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v三合一
“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鬼的吧。”
棠寧詭異地說了這麽一句, 又覺得不太妥當,清了清嗓子,“我也要下線睡覺了。”
她只是習慣性地上線看小皇帝一眼。
謝行野反問她:“為什麽你睡覺要下線。”
棠寧倒是被問住了:“就……要做自己的事情啊。”
“不需要。”謝行野語氣平和地指出來, “昨晚你睡了一夜、早上又有洗漱的聲音。你應當是通過某種物件與我這邊連接。”
…古代版馬普爾小姐啊。
棠寧默默吐槽, 但她也困得不行,懶得再和謝行野争辯。于是走過去将謝行野屋子裏的燈全都吹滅了, 摸着黑來到他床邊。
她打算讓手機開着, 站崗一夜也沒什麽。
不料謝行野在床上默默地挪了下身子,衣料摩挲的聲音在黑暗中似乎被無限放大, 用意不言而喻。
棠寧又想問了:……你确實知道我是一個鬼的吧?
兩人都沒開口說話,但謝行野的态度實在太過于自然, 而且似乎正在睜着眼睛面無表情看她。
棠寧嘆了一口氣, 操縱角色飄到床上再躺下。
這張床大約有四五米長寬, 倒也不顯得很尴尬。
因為貼得近, 暴君的呼吸聲仿佛近在耳邊,棠寧不自在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默默閉上眼睛。
原本是打算等謝行野睡着再下線, 只是她一閉上眼睛,困意便排山倒海一般沉沉襲來,不知不覺中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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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清淺的呼吸混合着略有些混亂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微弱卻有力,仿佛置身無盡宇宙裏,唯一能證明自身存在的聲音。
謝行野睡着了。
第二天的棠寧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謝行野已經下了早朝,正坐在床邊看一封信, 同樣聽見了棠寧那邊的敲門聲音, 皺了皺眉, “是誰?”
棠寧睡眼惺忪地回:“……不知道, 可能是快遞吧。”
她一腳蹬進了拖鞋,噠噠噠準備跑去開門,卻被謝行野忽然擡高的聲音吓了一跳,“衣服穿好了嗎?”
棠寧:= =。
怎麽回事,怎麽被一個游戲人物管教了,這種微妙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她只好披了一件外套,敷衍道:“穿了,放心吧我們這個世界很開放的,有空我跟你仔細講講。”
不過現在蓬頭垢面的,棠寧也不想見人,就隔着門對外面說,“放門口就行,謝謝。”
不料門外那個客氣的女音卻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快遞公司的人,請問您是棠寧小姐嗎?”
嗯?
棠寧租住了一個單身公寓,整個屋子都很小。
謝行野聽見那邊遙遠地一聲,心知棠寧是開門了。
莫名的,他有些煩悶,眉間也籠上了一層陰郁黑霧。
棠寧探出頭來:“請問你是?”
是個氣質美女!
氣質美女沖她微微一笑,客氣道:“您好,我是德閏天下信托管理公司的辦事員,我姓張。您這邊被指定在今天上午十點可以繼承托放在我們公司的固定資産——是一棟位于江城、占地195畝的庭院,請問您方便辦一下手續嗎?”
棠寧的表情呆呆的,就這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遲疑道:“張小姐?信托?”
你找錯人了吧。
張女士也沒料到她的當事人,居然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尴尬地對視。
而屋子裏謝行野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是浥塵園。”他心情不錯,似乎是笑了一下,“看來,你收到了。”
張小姐卻聽見了,立刻綻放出大大的微笑,“沒錯,就是浥塵園。”
“您現在有空嗎?”她耐心問道,“這麽些年來,您這邊還有一筆浥塵園累計下的相當客觀的創收,也需要辦手續過戶到您的名下。”
這一整天,棠寧都是暈乎乎的。
先是去銀行,辦理了了很多手續,棠寧一開始還試圖把那些文件全都搞清楚,後來也就麻木了,飛快地簽字、确認。
随後,她被張小姐的司機帶到了隔壁的江城。
棠寧拿了個耳機,小聲和謝行野碎碎念,“你怎麽辦到的?你到底怎麽辦到的?”
