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風在日落之後就加大了力度,蕭瑟而不近人情,光禿禿的樹枝也分外顫抖。她望着漸暗的天空,莫名地笑了,然後保持着這種笑容向這走來的男人微微行禮,溫順而恭敬,“不知林少爺找我有什麽事?”那人約她,她本不想來,但她答應過藍風要堅強勇敢地面對一切,所以她沒有躲避,坦然面對一切。
“對不起!”林傑掙紮了許久,終是歉意深深地來到他最愛的女人面前。他那日發瘋的行為成了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痛。他事後很懊悔,他知道心性高傲的呂雨薇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他真的愛她,很愛很愛。
她嘴角扯動一下,手指漸漸緊握,長長的指甲嵌在肉裏,她硬是忍着疼笑顏面對,“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與你之間并無關聯,不知你今晚約我所為何事?”面對他,呂雨薇覺着自己的頭皮陣陣發麻,她一分一秒都不想看到這人。
她恨自己!從她冷漠的眸子裏,林傑讀出了這層意思。他上前一步,她瞬時吓得連連後退。他唯有伫立原地才能使她安撫情緒。
“對不起,雨薇。”他只想拉近彼此的距離,卻讓他們成為了平行線。“我知道讓你原諒我是一種奢望,但我真的愛你。我林傑可以對天發誓今生只愛你一人。只要你願意做我身後的女人,我一定會讓你幸福。”他急切地訴說鐘情,後天他就要娶大帥之女,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他殷切地看着眼前的伊人,恨不能将心掏出來給她。
身後的女人?呂雨薇被這五個字紮得生疼。她歇斯底裏地咆哮道,“你醒不過來嗎?這樣無恥又可笑的話你竟然說得出口?”他怎能這樣厚顏無恥,還是自己太軟弱太好欺了?她咬牙切齒地反譏道,“我也要結婚了,但新郎絕不是你。”然後她笑了,凄然而絕美。
“你要和誰結婚?”他嗖地竄到她面前,緊拽她的手迫切地質問道,“說,到底是誰?”他倒要看看,什麽人敢跟自己争女人。
“放手,你弄疼我的妻子了。”這蒼寂的夜因這句話而震醒。呂雨薇和林傑不敢置信地看着娓娓走來的藍風,林傑的臉因憤怒而扭曲,雨薇則是擔憂不已。她只是随口說說刺激林傑的,為何藍風要趟這渾水?一想起之前子默被打的情形,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微微搖頭,真心不希望他為此受到任何傷害。他無畏無懼硬是使力将林傑拽住呂雨薇的手生生分開,并本能地将呂雨薇護在身後。
“你們兩個什麽時候好上的?我怎麽不知道。”林傑怒火沖天,雙目瞪圓。眼前這個不要命的男人要是敢承認,他就會一拳揮上去,或者讓這個人徹底消失。
“這與你有什麽關系?我和藍風就定在這個月底成親,你若感興趣到時可以攜嬌妻一同前來喝上一杯喜酒。”呂雨薇不願再向林傑低頭,她的軟弱可欺到此為止,她不再躲于身後而是和藍風并排而立,兩人相視不語似是達成了某種共識,這落在林傑眼中的默契則是一根針紮得他生疼。
“你跟這樣的窮助理一起能有什麽幸福?”林傑氣極,但還是強忍着。
“最幸福的生活不過是一起度過柴米油鹽的日子。你含着金鑰匙出生,自是不懂生活之理,大富大貴只是過眼雲煙。我要的生活不過是平凡簡單中布滿生活的小樂趣而已。”她忽的執起藍風的手宣示,“我與藍風定會幸福美滿地生活,你也應該珍惜即将嫁你的妻子。”
此刻的林傑是落寞的,更是傷痛的。呂雨薇眼裏的堅定是不容改變的。他明白自己即将失去摯愛了,他不舍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他怕自己的執着會将她逼上懸崖。唯有默然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消失在她的視野裏。然後呂雨薇僞裝的堅強頃刻崩潰,癱倒在地上痛苦,藍風本能地俯身抱着她,将她護在溫暖的懷中。
“沒事了,所有的噩夢都過去了。”藍風輕拍她的背安撫,“我記憶中的呂雨薇堅強勇敢,在困境中微笑,從憂傷中又會獲得力量。”
她趴在他肩上失聲痛哭,請允許她今晚最後一次軟弱,明天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呂雨薇一定會向他說的那樣堅強勇敢。。。
