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日怎麽會這般熱鬧?”茶館內一人剛詢問,衆人皆大笑他是呆子。他細問下才得知今日是司令府辦喜事,娶的還是郭大帥之女郭燕,當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經過這裏,衆人皆圍觀看熱鬧,一輛輛進口的德國奔馳小汽車,載着嬌豔的喜娘和帥氣的新郎,收盡衆人羨慕的目光。大家津津樂道的多半是這場西式婚禮的新穎,嬌小的新娘身着一襲白色亮片的拖地婚紗緩緩步入大衆的視野。她雙瞳剪水,笑意盈盈,不單豔麗多姿,還有一番說不盡的嬌媚可愛。
“這新娘可真漂亮。”賓客們贊嘆不已,林吉分外高興,招呼着衆人吃喝。新郎卻心事重重,除了敬酒時露一下笑臉,之後就像蒙上了一層烏雲,不見燦爛。一番喧鬧過後,這對新人被簇擁着推入新房。
屋子裏只剩這對新人,龍鳳蠟燭不斷閃爍着炫目的紅光。林傑輕輕走到床邊與她并坐。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随父親進京時匆匆見了一面,但因為無心便也無意記住她的樣貌,現在他仔細地看着她,郭燕随即嬌羞地低下頭,她的臉上暈紅流露,顧盼生姿,有如鮮花初綻,嬌媚無限。
她若是披上嫁衣也會這般迷人,林傑滿腦子都是呂雨薇的音容樣貌,她也即将披上嫁衣,可是新郎不是自己。這一瞬他覺着自己是悲痛難耐的,不禁淚流。
“你怎麽哭了?”十七歲的郭燕不解地問道,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說話。她心疼地伸手觸碰他的面容,帶着稚嫩的音調娓娓述道,“我娘親跟我說過,嫁為人婦就要照顧好自己的丈夫。他開心和他一起樂,他悲傷和他一起哭。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分享一起承擔。”
他怔怔地看着這個稚氣未脫的丫頭,他忽然想到呂雨薇常言的那句話,世界上最永恒的幸福就是平凡,人生中最長久的擁有就是珍惜。他應該珍惜眼前的丫頭。她從千裏迢迢的北平來到這裏,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寬厚的肩膀。他輕輕地執起她的手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初的誓言,後來的責任,最後的習慣!因這句話,郭燕會心地笑了,在燈火的搖曳下,甚是美豔迷人,林傑見之也漸漸笑了。。。
他終于成親了!呂雨薇久懸的心漸漸放下。記憶中他們相識于那場大雨,他的傲慢無禮是留給自己的第一印象,而後相處的那段歲月,他專制霸道卻又很深情。大冷天他守在門口就為了送自己生日禮物,他降低架子陪着她去教堂去孤兒院做義工。。。她并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只是心裏的地實在太小,小得只容得下一個人,一個沒有期盼的人。
記憶像是掌心裏的水,不論你攤開還是握緊,終究還是會從指縫中一點一點流淌幹淨。所以過了今晚,一切都會過去。風一吹就散了什麽也不會留下,包括那些傷痛。。。
咚咚咚!門外的敲門聲将呂雨薇拉回現實,她開啓大門見到了一臉焦急的顏祈遠。她正想詢問,他卻搶先問道,“你要結婚了?”