一整個上午,棠寧有空就在小聲逼問謝行野,有性格好的工作人員打趣,“跟男朋友關系真好啊,剛談戀愛嗎?”
然後謝行野就:“什麽是男朋友?”
“你怎麽辦到的!”
“什麽是男朋友?”
“……我說你怎麽搞得這些。”
謝行野口吻愉悅:“哦,意思是,我是你的男朋友。”
棠寧短暫地摘下了耳機,氣鼓鼓揉了揉太陽穴。
司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從後視鏡裏看到以後就笑了一下,“小情侶犟嘴啦?”
這個姑娘一路上都不舍得摘耳機,不管看見了什麽都要跟手機那頭的人講一講,明顯是熱戀期中的情侶。
跟她混熟的張女士也笑着說,“寧寧,你真的不知道園子是誰給你的嗎?保守估計這至少價值十五個億,不是鬧着玩的喲。”
她們公司也不清楚具體委托人是誰,偶爾往來都是通過一個游戲公司的名號。
但,就算知道了名號,也根本查不到那個公司的任何消息。
……十五個億。
棠寧要暈了,強行控制自己不要露出什麽太過奇怪的表情,那頭的謝行野倒是不悅了,“寧寧?”
一個剛認識的女人,叫得如此親密。
棠寧忽然想到了什麽,她彎下.身子,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你該不會是,把整個園子,都燒給了我的吧?”
“一座行宮罷了。”謝行野說得毫不在意,“先去看看,把耳機關掉。”
棠寧愣愣地關掉藍牙耳機。
一個清冷的男音在車廂裏突然出現,“請問張小姐,浥塵園裏是否有配備相應的工作人員?”
他聽了一上午,對棠寧這邊的現代用詞也掌握了七七八八,和人溝通的時候倒是毫不費力。
張女士一怔,回話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坐穩了身子,聲音無比恭敬,“您好,浥塵園通過出租、開放參觀等方式一直有很可觀的創收,我們自然會以其中的少部分金額用以維護,目前雇了大約三十個工作人員負責園子的正常運作。不過簽署的都是勞務派遣合同,可以随時結束。”
謝行野沉默片刻,又問:“你們接手的時候,那園子是個什麽樣狀态。”
“就是一座,”張小姐遲疑回答道:“荒園?但是經過稍微打理之後,便很不錯了。”
謝行野‘嗯’了一聲繼續問道:“裏面沒有人嗎?”
“這肯定是沒有的,我們公司接手的時候,江城那一塊地還屬于十分偏遠的郊外,這幾十年來才慢慢發展成了城區。”說到這裏,張小姐又笑眯眯地恭喜了棠寧,“寧寧運氣真好呀,現在那地方就算是光地皮,也價值不菲呢。”
棠寧克制着笑了一下,一開口卻是無比心虛,“謝謝謝謝。”
她重新接上了耳機,雖然沒看屏幕,但是聽着謝行野那邊的動靜,棠寧也莫名獲得了一種心安。
那股心虛感,似乎也能漸漸地消散了。
她在駕駛平穩的車廂裏睡着了,坐在前排的張女士悄悄探過身子,替她披上了一個小毯子。
一行人在傍晚時分抵達了江城,棠寧被輕柔地叫醒,下車看到園子的瞬間,忍不住一蹦三尺高。
她開始範進中舉,神志不清地喊:“這是我的?這是我的,這是我的房子?”
不錯,這是她的房子。
張女士笑着給了她一張A4紙,以及幾把鑰匙,耐心地叮囑,“這是各處的密碼鎖,您可以随意更改,然後也有一些鑰匙。各種合同存放在西邊偏殿的主卧裏,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棠寧飛快點頭。
在游戲裏玩耍,與自己現實裏親眼看見,體驗是十分不一樣的。
即使已經是夕陽西下,棠寧卻是神采飛揚,只要一想到這裏已經完全歸屬了自己,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當了二十多年的窮鬼,乍然間成為了富婆,以至于棠寧在接到狗X老板打來的電話時,都挺直了胸膛。
狗X老板問她,“棠寧,假休得怎麽樣?”
