,今日少女猶如枝頭明媚的薔薇,天真美好,他有些舍不得将這幅美景顯于人前,他嗓音低沉道:“風大,帶着披風。”
話音一落,一陣微風将兩人的發絲吹起,不驕不躁,徐徐吹來,阮绾心裏疑惑,然而看着男人不容分說的目光,還是點了點頭。
幾人進了圍場,便要分開,男左女右,座位不在一起,阮绾牽着沈聽禾的手正要離開,又像是想起什麽,她示意青棠看好沈聽禾,牽着男人的手走到一旁。
“我同你說的你要記住了。還有,今日……今日女眷衆多,你要注意安全。”阮绾輕咳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道。
沈二爺聞言微頓,鳳目含着一絲疑惑之意,以為少女是害怕他被人陷害,他溫和道:“你放心,我不會着他人的算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我夫君,那就不能同其他女子眉來眼去,不然我看到,真的會生氣的。”言罷,不待男人反應,阮绾不敢看男人眼睛,轉身拉着沈聽禾快步離開了。
沈二爺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薄唇微勾,鳳目染了笑意,正要離開,便聽得身後傳來聲音道:“沈二爺?”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之後~
绾绾:二爺,你抽屜裏為何會有石榴花瓣,看着像是放了許久,不會是哪個小姑娘送給你的花吧?
沈二爺(老臉一紅):不是。(是我偷偷摸摸藏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