她顯然被這個問題愣住了,而後輕描淡寫地應道,“你知道我年紀不小了,別的姑娘這年紀孩子都好幾歲了。呂校長知道我要結婚甭提多高興了,難道你不高興嗎?”她自己都不見任何喜悅之情,更何況他呢?如此突然難怪他會震驚,呂雨薇翻看着過往的照片,悠悠嘆道,“若是子默還在,他一定會高興的。”
“到底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會突然決定要嫁給藍風,而且還如此倉促?”顏祈遠真的要被這消息逼瘋了,這麽多年他對眼前的人從未改變過心意,只是因為身份懸殊才一直不敢開口。他一直努力拼搏只為能夠匹配上她,現在他好不容易升為銀行經理,他覺着自己的幸福就在眼前,只要伸手便可得到,可為何就在他接近幸福的時候,這個夢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破碎了。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我與藍風朝夕相處,而且他又與我同歲,自然而然就結婚了,哪有什麽事?你想多了。”她笑得很尴尬也很勉強,因為她清楚不管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他都不會信。顏祈遠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在撒謊!顏祈遠從她閃爍的眼神中察覺出異樣,但又不能揭穿她。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真的不知道,但他不願就此放手,這次再不争取,她就會成為斷線的風筝,越飛越遠。
“你若一定要結婚,為何不回頭看一下身邊的人。”他執起雨薇的手細語呢喃,空氣中彌漫着深情,“我與你相識十年,相交十年。可你知道嗎,我愛慕你十年了?十年的時間,因為你,我有了上進的動力,我努力攀爬只為能夠與你并肩而立。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等我強大到可以給你幸福的時候才走近你,然而你卻撇開我越走越遠。前方是未知領域,你可能幸福也可能不幸,但你回頭看看我,我的懷抱絕對溫暖,我愛你的心意絕對真誠,你在我身邊會一生幸福!我愛你,從一開始到永遠!”
只這幾句簡單的話構成了一個深情的告白,足以讓她感動落淚,這麽多年來,顏祈遠對自己悉心照顧,小心呵護,她全記在心上。她知道他喜歡自己,以前是因為樓宏宇,現在呢,她覺得自己愧對這份深情,更配不上這個男人!
Advertisement
“我與你止于知己。”咬咬牙她硬是逼自己無情地說出這句話,她對他真的只有朋友情分,若是她現在往前走一步,再退一步是不可能回到朋友的關系了,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正如他所言,十年的時間如一生一樣漫長,若這份深厚的情誼一朝散去,她會崩潰。她一點一點收回自己的手,他的心也在這一瞬間破碎。
我與你止于知己!她的話像極了一盆冰涼徹底的水,他已經冷得麻木了。夢破碎的時候,自己必須盡快拾起碎片并把它扔去,不小心踩到的話心會更疼。他不再說話,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麽都沒有意義。默然轉身,深呼吸,然後堅強地邁開步子離開她的生活,正如一個絕望者,一聲長嘆,仰面飄落而去。
“對不起,祈遠!”他失望的背影印烙在她心中,揮之不去。
我與你止于知己!這句話如噩夢一樣纏着他,就像一座大山壓住他。他透不過氣他呼吸不了,只能走向滅亡!“啊!”他大聲嚎叫,撕心裂肺,這樣的結果真是無情,他接受不了也必須接受。他一甩手酒瓶碎了一地,殘餘的酒液一滴一滴流淌,嘀嗒嘀嗒正如他此刻滴血的心。
“你要出去?”白尚見我匆匆梳洗,不解地問道,“這麽晚了去哪?”
“顏嬸來電話讓我回去一趟,祈遠哥不知為何将自己關在房間,我得回去看看。”我撇開他拽我的手,匆匆走向門口。
“我送你!”他追上來又一次拉住我,怕我再撇開他,他這次拽得緊緊的,更有種不容拒絕的意味。自上次之後,我們之間冷徹得形同陌路,更有甚者我一直躲着他。不知為何,現在看着他,我有種揪心的疼痛感。
我又一次抽回自己的手,搖搖頭默然跑開,幾乎是同一瞬間兩人都無聲地落下眼淚。輕輕地推開門,一屋子的碎酒瓶将我吓了一跳,而我心中的那棵大樹正窩在角落一個勁地灌着酒。是因為呂雨薇嗎?我下午才告訴他呂雨薇的婚事,他一直搖頭自欺欺人地說不可能,現在得到證實了,自是心裏難受,失望至極!