棠寧:“挺好的啊。”
“哦?”老板又說,“我有個事想麻煩你,你方便聽嗎。”
不用說,又是讓她在假期裏義務加班。
“我也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你先聽我說。”棠寧一字一句道,“你,被解雇了,拜拜。”
挂掉了電話,棠寧爽得要死。
張女士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偷偷看她挂了電話,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來,“棠寧,車上說話的那個人是你男朋友嗎?”
……她男朋友很不高興,因為剛剛接電話的時候,她短暫地掉了線。
聽到張女士這麽問,謝行野倒是一下安靜了。
棠寧瞬間了悟此人安靜的含義。
……是男朋友嗎?
其實她也根本不知道。
“不管是不是。”好在張女士是個幹脆的人,溫和的聲音裏帶了點堅決,“你都要小心一點。我見過太多次了,就連相處幾十年的夫妻,在面對巨額財産時,都會有把對方置之死地再私吞的想法。”
張女士說得十分含蓄,但也很明白,“寧寧,你一個小姑娘,一定要更加謹慎一些。因為大多數男性所表現出來的人品……都是裝出來的。”
聽着這一句句的诋毀,謝行野在那邊倒是輕笑一聲。
震動通過耳機抵達,讓棠寧略有些耳根發麻。
謝行野無所謂道:“說得不錯。”
棠寧也十分認同,想當年謝行野才十三歲,就能每天裝成劉阿鬥去糊弄聖慈和全皇宮裏的人。
她重重點頭,“我會注意的。”
“好。”張女士笑着摸摸她的頭,聲音輕快,“我帶你去參觀一下吧。”
但整個園子實在是太大,轉悠了小半個晚上,棠寧腿都要酸了,只能暫時住在了園子開辟出的現代化酒店裏。
這根本不是一座住宅,幾乎發展成了一座小小的旅游城了。
棠寧在最初的興奮之後,現在已經逐漸平靜,本來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謝行野,但洗過澡後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盯着這裏古樸的裝扮,耳邊聽着謝行野那邊安靜看書的聲音,整個人也慢慢放松了下來。
謝行野很敏銳,從桌旁走了過來,“你來了。”
棠寧這個角色一整天都沒動過,只是躺在床上,這時候也懶得動,習慣性地四處看了一圈,只是很快謝行野就吹滅了房間裏的燭火,随後躺在了他的身邊。
兩人都沒說話,明明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在對方身邊,就是有一種安心感。
将睡未睡之時,棠寧聽見謝行野說,“張謹言可以調來做你的…秘書,是個可用之人。”
棠寧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她也有這樣的想法,根本沒想到這個園子居然真的是行宮級別,她需要一個人來幫忙處理各種事情。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這麽靠譜的人給挖過來。
窗外有溫和的暖風吹拂,春天來了。
一直等棠寧的呼吸逐漸有節奏地平穩下來,謝行野才複又起身,只穿着羅襪緩步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宮裏的一處冷宮,有個黑影靜靜伏在了屋瓦上,看見謝行野進來之後才飛身下地,沖着他行禮,“陛下,今天孟傾舟一直關在屋內自言自語。”
謝行野沒有回話的意思,那人繼續道:“反反複複的,除了喝罵‘系統’是個廢物之外,就是在詛咒那個逃跑了的叫做棠寧的侍女,接着他還一直詢問‘系統’要如何把屬于他的女鬼搶過來。”
明亮的月色裏,黑衣人有條不紊地闡釋着,只是他莫名覺得渾身一冷,遲疑擡頭時,謝行野又淡淡說道,“繼續,何旬怎麽說?”
