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空灰蒙蒙的,撥不開那層烏雲就只能任雨淅瀝瀝而下。如此的陰雨天氣仍舊不能阻擋那些媒體記者的熱情,司徒府外彙集了各界報社的記者,只要府裏有人出來,各角度的閃光燈便會閃爍不停。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剛回來,這群記者就蜂擁而上。一旁的樓宏宇向葛裕使使眼色,葛裕揮手示意,站立在街道邊的士兵立即攔住這些記者。
“期限已過,你的答案是什麽?”樓宏宇扶着泣不成聲的司徒雲緩緩向司徒府的大門走去,他附在她耳邊提醒,“一入司徒府的大門,我就不确定是否還有心情與你談條件。”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裏自認為是體貼的丈夫寬慰心傷的妻子,只是這句柔情的話語活似一根尖針,讓司徒雲好生難過。她懷着恨意怨氣十足地看着眼前這個在衆人面前僞裝成完美丈夫孝順女婿的男人。他何止是一匹狼,他連心都沒有!
心寒得徹底,連痛也顧不上了,這個一向高傲的公主忽的笑了,笑得唯美凄豔,笑得撕心裂肺,然後在踏入司徒府大門的那刻赫然止步。她這一舉動自是引來無數相機狂拍。她忍住滿身傷痛,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今日是我爹爹安息的日子,謝謝大家抽空前來探訪。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我順道将爹爹的遺願公諸于世。爹爹臨終前囑咐,浙江并未安定正需将才守住,确保浙江的百姓安樂,而這名将才唯樓宏宇是也。”她這話一出,無數焦點直撲一旁的樓宏宇身上。她期盼地懇求道,“希望樓少将能夠接替我爹爹的擔子守住浙江,守住浙江的百姓。”
“請少将不要推辭!”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呼一聲,緊接着圍觀的百姓異口同聲地請求着,響徹四方。如此壯觀的場面成了報社記者争相報道的頭條,一時間各報紙各廣播臺都在播報此事。樓宏宇擡頭看着層層不願散去的烏雲,嘴角漸漸揚起一抹冷冷的笑。
一切塵埃落定!再沒有人能管束自己,他要張開雙臂奮力一搏,讓樓家軍揚名中外。天色漸晚,周遭開始安靜,他獨自一人端坐在書房的靠椅上享受此刻的平靜,不想一個怒氣沖沖的女人直沖進書房攪亂了他的興致。
一股強冷的氣息在他們二人之間徘徊湧動,他冷眼看着眼前的司徒雲,漸漸地他唇角出現一抹慣有的冷笑。這笑過于冷清寒徹,恍若這兩人比陌生人還生分。他噙笑的嘴臉讓司徒雲心頭一緊。她赫然發現自己對他已無任何意義和價值。他不會再柔情似水不會再關懷備至,更不會再容忍她高傲不可一世的态度。
“軍權都交給你了,你為何還扣留耀兒?快把我弟弟放出來。”她說這話時,已不再似以往那般盛氣淩人,現在的她俨然是一個無助可憐的乞求者。
“司徒耀?”他細細咀嚼這個名字,然後故作驚訝地問道,“他不在府裏嗎?”
“你?”司徒雲的脾氣直直地爆發出來,她咬牙切齒地吼道,“你不是保證過會讓司徒家平安富貴嗎?我爹爹才走了沒幾天,你居然就對耀兒下手,你還是人嗎?”
“你不是說我是狼嗎?”他譏笑地反問,“你對無辜的曉月下手時,難道就是人了?”
“你!”司徒雲氣結得說不出話來,章佳曉月,又是章佳曉月!為了這個女人他已不知多少次與自己争論相吵。她真的要崩潰了,這個名字仿佛是孫行者頭上的金箍,讓她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耀兒?”她近乎妥協,他則是得意地笑了。
他起身緩緩走向她,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寬厚的手掌中,細柔地輕輕撫摸,“別老是動不動就發火擺架子,更不要總是淚眼汪汪,這底下的人見了還以為你受了多大委屈。你想讓司徒耀平安回來,就把你爹的秘密部隊也交給我,這樣我才能确保你們一家的安全。”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着他吼道,“你的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好啊,都給你,你想要什麽給你什麽!說吧,你接下來還要什麽?”
