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嘭！
站在後面的謝應直接照着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閉嘴！”
棉花糖怎麽可能豎中指！
根據今天的相處，他大概能判斷出，小孩這是在說手語，可整個屋子沒有一個人能看出。
謝應皺着眉一臉苦惱，最後突然招了招手。
“大車，你去拿張紙來，還有筆。”
然後轉頭詢問：“會寫字嗎？”
陸鳶眼睛一亮，連忙點頭。
以前在家的時候，新媽媽也不會手語，一直都是讓她寫字。
只是她寫字太慢了，新媽媽等不到她寫完，就會把紙和筆丢在地上。
謝應松了一口氣，總算還有一種溝通方法。
把紙筆放在她面前。
“待會兒我問你什麽，你就在上面寫什麽，遇到不會寫的也沒關系，慢慢來。”
陸鳶乖巧點頭，粉嫩的手指捏着筆，認真地等着。
其他人在桌子旁邊坐成一圈，看上去比她還要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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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你叫什麽名字？會寫嗎？”
小孩眼睛頓時一亮。
[會寫會寫！陸鳶最開始學寫的就是名字了！]
她右手緊緊握着筆，一筆一劃，表情無比認真地開始寫。
背脊挺得筆直，表情看上去十分認真，寫出來的字也橫平豎直，雖然字體明顯偏大，不甚熟練，但明顯能看出是兩個名字。
——陸鳶。
謝應仔細端詳：“陸鳥？”
怎麽叫着名？
他皺眉。
狐貍：“老大，是陸鳶。”
謝應臉上一窘，罵罵咧咧：“廢話，這簡單的字，我他媽能不認識嗎？”
“繼續，陸鳶，那你今年幾歲了？”
聞言，陸鳶放下筆，擡起自己十根細細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着數。
數了兩遍，然後才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5”字。
有人噗一聲笑出來，小聲道：“數半天原來就五歲，一只手不就數完了？”
然後被謝應瞪了一眼。
這時，坐在一旁的狐貍詢問：“那知道你爸爸媽媽叫什麽名字嗎？”
陸鳶轉過頭去，櫻桃一樣的嘴唇抿着，雙手攥着，軟綿綿的手指攪來攪去。
最後才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唐美。
然後便停了。
這明顯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這是你媽？”謝應問。
陸鳶高興地點頭。
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謝應：“那你爸叫什麽？”
聽見這話，陸鳶又低着頭，不再說話。
爸爸不喜歡她，不希望她和別人說，他是自己的爸爸。
聞言，幾人聯想到她身上的傷，都沒有再說話。
謝應看見她落寞的模樣，就感覺心疼，上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接過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謝應，你要是喜歡這兒，不怕我，那就可以一直住在這兒，住多久都行。”
陸鳶轉身抱住他的胳膊，親昵地蹭了蹭。
果然，大哥哥對她最好了。
比新媽媽好。
比新弟弟好。
甚至比爸爸還要好。
狐貍坐在一旁，卻微微皺起眉，但看大家興致勃勃，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問了一些基本信息後，他們發現陸鳶認識的字還不少，估計是因為從小不會說話，家裏人特意培養的。
雖然寫字的速度很慢，但交流起來幾乎沒障礙。
不一會兒，謝應的一群兄弟就對游戲和電視徹底失去了興趣，圍着陸鳶開始逗她。
平時兇神惡煞的小混混，現在笑得跟朵花似的，讓謝應格外不滿，找了個借口，把他們都踢了出去，家裏才終于安靜下來。
在回到客廳，陸鳶已經寫完整整兩頁紙。
估計平時寫的字也不少，手指上細嫩的皮膚都快磨出繭了。
此時還握着筆，以為他要問問題，認真地等着。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乖的孩子呢？
謝應不止一次感嘆，上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不寫了，以後你跟我說手語就行，我看得懂。”
再寫下去，手都畸形了。
陸鳶驚訝地看着他，擡手比劃。
[哥哥會手語嗎？]
[好厲害呀！]
[哥哥，我真的能住在這裏嗎？我會很聽話，不要打我，不要趕我走。]
謝應看了半天
實在抱歉沒看懂。
他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一把拉住陸鳶。
“走，我先帶你去看看房間，你想住哪兒自己挑。”
同時心裏默默道：【要是讓她知道我不會，那不是要被笑話了？】
陸鳶聽見攥緊腦海裏的話，連忙晃了晃他的手。
[沒關系，大哥哥，陸鳶不會笑話你的。]
[大哥哥最棒了！]
——
謝應接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後來又和兄弟們折騰了會兒，給陸鳶選在自己隔壁的房間，這樣晚上出事也好照應。