我以為小鳥飛不過滄海是因為它沒有飛過滄海的勇氣,後來我才發現,不是它飛不過去,而是滄海的那一頭,早已沒有了等待。白公館,已不再是我心中的家,即使我多留戀多不舍又如何?不多久它還是會迎來新的女主人。我應該堅強決絕地在他趕我之前離開,至少這樣我還能保留我的自尊,可為何我竟這般定不了決心?他将我玩弄于鼓掌間,為何我還是想死乞白賴地留在這?我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讓我能徹底清醒。我癡戀地看着白尚的照片,不知不覺,雙眼已蓄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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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輕輕地打開了,然後那人倚立門口見我望着客廳的照片,他的心頭瞬間有一股暖流緩緩流淌,驅走身上的寒冷,驅走身上的疲憊,這樣的感覺真好!回到家第一眼就能見到心愛的人,不早不晚,就在他最想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在眼前。他真的好想深深地擁住那個丫頭,并以最柔致的深情告訴她,Nomattertheendingisperfectornot,youcannotdisappearfrommyworld!(不管結局是否完美,我的世界絕不允許你的消失)他輕輕走來,剛想說出這句話卻在見到她心傷的眼淚時全數消散。
“怎麽了,曉月?”他心疼地拿起方格手帕為我拭去眼淚。
我搖搖頭,然後一下抱住他。他大衣上的雪珠透着沁涼,正如我此刻的心境。他現在就在我的身邊,我能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他的氣息,為何我還是覺得落寞,仿佛整個世界只剩我一人。我漸漸松手,我不應該圈固他,也圈不住他。他是蝴蝶,飛尋另一個目标是他的天性。我能怎麽樣呢?若想繼續留在他身邊,就應該乖乖地不吵不鬧,包容他所有的一切。“生意談得怎麽樣?”許久,我偎在他肩上輕問道。
“很順利。你呢,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遇到什麽人什麽不開心的事了?”他輕聲問道。他的回答讓我說不出的辛酸。芳芳該是偎在他懷中向他打小報告了,所以他才這樣質問我。我昨晚跑去金典就是為了告訴他樓宏宇的事,可現在我覺得一切都沒有必要了。他不再是我的依靠,我又何必與他說這些無意義的事。
我微微搖頭,他只覺心頭悵然至極。我和他之間回不到親密無間的過去,我選擇轉身離開,他沒有喚我,我亦沒有回頭。
這一夜幻化成一把無形的刀,無情地斬斷了我們之間那根牽強的紅線。殘缺的月兒心疼地看着我落淚,這一夜似是注定了彼此的無眠,彼此的心傷。。。
“號外,號外!青洪幫幫主端木彰昨晚病逝,大兒子端木玥接管門徒五千的青洪幫。小兒子端木逸下落不明,外界傳言已遇害身亡。”當報童的聲音穿梭于大街小巷時,宣示着新的一天已來臨。這則重大新聞震驚整個上海灘,更成為了商旅茶館內的話題。本想好好美餐一頓,但四周圍傳來的都是青洪幫的事,聽得我實在厭煩,放下筷子,巴巴地看着正喝着豆漿的谷一。
“這家早餐店的豆漿油條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你不吃可惜了。”谷一指着我碗中幾乎未動的豆漿提醒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面對他的認真我唯有繳械投降,趕緊重持筷子,随他大快朵頤。
“我聽說彰老大一向偏愛小兒子,這位子也準備交給他。你說這檔口端木逸下落不明,會不會是端木玥下的毒手?”旁桌一人一邊吃着小籠包一邊問道。
“這也大為可能。青洪幫是上海灘數一數二的大幫派,兄弟殘殺也不足為奇。”一人正點評着,忽然沖上來一群人,二話不說就持槍對準這二人,這場面可将餐館內的人吓壞了。大家四處逃竄間忽聞一記響亮的槍聲,然後大家全部抱頭蹲在地上,一個個都恐慌不已。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此刻起不準再議論青洪幫的事,不然。。。”這群人中的為首将手中的槍微微揚起,然後“砰”地一聲擊碎了桌上的茶壺,而後他冷意十足地警告道,“再敢私下議論玥幫主和逸少主的事,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他冷峻的面容不容一絲挑釁,所以無人敢反駁。他見狀嗖地收起槍,招手間這群青洪幫的門徒瞬間撤退,待大家回神時才發現剛才被槍指着的二人已吓昏。衆人哪還有吃早餐的心情,恍若逃命一樣,趕緊付錢走人。
這青洪幫的人是土匪嗎?怎麽會如此沒有王法公理?公然威脅大衆!這一瞬間,我對這些幫派中人絲毫沒有好感,心中直念萬萬不要與這些人有牽連。像這樣打打殺殺的場面我可見不得。
“嘀咕什麽呢?”谷一見我神神叨叨的,不覺莞爾,“又再畫圈圈詛咒別人嗎?”