“我要你把玉佩還我。”他嗖地一下就把她系在腰間的玉佩卸下,然後像珍寶一樣捧在手中。這是他送給曉月的定情信物,其他人不配擁有。
“六個月的守喪期過後,我就将秘密部隊轉交給你,但你必須寫下保證書不準再動我的家人,而且保證我樓夫人的地位不動搖。”她堅強地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的自尊更不允許被踩在底下。她依舊高傲依舊盛氣卻深深地無奈無助。她答應過父親要保護弟弟保護家人,她答應過的。
“你果然聰明!”他眸光一轉,化為贊賞的目光緊緊圍繞着她,然後微微鼓掌笑道,“我也不想做得太絕,好,就依你所言。”達成協議之後,她決絕地踏出這間屋子,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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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佳曉月的出現,讓許多人的心情如初冬一樣陰郁,當白玫瑰不顧疲勞的身體從片場趕回白尚的寓所時,卻被門外的谷一攔住,他揮揮手讓她回去,只簡單地說了一句“曉月回來了。”曉月回來了!猶如晴天霹靂,她覺着自己恍若被抽空了一樣,就連自己是怎麽回去的都不知道。章佳曉月!一想到這個名字,她的雙手不禁握起,緊緊地握着。
“小姐,你的電話,白老板打來的。”林姨高興地禀報,以往小姐只要一聽到白尚的電話,就會興高采烈地跑來接聽,只是這次。。。
“就說我歇下了。”白玫瑰此時沒有一丁點的心情去分享白尚的喜悅。他有了章佳曉月哪還能記起自己,無外乎就是告知一聲不用再去他那了,至多也就是得到一聲謝謝而已,可她要的是這一聲沒有意義的謝謝嗎?
“小姐這是怎麽了?”林姨對她的反常甚為不解,她和白老板鬧別扭了?林姨端着熱騰騰的姜茶走來,“小姐這傷寒未愈,又連日奔波,多喝些姜茶暖暖身子,然後好好休息。”
“還是林姨對我好。”她微微笑道,然後舉起茶杯緩緩喝着,“他電話裏有說什麽沒有?”沒有接聽電話,但心還是系在了電話那頭。
“說是曉月姑娘回來了,讓你不用勞神跑去那了。”林姨正說着忽見白玫瑰的臉色甚差,她小心問道,“小姐和白老板鬧別扭了?”
“我和他有別扭可鬧嗎?”她微微一笑,甚是苦澀。他們之間連交集也沒有何來別扭?她搖搖頭為自己悲哀的命運嘆息。
“小姐為了白老板拒絕了多少富貴名流,可見小姐一片真心。小姐聽我一句,既是真愛就不該放棄,必要時也該耍點手段。”林姨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姐和白老板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些莺莺燕燕怎能和你相比?”