但又覺得房間很久沒住過，不适合小孩子，便收拾了好一會兒。
換上新的床墊和四件套，裏裏外外清掃得纖塵不染，才終于收工。
這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謝應剛走出來，聽見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從小孩身上傳來。
他一愣，這時才反應過來。
“草！你不會一天沒吃飯了吧？”
陸鳶微微低頭看着腳尖，點頭，又很快搖頭。
其實從醫院出來開始，她就肚子餓了。
不過沒關系。
不吃也沒關系。
大哥哥對她這麽好，所以就算不吃東西也沒關系。
謝應卻擰着眉。
“怪我，這麽重要的事都給忘了，你怎麽也不說呢？我真是媽的！”
他低咒一聲，語氣粗暴起來。
陸鳶微微睜大眼睛，頓時有些慌張。
大哥哥生氣了嗎？
新媽媽每次這樣的時候，都會把她趕出去。
她連忙拉住謝應的手。
[大哥哥，陸鳶不餓，不會再讓肚子叫了，陸鳶不吃東西，別趕陸鳶出去。]
謝應看見她慌亂地比手勢，小臉上更是一臉恐慌，才放緩情緒，輕聲道：“我不是罵你，是我的問題，我是罵我自己呢。”
陸鳶歪頭。
大哥哥為什麽要罵自己？
他沒有做錯啊。
謝應只是笑笑，拉着她往外走。
“走，給你找點東西吃。”
說是找東西吃，但這房子以前住的都是大老爺們，冰箱裏只有啤酒，最後是謝應翻箱倒櫃，才終于找到兩盒泡面。
看着小孩期待的目光，他有些心虛。
“是有點沒營養不過沒事，我給你加個雞蛋。”
一邊說着，站在竈臺邊操作起來。
謝應以前在孤兒院長大，十五歲為了賺錢，就出來做了混混，做飯的水準也就到煮白開水這一個階層。
不過想想，只是加個雞蛋而已，應該問題不大。
于是笨手笨腳地往碗裏敲了一個雞蛋，面不改色地把掉進去的蛋殼撿出來。
然後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小不點。
“還是加兩個吧，這麽瘦，多吃點。”
于是又往裏面敲了一個。
倒上開水，蓋蓋子。
收工。
把泡好的方便面往小孩面前一擱。
“吃吧，不夠跟我說。”
陸鳶乖乖點頭。
[謝謝哥哥。]
掀開蓋子一看，裏面雞蛋和面條已經糊成一團，因為雞蛋沒有提前煮熟，被熱水一沖，散發出一大股腥味。
連謝應這個吃慣了五谷雜糧的，都不由皺眉。
正準備讓陸鳶別吃了，可以轉頭，卻見小孩已經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起來，模樣十分認真，一點也不嫌棄。
謝應愣住了。
“你不覺得難吃嗎？”
陸鳶搖頭。
這已經很好吃的，熱氣騰騰的。
吃下去肚子暖洋洋。
以前在家的時候，只有爸爸回家的那幾天，新媽媽才會給她吃這麽暖和的東西。
謝應卻看得眼睛一酸。
這孩子，以前過的到底是什麽生活？
他爸媽可真他媽不是人！
要讓他知道，非弄死他們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餓壞了，滿滿一盒泡面，再加上兩個雞蛋，竟然被陸鳶吃了個精光。
謝應擔心她沒吃飽，還詢問了好幾遍要不要加量，小孩拒絕之後，他才終于帶着人去卧室。
雙手掐着小孩的腰把人抱起來，再次感嘆了一遍她輕飄飄的體重，将人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叮囑道：“你在這兒睡，我在隔壁，要是有什麽事就來找我，知道了嗎？”
小陸鳶整個人快要陷進床墊裏，乖巧地點了點頭。
“行，那我先過去了。”
說了卻沒走，謝應站在原地猶猶豫豫。
“你能一個人睡嗎？”
小孩不是都會認床嗎？
不是都要人陪着嗎？
還有睡覺故事呢？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連故事都找好了，可這小孩太乖，不哭不鬧，讓他連講故事的幾乎都沒有，心裏癢癢的。
小陸鳶躺在床上點頭，感覺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她有些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我從三歲開始就自己睡覺了呢，鳶鳶可乖了！]
謝應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神，确定不需要自己的幫忙，不知怎麽的有些失望。
“真的沒問題？”
“那行吧，我也睡去了。”
然後輕輕關上門，掏出手機把“兒童睡前故事”的界面關了。
“媽的，白找了！”
罵罵咧咧地回了房間。
房間這頭，陸鳶其實有些不舒服。
小肚子圓鼓鼓的。
她一天沒吃飯，本來就餓壞了，再加上大哥哥第一次給她做飯吃，還給了她兩個雞蛋，陸鳶看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全部吃光光。
不能讓大哥哥傷心。
雖然量有些多，但她還是勉強全部吃光了。
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看見大哥哥高興的笑容，她也跟着開心。
可躺下剛一會兒，就難受得睡不着。
伸手摸了摸。
哇，肚皮圓鼓鼓的，好像一個皮球啊。
輕輕拍一下，裏面就咚咚直響。
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這些都是大哥哥親手給他做的，陸鳶也覺得開心。
她卷縮着腳腳，在被子裏滾來滾去。