“我如此心善之人怎麽在你眼裏是這德性?你再敗壞我名聲,我也掏槍崩了你。”說笑間我學着剛才那人的架勢用手比作槍對着谷一的心口射擊,谷一配合着向後仰倒惹得我哈哈大笑。卸下那身嚴肅的白大褂,現在的谷一全然是個開心果。
“時候不早了,我要去醫院上班,你若想去看望那人就去吧,他身體很好,恢複得快,只是不愛言語。”谷一将大門的鑰匙交給我,然後戲谑地笑道,“沒想到能請到章佳小姐替我照看病人,真是榮幸之至。”
這貧嘴鬼!我笑着瞪他一眼,然後與他向左向右分道,卻在開啓大門的時刻徹底驚呆!院子裏直挺挺地站着兩排人,統一的黑西裝統一的冰冷面容。我這剛害怕地咽下口水,一把手槍就直抵我的額頭,吓得我連話也說不出。這什麽情況?這些又是什麽人?我想問又不敢問,直到他們押我進房間時,我才恍然大悟!病床上的冷峻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大街小巷議論紛紛的青洪幫少主端木逸,而現在側立在床前,恭敬地聽候指示的那人正是剛才在餐館內持槍威脅衆人的那個,來頭也不小,是分幫堂主阿佐。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甚至還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就按之前的吩咐去辦,下去吧。”病床上的端木逸左手微微揚起,然後那個名為阿佐的堂主就率衆人離去。這間屋子只剩我們兩個,可我的恐懼絲毫未減。“你在害怕。”他并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說道,然後輕視地笑了。
是的,我在害怕!這是答案卻不是我要的,所以我極力鎮靜,如昨日一樣端着熬好的小米粥輕輕走向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喂他。
“你不怕我?”他很狐疑,他剛剛明明見到眼前的女人寒顫,換了旁人早就吓得跑了,可她沒有,她真的不怕自己嗎?“我的眼裏只有病人和朋友,不存在壞人和敵人”腦海裏忽的浮現她昨日的話語,這讓他覺得格外好笑。自己的親哥哥為了争奪青洪幫,一槍接着一槍之後,還是不放心又補開一槍,這三槍讓他徹底認清這個世界。兄弟情義都不算什麽,愛情就更不值一提。聽阿佐說,紅嫣已投入玥的懷抱,很好,真的很好!當他最重視的都背棄他,那就沒有什麽好顧慮的,就讓他背棄一切!
他的眼神犀利狠絕,卻掩藏不了那份孤寂感。他經歷了那些難以想象的苦痛,自然比誰都冷漠。我似乎能從他身上看到我小時候的影子,親人的冷落,下人的白眼,他的痛我又何嘗不懂?但我比他幸運,我遇上了顏叔顏嬸這樣的大好人,有他們的疼愛,我終是走向了陽光。而他至今仍在苦痛邊緣掙紮,我不忍不舍,好想伸出手将他拉上岸,因為若再沉淪下去,他必然會下地獄。
“我若害怕,就不會救你。我昨日說了,你是谷一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你覺得全世界背叛你傷害你,可不是這樣的,這世界上依舊有關心你的朋友,愛你的人。”我真誠地看着他,并拉起他的手緊緊握着,“我們是朋友,是嗎?”
朋友?這個字眼熟悉又陌生,渴望又拒絕。他內心翻騰掙紮,迷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眼中堅定如一,他細抿嘴唇而後微微點頭,我見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