白玫瑰的臉色漸漸緩和,正如林姨所言,那些莺莺燕燕不足以懼,曉月雖特別但畢竟是個粗使丫頭,依白尚的新鮮勁不會多久。想到這,她心情放寬便邁着悠悠的步子上樓休息。
還有半年!報紙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樓司令要為恩師司徒豐德守孝半年,也就是說這半年他不會找我,我還有半年的自由,只有半年嗎?我細細咀嚼着報紙上的文章,另一版面是他軍裝革履英氣逼人的照片,一如我初見他時那般高傲與迷人。那時他深邃憂郁的眼神是透着柔情的,不似現在這樣躊躇滿志這樣得意。
“看什麽呢這麽入迷?”不知何時白尚已起床下樓,見我專注地看着報紙,他笑着走來卻再瞥到報紙上的樓宏宇時怔住,笑容漸漸僵硬直至消失,“真這麽想他又何必回來?留在他身邊當三姨太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
他的話像一盆冰涼的水,在這寒冷的冬天無情地潑向我。我從頭涼到底,竟說不出話來反駁。我深深地呼吸硬是忍住這委屈的淚水,不再看他也不願與他待在一起。我起身匆匆跑向屋外,他沒有追我而是披上大衣去了相反的方向。
一到洋行,迎面走來的除了藍風還有許久未見的呂雨薇,他擺擺手不想與他們交談,他現在沒有任何心情聽他們彙報工作,當他徑自走向辦公室的時候,呂雨薇仍舊跟進來,在他開口之際她先出聲,“白老板,我有一事請你幫忙,關于曉月的。”
曉月?聽到這個名字,他放慢腳步,掙紮一番終是開口,“說吧,什麽事?”今日章佳曉月的舉動讓他大為不悅,可為何一聽到這個名字,自己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關于她的一切,他靜下心端坐着傾聽雨薇的訴說。
“表哥原是不想讓曉月回上海,曉月騙他說回上海等他來迎娶自己。可我知道曉月已不再愛我表哥,現在的她只想待在你身邊。司徒豐德去世,表哥繼任浙江省總司令,并且守孝半年,可過了半年,依表哥對曉月的執着,他是一定會來上海娶曉月的,只怕曉月性子剛烈,寧死不從。。。”她在那訴說着這段悲劇的故事,他在那靜靜地聽着,然後怔怔地看着窗外,他今早的那番話該讓那丫頭多傷心!一想到這他匆匆跑出去。
我正整理着衣物然後打成包,使勁拖着這些包袱吃力地向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卻被那人攔住了,然後我伫立靜靜地看着他把這些包袱重新塞回屋子,然後拉着我向屋裏走去。我沒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卻不願看他,因為我怕這最後的自尊也會被他踐踏在腳下。
“曉月,不要這樣好嗎?我們之間不該這樣。”他放下身段放下所有的架子脾氣,俯身與我平視。他的雙眼柔情似水,似有訴不盡的話語要與我說道,千言萬語終只彙為一句,“Iloveyou!不要離開我。”
前一刻還冷嘲熱諷這一刻怎又深情起來?這樣的白尚讓我不解,亦或是我從未了解過他?想來也是,他若輕易被人看透又怎會成為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大亨?他是白尚,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富賈紳士,而我算什麽?他家的幫傭而已,竟然妄想留在他身邊,是不是太可笑了?我撇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選擇默然轉身,只這一秒卻被身後的他深深納入懷中。
“白老板,請自重。”我的話劃破了此刻的寧靜,更能讓彼此格外生疏。
“只要能留住你,什麽都沒關系。不要離開,曉月。”他近乎乞求,眼裏滿是期盼與歉意,“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離開我。”
“你說錯什麽了?”他沒有錯,錯的是我,我不該愛上他!最後這句話我沒有勇氣說出口,我怕他冷嘲熱諷會将我傷得體無完膚。
他将我轉向他,然後俯身親吻我的額頭,“我愛你,我知道你也愛我。”
“胡說!”我羞窘地連連搖頭,臉更是漲得通紅。正當我開口想辯解的時候,一個深情的吻堵住了這些自欺欺人的話語。這個吻熱情而熟悉,我腦海裏忽的浮現一幕奇怪的景象,畫面裏我和他纏綿的情形讓我的臉瞬時滾燙。我猛地推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嬉笑着回視我的白尚,我結結巴巴地問道,“我和你。。。?”實在難以啓齒,可那畫面清晰而真實,讓我不敢确定又似是相信。
“終于想起來了,那晚。。。”他調笑的嘴臉讓我停頓了,然後化為氣極的模樣。
“你到底對我做什麽了?”這死色狼死蘿蔔,我畫一百個圈圈詛咒他。
他忽的将臉靠近我,我吓了一大跳連即後退,他則是壞笑道,“那日的你主動熱情,一直拉着我不放,我就只能乖乖順從了。”
“你。。。”我幽怨地瞪着他,然後倉皇逃離。
“看你躲哪去?”他對着那抹背影輕輕笑道,眼裏更是濃濃的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