“何旬拜訪了許多大學士,這人似乎對神鬼之說十分感興趣,借閱了不少相關書籍,還做了筆記。屬下趁着他不注意時,将他的筆記摘抄了一份。”
說着,黑衣人懷裏的一張紙呈了過來,低着頭呈給了謝行野。
謝行野單手接過了那張紙,只是略掃一眼,“知道了,吩咐下去,盡快動手,五天之內朕要将此事解決。”
黑衣人有些遲疑,“不是要等下個月……”
“朕不想再等了。”謝行野已經轉身漫步走了出去,聲音一如他的背影那般薄涼,“趁着春天還未徹底來到,這些污穢,理應随着冬雪一同消融。”
棠寧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酒店居然給她送了午餐。
現在她是酒店的實際擁有者,但是一想到這個事情棠寧就忍不住心虛。
“我還是準備出去住。住在這裏感覺很奇怪。”棠寧拆開飯盒對謝行野碎碎念,她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有錢人也能被我當得這麽心虛。”
沒人回話。
……昨天晚上棠寧忘記給手機充電,它在剛剛自動關機了。
棠寧連忙接入電源,再登錄上游戲時,謝行野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煩悶,皺眉劈頭蓋臉問她,“怎會突然消失。”
“沒電了。”棠寧辯解道,也有些不開心,“你這麽生氣幹嘛。”
而且她有事情突然下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至于要被他喝問吧。
察覺到她有些抗拒的語氣,謝行野抿緊了薄唇,随後淡淡轉身,語氣又隐約的不耐,“罷了,你多置辦幾個‘手機’……”
“我不想。”棠寧卻直接出聲打斷了他的要求,認真說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這樣,不能要求我時時刻刻都在。”
她語氣很正經,是面對謝行野時從未有過的嚴肅,抿唇說道,“你能明白嗎?”
謝行野不愛外出,他的皮膚其實很白,偶爾閉上眼睛時,能清晰看見他眼皮子上淡淡的青色血管。
裏面的血液似乎正在汩汩流動,只是看上去沒什麽溫度。
他的聲音也很緊繃,指尖無意識地點了點桌面,最後猛地擡眼,沉沉望向她。
謝行野說,“不能。”
他還沒說完,棠寧便直接下線了。
說不上是賭氣還是惱怒,棠寧把整個産業托付給了張謹言,就打了車回到原本的C城,在下午時分,重新回到了這個狹小的、略顯淩亂的家。
随後栽到了床上,用被子蓋住了腦袋。
中午時和謝行野的争執,爆發得十分莫名其妙,但對棠寧來說,現在卻仿佛是塵埃落定一般,讓她有種終于來了的錯覺。
……因為地位調換了。
以前是她單方面去幫助謝行野,他們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棠寧作為主導者,無論謝行野展露出怎樣的敵意或者無理,她都可以不計較,只是把對方當做需要照顧的人。
可在今天,或者說是昨天收到‘禮物’以後,棠寧就無法再以這樣的心态去面對謝行野了。
謝行野比她有錢有權,比她聰明一百倍,兩人之間的主導地位已經完全轉換。
她不習慣這樣。
對方如此強勢的态度,會讓她覺得壓力劇增,下意識地想要反.抗,生氣了甚至會選擇直接逃避。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內心思緒雜亂不堪,最後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最後一個念頭,是棠寧十分客觀而冷靜地剖析自己:其實她也有病。
謝行野心理不正常,她也一樣,并且早就知道這一點。
也因此,以前的棠寧面對謝行野時,總覺得有一種同類般的親近,也從來沒有對他病.态般的心理,産生過什麽負面的想法。
因為同類最能理解同類,謝行野會這樣只是生病了,就和她是一樣的。
她能理解謝行野的種種行為與心理,但是面對自己時,卻總是逃避。
一覺睡到了淩晨,棠寧發現手機裏有幾個未接來電。
居然有些期待。
打開看後才發現這是李筱筱打過來的,因為得知了她辭職的消息,萬分震驚後前來确認。
棠寧支支吾吾,只是說最近自己狀态不好,需要調整一下,暫時休息幾個月。
“也是哦,最近是我忽略了你。”李筱筱道歉,“那死扒.皮公司确實不能久留,你該學的東西都學到了,先休息下……要不要跟我去Q國玩玩,最近那邊櫻花開了,正好散散心。”
行程來得猝不及防,棠寧在當天晚上就和朋友落地了異鄉,瘋玩兩天,也拍了許多照片,回去的前一晚,棠寧躺在酒店裏,慢慢翻閱着這幾天的照片。
其中有一張是她站在櫻花樹下微微笑着,眼睛裏沒多少神采,不過拍得十分和諧,将景色與人物安排的很好,看上去仿佛她也和身後的櫻花融為了一體。
棠寧下意識地打開手機,查看了一會兒各個社交軟件後,又失望關掉。
剛剛有一股想要把這張照片發給誰的沖動……
這幾天吃到什麽好吃的,看到什麽好玩的,棠寧都會下意識地有一種分享給他的想法。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過了半小時,棠寧再次打開手機,這一回她直接登錄游戲,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看着屏幕。
看一眼,就看一眼。
誰知道這一眼把她吓壞了。
幾天沒來,整個禦書房內都有些淩亂,地面上全是被掃下去的雜亂物件,上面甚至還濺了斑駁的血跡。
棠寧幾乎抓狂,找了一圈,最後是在裏間的一個屏風後面看到了謝行野。
臉色蒼白,唇部幾近透明,聽見動靜後默然擡頭看了她一眼……渾身浴血的,謝行野。
棠寧立刻跑去,單手捂着嘴唇慌亂問他,“你怎麽了?”