這裏的房間好大，床也好大，比她以前住的地方大好多好多，真是太幸福了。
陸鳶高興地想着，躺着一會兒怎麽也睡不着，肚子卻鼓鼓得更難受了。
可是
小孩噘起嘴，想尿尿。
她猶豫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從床上下來，怕不小心把隔壁的大哥哥吵醒，輕手輕腳出門，跑進衛生間。
上完廁所，把手洗得幹幹淨淨，才重新回到房間。
雙手扒拉着床沿，小腳在地上蹬了兩下，艱難地往上爬。
謝應家的床是美式，床加上床墊超過七十公分，陸鳶雖然已經五歲，但嚴重發育不良，也就比床高二十公分。
纖細的胳膊根本撐不起身體，在床邊掙紮了好一會兒，爬得滿頭大汗，也沒能把自己送上去。
陸鳶氣喘籲籲地停下，轉頭打量周圍。
這房間以前從沒住過人，除了床和衣櫃，空蕩蕩的，連墊腳的東西也找不到。
怎麽辦？
要去沙發上睡覺嗎？
陸鳶想着，很快又搖頭。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她的床被新弟弟潑了水，不能睡覺，陸鳶就偷偷去沙發上睡，後來被新媽媽罵了一頓。
大哥哥家的沙發那麽軟，要是被她睡壞了怎麽辦？
她站在原地猶豫，整個人都犯了難，小臉更是皺成一團。
突然想起大哥哥走的時候說過，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
細嫩的手指糾結地攪在一起，陸鳶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輕手輕腳地來到隔壁房間。
不知道大哥哥睡着了沒有。
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謝應壓根沒睡着。
隔壁多了這麽一個奶娃娃，他怎麽睡得着？
總擔心她能不能睡着，會不會認床，要是半夜哭了怎麽辦，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看看。
可想起離開時，陸鳶堅定的目光，獨立的表現，讓他自慚形穢。
連五歲孩子都這麽自立，他這個二十歲的成年人，也不能表現得太幼稚。
所以他內心糾結，難免郁悶。
還生出一種：白天還黏黏糊糊的娃，突然就不要他了”的感覺。
所以當“咚咚咚”的敲門聲一響，謝應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
“陸鳶？”
肯定是！
這屋子裏除了他，也只剩那個孩子了。
他迅速走過去拉開門。
果然看見本應睡在隔壁的小孩，正站在門外，擡頭看着自己。
水汪汪的眼睛，看得謝應心柔得一塌糊塗。
蹲下來。
“睡不着嗎？”
陸鳶揮舞着小短手。
[大哥哥，我吃得好飽，去上廁所，但是床很高，爬不上去。]
[對不起，打擾大哥哥休息，你能幫我一下嗎？]
謝應覺得他看懂了。
眼睛微微一亮，心裏雀躍起來。
“你不會是要我哄你睡覺吧？”
陸鳶：[不是的，大哥哥，床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謝應：“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了，快進來吧。”
然後拉着陸鳶往裏走。
不是的，大哥哥
陸鳶還想解釋，剛要比劃，一串聲音卻突然跳進腦海裏。
【剛才找的睡前故事，應該還在，正好可以試試，終于可以給鳶鳶講故事了。】
陸鳶驚訝。
原來大哥哥想要給她講故事嗎？
她仔細想了想。
大哥哥對我這麽好，鳶鳶一定要幫他滿足心願！
“想要哥哥陪你睡嗎？”謝應問。
陸鳶點頭。
[想！]
謝應咧嘴一笑，把陸鳶抱到床上，然後突然想到什麽，動作一頓。
【不會尿床吧？】
陸鳶連忙道：[大哥哥，陸鳶從三歲開始就沒尿過床了。]
看着床上的奶娃娃，謝應轉念一想：
呵，棉花糖怎麽可能尿床？
然後幫她蓋上被子，翻出手機。
“睡吧，哥哥這就給你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叫灰姑娘，她很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不過，這個女孩沒有母親”
陸鳶睜大眼睛，聽得十分認真。
和她一樣呢
謝應識字不多，但念個童話故事還算順利。
只是他小時候沒聽過這種故事，念着念着，不小心投入了太多感情。
“新來的媽媽不喜歡女孩，開始虐待她”
“這他媽能忍？”
“兩個姐姐興奮地準備舞會，灰姑娘卻只能打掃和做飯”
“草！這玩意兒小孩能看？”
“水晶鞋只有灰姑娘能穿上，兩個姐姐都失敗了”
“活該！”
“最後灰姑娘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講完一個故事，謝應心潮澎湃。
他以前知道這個故事，卻并不知道具體細節，念完還以為陸鳶已經睡了。
可一低頭，卻對上一雙大大的眼睛。
“你還沒睡？”
陸鳶整個人小小地縮在被子裏，看着謝應擡手比劃。
[鳶鳶也希望有王子來保護我，這樣新媽媽和新弟弟就不會欺負她了。]
[大哥哥，鳶鳶會乖乖聽話，你不要打鳶鳶，不要趕我走。]
謝應看不懂，但從孩子眼神中看出了很多擔憂和緊張。
他輕輕拍了拍陸鳶的背。
“睡吧，我們陸鳶也會找到幸福的。”
陸鳶心中喜悅起來。
緊緊抓着大哥哥的衣服。
真好。
哥哥說的話，就一定會實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