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棠寧解釋了一通自己的處境, 接着十分疑惑問她,“你怎麽會突然給我打這個電話?”
目前張謹言被她挖來管理浥塵園,這些天來偶爾會打電話跟她彙報事宜, 兩人合作得算是愉快, 但棠寧從來不跟她講任何私事。
張謹言揉了揉太陽穴,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真的很奇怪, 我上個衛生間回來之後,桌上就突然出現了一張紙。”
她懂得多, 一眼看出這張紙其實是很名貴的古法造的白繭紙,還沒來得及訝異, 看到上面以急促筆鋒寫成的幾個字, 頓時就不淡定了。
“寫着:‘棠寧有危險, 速救。’”張謹言目前手裏還捏着這張紙, 百思不得其解說,“誰寫的?怎麽會放在我桌上, 卧槽這人不會還在我辦公室裏吧?!”
眼下确定了棠寧安全無誤, 張女士終于忍不住心裏發毛了起來。
“啊哈哈哈……是我朋友,”棠寧心虛不已,“他這人有點奇怪,在跟我惡作劇開玩笑呢,我回頭仔細跟你解釋,你別怕哈。”
火速挂斷電話,棠寧就打開游戲。
剛剛為了用手機地圖, 棠寧短暫地退出了游戲, 卻沒想到當時謝行野一直在聽, 他一定會着急。
“我沒事情, 我已經把他趕跑了!”一上線棠寧就立刻報平安,“你別擔心。”
謝行野的焦灼是顯而易見的,他桌上的花瓶都統統被砸到地上,黑壓壓的眼神幾乎可稱暴戾。
見她終于出現,三兩步便走了過來,即使聽見她一直在耐心反複保證自己沒問題,謝行野還是陰沉着臉,完全不說話。
然後他閉了閉眼睛,克制着發緊的聲音,“回去吧。”
“也好,我玩得差不多了。”棠寧已經坐在了車上,看見路邊有手機店,順手就去買了一個備用的。
雖然新手機沒連網,她還是能順利打開這款游戲,有意緩和氣氛,“我換了一個新手機,屏幕大多了。”
謝行野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看了眼窗外已是晚霞漫天,自然而然說道,“你受了驚吓,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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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終于放心了,棠寧也松了一口氣,但沒直接下線,而是去前臺辦理了退房手續,又收拾了一會兒,直奔機場而去。
消磨到半夜,棠寧終于上了飛機,認真解釋道,“我要關機了,等我回國了再來找你。”
謝行野似乎也準備睡了,他的聲音很輕,“好。”
棠寧的角色忽閃了下,最後在一片淡光中消弭。
等她徹底消失不見,謝行野忽而擡手,用力按了下自己的胸口。
狂亂無規律的心跳聲終于緩緩靜了下去,謝行野察覺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無意識地顫抖,也是過了許久才能恢複正常。
鋪開桌上的紙,謝行野凝神,提筆寫了幾次,又統統撕毀。
一直到窗外天空泛起了一線銀白,他才寫好了一封信,而後丢入火盆裏,面無表情說:“給張謹言。”
做完這一切後,謝行野緊繃着的心神才算是得到片刻松懈,此時侍衛在門後輕聲通報,“陛下,內堂的人求見,說是拷問孟傾舟,已有了結果。”
內堂原本只是一個皇帝的私人護衛機構,但這幾年在謝行野的手裏,已經變得大不相同。
大部分人只知道有這麽一個存在,但是對這個機構的組成以及人員幾乎是一無所知,只知道是皇帝的耳目,而且幾乎有着通天本領。
“知道了。”謝行野又抽出一張紙,慢慢寫下幾個字,接着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棠寧再上線時,看到了謝行野留給自己的這幾個字:處理政務,暫離,勿念。
看着看着,她不自覺念出了聲,接着把手機一丢,擡手用力錘了下自己的腦袋。
現在她和謝行野的關系……說不是在談戀愛,那是自欺欺人吧。
逃避了這麽長時間,棠寧下定決心要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對方跟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次元的人,而且棠寧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是在謝行野小時候就認識了對方。
雖然那時候謝行野不喜歡她這個女鬼,但就算是那時候,謝行野對她和對其餘人都是不一樣的。
她見過這個戾君少年時最不堪的記憶,領略過謝行野掩藏在愚鈍之下的鋒利,且因為當時心态只覺在玩游戲,她對于那時候的小暴君,一直是态度溫柔多有照拂。
“不行不行。”棠寧連連搖頭念叨着,“不好不好。”
就好像是學生會不自覺愛上老師,病人會依賴上自己的心理醫生。其實是基于一種地位不平等而帶來的錯覺,棠寧本身就很反感這種事情。
……謝行野只是心理不健康,但她不能裝不知道。
一定要好好幫助他擁有正常的情感,而且棠寧隐隐約約有感覺,明君值的關鍵,也許就在這裏。
她心事重重,原本想等謝行野回來之後促膝長談一番,不料……睡着了。
折騰一天,棠寧今晚的呼吸聲要比平時更加沉重一些,而且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偶爾還會發出一些呓語。
謝行野安靜地擦幹雙手的血跡,聽着她的呼吸,恍惚間有種歲月悠長的錯覺。
短短一瞬,就好像走過了許多風霜雨雪。
回國的第二天,是個好天氣。
謝行野要上早朝,棠寧被吵醒後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去,對方淡淡瞄了她一眼,倒是沒說什麽。
朝堂上氛圍不太好,群臣都很有一些戰戰兢兢的意思,如果誰被謝行野不經意之間掃了一下,膝蓋都幾乎會瞬間軟掉。
而且也很安靜,有人上奏折也大多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還要看謝行野的臉色。
看來最近謝行野治理天下的風格,略有激烈。
棠寧在群臣中間飄了一會兒,但是沒找到熟人。
包括靖國公與他兒子,也包括上兩次見到的何旬,今天全都沒來上朝。
靖國公這個事情一直壓在棠寧的心裏,只是她每次提起來,謝行野都會以沉默相對,接着……棠寧就會心虛。
就好像現在,她轉了一圈後又飄回了謝行野身邊,假裝不經意之間問他,“怎麽沒看見靖國公?”