謝行野卻偏了偏身子,試圖躲開她的查看,只是他人已經完全脫了力,此時哪怕是做出這個動作也很吃力。
自從謝行野長大了,棠寧還沒遇過這種情況,幾乎是有些手足無措,一疊聲問道:“有刺客嗎?你怎麽不叫人,傷得嚴不嚴重。”
說完她突然想起來,匆忙往外面走,“我去叫人。”
謝行野卻突然開口:“停下!”
他氣血不足,也沒多少力氣,但語調冷然,恍若地獄裏傳來的微弱詛咒。
棠寧遲疑地回頭,終于看見謝行野手邊,那一只沾了血的匕首。
腦子裏忽然就‘嗡’了一聲。
“你自己傷得?”棠寧又氣又急,下意識過去拿開了匕首,面對面質問謝行野,“你不想活了嗎。”
謝行野居然還笑得出來,好像她講了什麽好笑的話一樣,慢慢對她說,“你以為,我活在這世上,是一件多麽值得高興的事情麽?”
棠寧一時語塞,吶吶道,“那也不能這樣啊。”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言不合就能做出這麽極端的舉動。
謝行野還半躺在角落,目光勾勒着棠寧的輪廓,幾乎有些貪婪。
與炙熱的眼神相比,他的語氣卻充滿了濃濃的自厭,“你讨厭我。”
連續三天沒有見到棠寧,謝行野心中反反複複回蕩的,只有這句話。
她讨厭謝行野,她不會再來了。
這個念頭恍若野火燎原,兇猛而迅速地将謝行野內心一切氤氲出的點點希望與美好,燒得一點都不剩。
棠寧有些茫然地來到謝行野的身邊,慢慢蹲下.身子,與他對視。
“我不讨厭你的。”她伸手碰了碰謝行野,體會到了一種又酸又澀,還略有手足無措的感覺在胸口慢慢鼓脹開來,只是重複說道,“我不讨厭你。”
謝行野卻垂下了眼睛,不肯再看她。
吵架之後他有過瞬間的惱怒,随後就是心慌,甚至忍不住想道,如果棠寧能出現,他一定要好好道歉。
……可以,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也可以不用一直陪他。
只是不要突然消失不見,讓他陷入這樣無限而焦灼的等待中就好。
可是棠寧一直都沒再出現,兩天的時間裏,謝行野只覺得全身如堕冰窖,那是一種細密而漫長的折磨,他只記得自己殺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情,卻沒有辦法讓自己不要繼續自我厭棄。
終于在今天,謝行野确定:她讨厭自己,她不會再來了。
那他就去死好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只是……
棠寧還在繼續,聲音舒緩溫柔,一遍一遍的跟他說,“我不讨厭你。”
像是一種幻覺,他在這三天內反反複複出現的幻覺。
謝行野終于緩緩擡頭,他幾天沒睡,以至于行動都有些遲緩了,只是慢慢問她:“……真的?”