失望,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才會失望,因為有愛所以才會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會讓人覺得疼。只言片語撫慰不了悲傷,唯有時間能治愈傷痛,我選擇靜靜地在一旁陪着他。
他感受到身邊人的氣息,擡頭見到我,忽的笑了卻也哭了,“十年的等待卻是這種結果,該抓住的時候瞻前顧後,現在想伸手也沒機會了。”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然後又極端地将頭撞擊牆壁,嘴裏直埋怨自己是個笨蛋。
女人哭了,是因為真的痛了,男人哭了,是因為真的愛了。十年的時間積澱了十年的愛,滿滿的沉沉的,更是真誠的。他喜歡雨薇,他知道我知道,那人也知道。此時此刻我依舊選擇沉默,只是靠近他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陪着他一起心痛。
天亮了!我拍拍他的肩微笑道,“天亮了,今天一定會比昨天好。”然後起身離去。剛到門口,卻聽到他悠悠自語,像是說給自己聽,更像是告誡我,“有時候我們放棄,以為不過是一段感情,到後來才發現,原來那是一生。”我停頓一下,而後幡然醒悟,匆匆跑開。
我急切地掏出鑰匙,剛開啓大門,忽然屋內之人迎上來緊緊擁住我,瞬間我所有的寒氣都融化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轉化為暖流。我不想讓自己像祈遠哥那樣後悔,所以不該輕易放棄這段感情。
“喲,這大清早就上演肉麻的情景劇,真讓人受不了。”屋內傳來了調侃聲,話音剛落,谷一緩緩現身,笑意濃濃中又多了幾許欣慰,他該是真心希望我和白尚在一起。我不逃避這番調笑,對着他微微一笑。
“咳咳。”白尚顯得很尴尬,他正言提醒,“醫院不是很忙嗎?還不快去上班?”
谷一收到逐客令,可憐巴巴地聳聳肩,背對着白尚扮鬼臉,惹得我哈哈大笑。見他離開,我卻撇開白尚追上去,“等等我,谷一。”然後和谷一雙雙離開,留下納悶不已的白尚。
“你有話告訴我,關于端木逸的?”在我開口之前,谷一宣布答案。
“就知道瞞不過你。我們救了青洪幫的人,你不怕惹麻煩?”我擔心自己一時的善念會給谷一帶來麻煩,所以還是實情告知為妥。
他努努嘴做沉思狀,而後很為難地看着我,“應該在他昨晚離開前問問會帶來什麽麻煩,也免得你擔心。”
“他離開了?”我頓時大驚,這家夥傷勢未好,他哥哥又在四處搜捕他,他就這樣離開了,不知有多少危險在等他。一想到這,我不免擔心。
“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路他該自己走。”谷一拍拍我的肩,認真地問道,“你和尚和好了?”
又來了!他的認真讓我毫無招架之力,在他面前我絕對是一個小孩,我點點頭坦白從寬,“我和他好不容易在一起,哪能這麽輕易放棄?”這個答案正符谷一心意,他會心地笑了,而後背對着我揮揮手消失。
往前走下去,幸福落滿地!我以此堅信着。擡頭看着天上的太陽,享受着陽光燦爛的美好,我漸漸笑了,只是這笑容卻在見到來人時漸漸消散。
“曉月姐。”芳芳剛走近我,突地跪倒在我面前,我驚愕不已,她卻哭泣着哀求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勾引白老板的,你要打要罵就沖着我來,請不要怪他,他也是喜歡姐姐的。”說着她還連連向我磕頭。
我搖搖頭嘆道,“不怪任何人,真的不怪。你起來吧。”說着我扶她起身,她卻不肯,繼續苦求着。
“曉月姐,你真的不怪我?”見我點頭,她趕緊求道,“那我肚裏的孩子你也能容忍嗎?”
铛!晴天霹靂!她肚裏懷上了白尚的孩子?我只覺全身被抽空了一樣,連呼吸的力氣也無,只是這麽茫然地看着她。她乞求我原諒?為何要乞求我?我算什麽?他抱着我說不會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可這一眨眼,為何有個女人懷着他的孩子跑來請求我的原諒?我硬是忍住這軟弱的淚水,咬牙一字一字地訴道,“我和白尚并無關系,你又何需跑來找我?我不是白太太,你肚裏的孩子更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指甲嵌在手心太深,深得讓我揪心。
轉身離去時,我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嘩嘩落下。繁花落盡,留下的只有遍地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