往常這個老頭都會站在前排。
謝行野上朝時的态度十分散漫,朝服也是松松垮垮的,單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望向底下的群臣,撇了一眼棠寧。
底下有個年輕氣盛的翰林回答了棠寧的疑問,他聲音洪亮,幾乎帶着一種必死的壯烈,“靖國公三代忠良,如今在都城裏卻為南疆人所劫,陛下怎可坐視不理!”
此言一出,有人附和卻也有人反對,“南疆人開口就要咱們三座城池,這靖國公恐怕……”
“天下誰人不知陛下待靖國公猶如生父,南疆人此計甚毒啊!”
“嗨,南疆人也是一開始要的多些,一定還有商量的餘地。”
最後是個胡子花白的老人,掙紮着上前,“陛下萬萬不可意氣用事,靖國公他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哪怕他如今就在朝堂上,也必不會讓陛下為難。”
他說完便下跪磕頭,帶着剩下的百官一同下跪,涕淚四流道:“請陛下三思後行,國不可一日無主,請陛下收回親自南征的成命!”
……劇情怎麽跟自己想象裏的不一樣了。
棠寧看得幾乎是目瞪口呆,而身旁的謝行野只是緊繃着臉色,重重冷哼一聲,洩憤般地随手摔了禦前花瓶,而後起身便走,“一幫懦夫!”
身後仍然是此起彼伏的,“請陛下收回成命。”
棠寧又看了好幾眼,這才跟着謝行野出去。
這個年代,南疆和北漠都不足為懼,早就已經對楚國俯首稱臣成為了小弟了。
或者說是……早就成為了謝行野的小弟。
棠寧仔細皺眉想着,還是有些無法疏通其中關節,屏幕裏卻忽而一花。
“別想了,”謝行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涼涼說道,“我沒勾搭南疆人。是他們自己蠢,稍一引導,就遂了我的願。”
這些年謝行野對待靖國公是全國人有目共睹的孝順。
利用這層假象,謝行野借刀殺人時幾乎沒費什麽力氣。
等到來年兵壯馬肥,還能有借口對南疆人宣戰。
兩人回到禦書房,還沒坐穩說話,就有一支小箭‘嗖’得射進來,釘進了謝行野身邊的柱子上。
棠寧吓得一激靈:“有刺客?”
謝行野卻淡淡搖頭,接着取下那只小箭,打開它帶來的那張小小信紙。
只看了一眼,謝行野便微微颔首,像是說一件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死了。”
棠寧湊過去看,一驚一乍問:“靖國公死了?”
謝行野言簡意赅道,“是。”
是的,确切的來說,靖國公是被謝行野派去南疆的刺客所殺。
但他死于南疆确實鐵板釘釘的事實。
說完之後,他卻忽而大力掀翻了房裏的書桌,叮鈴铛铛地零碎物件落了一地,激起守門小太監的萬分懼怕,猶豫着敲門,“……陛下?”
謝行野提高聲音:“滾。”
臉上卻帶着點愉快的表情。
棠寧看了半天戲,忍不住想道:
有這種流量小偶像的臉,果然就演戲不認真。
她還殘留着微微不敢相信,“但是靖國公,真的就這麽沒了?”
“不然?”謝行野看着她的臉挑眉問道,“你指望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因為一般情況是,越往後面boss難度越高啊。”棠寧比劃着說,“當年的聖慈那麽恐怖,我還以為這個靖國公要比她難纏。”
一下提及舊人,謝行野淡淡說道,“聖慈是個十足的蠢貨,不過勝在心狠,做事也利落。”
接着他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而靖國公連心狠都不剩。只是個被歲月磨光了銳氣的鈍夫罷了。”
棠寧似懂非懂,“……哦。”
但一下解決了這幾天的心頭大患,她此刻也覺得有些放松了下來,坐在床邊小腿搖了搖,突然問他,“那孟傾舟怎麽樣了?”
她話音剛落,謝行野掌中的杯盞,在倏忽間碎裂。
作者有話說:
朋友們不好意思,我每天上班加碼字比較忙,最近評論多起來了雖然很開心,但是做不到每條都回了。不過我每一條評論都有認真看,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