“真的。”
謝行野指尖忽然麻了一下,他沒理會這些小事,如今反而不覺得滿足,只是感覺心裏有一個怎麽也無法填不上的窟窿,想要抓住什麽将她填補進去。
湊成一個完整的謝行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你不會再離開我?”
這話說得有些不準确,但棠寧抿了抿唇,還是順着回答,“不會,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謝行野的傷口看着可怖,她想要盡快把他安撫下來,小心翼翼說道,“我能去叫人來幫你醫治嗎?”
沒有回話。
她皺眉湊近查看,這才發現謝行野已經暈了過去。
臉上卻帶着奇詭的笑,就好像是沙漠裏的人乍遇甘霖,雪山中的行者終于燃起火堆。
棠寧不再多想,立刻沖去門口将大門打開。
兩個太監被吓了一跳,彼此對視一眼,還是咬着牙進去,詢問道:“……陛下?”
皇帝已經連着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睡了,他們憂心君王的命,已經猶豫多時。
棠寧心情複雜,看着宮人們大呼小叫亂作一團,将謝行野扶到了床上,又去召喚太醫。
其中有個眼熟的大宮女厲聲指揮着他們切勿走漏消息,棠寧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當年那個被她救回來的半夏。
她沒有被謝行野殺死,反而變成了謝行野忠心耿耿的夥伴。
太醫一直守着謝行野直到天亮,棠寧就默默在屋子裏等,偶爾焦灼地打開商店搜尋是否有藥品一類的,卻都一無所獲。
半夏也一直守在房內,确認謝行野暫且無性命之憂時,終于松了一口氣。
有個黑衣女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被她斥責了句,“主上不是叫你去北漠嗎?”
“主上都快沒命了,我怎麽放心得下!”還是上次的黑衣女,但面貌要憔悴許多,“近段時間都城裏正需要人手,半夏姐姐,我留下來是……”
“你應該知道,”半夏毫不留情打斷了她的話語,“主上決定的事情,不需要其餘人的置喙。”
黑衣女面色一白,半夏輕輕嘆了口氣,“洛羽,你逾矩了。”
棠寧也跟着嘆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在謝行野的床邊轉——
好多人都在擔心你,所以你快點好起來吧。
洛羽閉唇不答,倔強之意鋪滿了整張臉,“起碼,等主上醒了我再走。”
“放心吧。”半夏淡淡看着床上的謝行野,嘴角有一絲懷念的笑,“主上是被上天選中的真龍天子,會有仙人助他,逢兇化吉。”
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當年的景象:神仙下凡,甘霖降世。
棠寧後知後覺,這是在說她自己。
可是謝行野這次……就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
棠寧再度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後悔得要命,也多少有被謝行野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思緒無比茫然,只覺得分外焦灼。
同時隐約感覺到,謝行野的病.态心理,似乎要比她想象的更為嚴重一點。
半夏和洛羽不再說話,時間接近深夜,兩人輪流看護着謝行野。
李筱筱已經先回了國,棠寧害怕上飛機的幾小時內會出什麽差錯,硬生生拖了兩天。
終于在第二天的深夜,謝行野蒼白的眼睑忽而略微閃動,濃烈纖長的睫毛也顫了顫。
洛羽在一旁幾乎喜極而泣,剛想要去叫半夏,卻又強行止住自己的動作,轉而緊張地看着謝行野,“主上?”
謝行野只是略略睜開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瞳孔滑動,最後落在後面的棠寧身上。
……是棠寧原本的臉。
她被洛羽擋在了身後,像是有些手足無措,又帶了點委屈,小心地看着他。
洛羽還在輕聲說一些什麽,嘈雜而煩亂,謝行野重新閉上了眼睛。
确認棠寧還在之後,他睡得很安穩。
太醫重新被召來,把脈之後便大為感慨,“陛下脈象平穩,已無大礙。”
“那就好。”半夏點點頭,客氣送走了太醫之後,眼神複雜看了看床邊幾乎喜極而泣的洛羽,接着忽而解下腰間的佩劍沖她擲過去,“兩個選擇。”
洛羽面色一凝,立刻站起身子低下頭來聽她訓話。
“第一,現在我就殺了你。”
半夏的聲音很平靜,第一次帶上了上級的威嚴,“第二,給我滾去北漠,這輩子別再回來。”
這是為她好。
洛羽知道,但只是咬着唇閉口不答,僵持了半晌,她輕輕認錯,“對不起,主上醒了,我沒有叫你……”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半夏冷冷說道,“我沒功夫在身殺不了你,眼下确實對你無可奈何。但等主上徹底醒了,他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處理掉不聽話的下屬。”
“我還有事,你自己看着辦吧。”
語畢,半夏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守門的侍衛恭敬送她離去,随後默不作聲看了看留下的洛羽,驅逐之意很明顯。
棠寧忽然覺得有些疲累,她把手機丢在了一邊,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天花板。
其實謝行野不是沒遇見過對他好的人,他只是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寧願對着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棠寧交心。
如果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打開心扉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棠寧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最後是被酒店要求退房的電話叫醒的。
她用英文要求再續房,不過跟對方的交流不是很通暢,說得很是磕磕碰碰,半個多小時後才解決問題,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謝行野的聲音吓了她一跳。
“你很累。”他還有些虛弱,但語氣還是熟悉的穩當堅決,“吃點東西,然後再睡一會兒。”
棠寧滿床去摸手機,最後終于在枕頭的縫隙找到。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那張臉,她也不知道怎的,鼻尖一酸,然後去找充電線,默不作聲把即将關機的手機接好電源。
禦書房內空無一人,謝行野穿着寬大朝服,就坐在她身邊,眼神晦暗不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棠寧又去打電話給酒店要了午餐,她一個人慢吞吞的吃完,發出一些瑣碎的動靜。
謝行野安靜地聽着。
棠寧吃完以後忽然說道:“我在國外看櫻花。”
“嗯。”
她繼續說,“櫻花是一種粉色的花,你有看過嗎?”
謝行野似乎是想了想,“沒看過。”
“哦。”
她說完以後就再度躺在床上,四處看了一圈,“洛羽呢?”
謝行野口吻很平靜,“殺了。”
……
棠寧看了眼謝行野的明君值,發現數值沒有變動,始終維持在了-1。
沉默了片刻,棠寧按了下拉上窗簾的遙控,将被子蓋過腦袋,“我睡了。”
謝行野卻猶豫了片刻,才淡淡說,“好。”
她的呼吸聲音不太順暢,大約是縮在了被子裏,以至于謝行野要凝神安心,才能聽見那邊的動靜。
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可以不計較。
棠寧又在酒店裏留了半個多月,期間手機一直沒有關閉,燙得幾乎不能再拿。
她和謝行野之間的相處模式也好像隔了一層什麽似的,棠寧沒有再提那天發生的事情,謝行野似乎也一直在克制自己對她過分的掌控欲,偶爾顯得有些悶。
不過,趁着多留的這段時間,棠寧把Q國其餘的城市和風景都走了一遍,經常是戴着耳機走在路上,神采奕奕跟他分享看到的事物,謝行野也十分的有興致。
除了……
“小姐姐,能加個微信嗎?”
棠寧擺擺手,用生硬的英語說她聽不懂。
陌生男人卻笑了一聲,“嗨,我都跟你半天了,你就是A國人,你一人就敢來旅游?剛好我也一人,我們兩個結個伴呗。”
棠寧冷着臉走開。
對方卻還是跟在她身後,不依不饒說着,“你肯定是A國人,你剛剛打電話的聲音我聽見了,聽你口音是不是寧鄉那一帶的?我大學室友就是那邊的人……”
她快步走了一會兒,但對方卻還是不放棄,棠寧只好裝作玩手機的樣子打開手機地圖搜索警.察.局。
還好,就在她不遠處。
好不容易借由警.察.局把對方吓走,棠寧終于松了一口氣,準備打車回酒店,突然接到了一個張謹言的電話。
接通後,對方語氣焦急,“棠寧,你怎麽樣了?現在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