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知道為什麽, 棠寧只是還在馬車上,出神地看着謝行野的身影逐漸朦胧在了雨幕之中。

莫名覺得暴君此刻有些狼狽,幾乎是倉皇而逃。

為這個奇怪的想法“哈!”了一聲, 棠寧下床去洗漱, 慢悠悠地用過了早飯之後,才又去找謝行野。

游戲內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 謝行野人還在書房內, 正在凝神寫一封書信。

棠寧立刻湊過去看,對方卻很小氣地将書信收了起來, 吹幹了上面的墨跡,随後幹脆利落地裝進了信封中。

……棠寧只看到了上面‘遺诏’兩個字。

“你要幹嘛。”她頭疼,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立遺诏?”

謝行野觑了她一眼, 并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不緊不慢地招來半夏, 将這封遺诏交給她并關上門之後,才輕描淡寫道:“封于各地的宗室親王已成毒瘤, 我要親自走一趟, 将為首的寧王剪除。”

此去恐怕諸多兇險,為防萬一,謝行野必須先立下遺诏。

棠寧似懂非懂,不過很是支持謝行野這種勤政改革的态度,當場保證道:“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謝行野一言難盡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棠寧的心情也一言難盡起來了,強調道:“我很厲害的。”

暴君敷衍地‘嗯’了一聲,轉手拿起身邊的一本書随意翻開。

棠寧打開了商店, 搜尋:【武器】

無。

她又搜:【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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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您的行為異常, 系統商店決定對您封禁三天(游戲內時間), 請謹慎操作。】

棠寧:……

這游戲系統還真是怪和.諧的。

游戲內時間接近了午夜, 謝行野雖然換上了白色的寝衣,卻半分沒有要睡的意思。

再過三天就要去陽州,他還要處理不少事務,只是剛拿起筆,就被人蠻橫地抽.走。

“你該睡覺了。”棠寧催促道,“你也不想猝死在路上吧。”

手中一空,但心裏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一樣,飽滿得幾乎要漲出來。

謝行野不去看她,過了片刻忽而面無表情地說,“工部侍郎黃明澤确然是會貪,但會貪的人,往往也知進退,會辦事。”

貪.污是要有本事的,怎麽貪、能不能貪、貪了後要如何保命,這些問題倘若能夠處理妥當,那多數也是個人才。

尤其是在謝行野這種嚴厲的君王手底下,工部侍郎敢犯下能夠丢命的錯誤,當然也有保命的本領。

棠寧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他說得是上次那個,原本要被派去治理旱災的人。

她眨了下眼睛:“……啊?”

“惠州旱災本是小災,但地方上的官員與封王相互勾結,卻是大患。”謝行野擡眼看她,挑眉道:“你可知,當日你建議派去惠州治理災害的翰林張文修,已于前日水土不服暴斃而亡了?”

棠寧确實不知道,當場愣在原地。

……原本感覺到,這個張文修太過剛正不阿也許會遇到困難,可她沒想到會這麽慘烈。

她愣神的功夫,謝行野已經起身緩步走了過來,面對面平靜地說道:“我已重新啓用黃明澤前去惠州,他未必能成事,自己貪,也許還要幫着地方上的官員貪,但相對而言,他也會四處協調奔走,替我将惠州受損降到最低,使得來年稅收不受影響。”

說完譏諷一笑,“也許,還能收得更多。”

聽他說完這些,棠寧卻只覺得心思沉悶,她随手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哦。”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以後還是不要亂說話了。

別讓謝行野随意殺人,就好了吧。

她吞吞吐吐問道:“那你是覺得我太笨,保護不了你嗎?”

謝行野卻嗤笑一聲,“我從來不需要別人的保護。”

棠寧立刻翻了個白眼。

吹什麽牛呢。

當時那個羽林衛長薛游、還有聖慈三番五次要殺他,可都是她棠寧攔下來的。

她臉上的小心思幾乎藏不住,謝行野忽而面色不善問道:“你在想些什麽?”

“你真是天底第一明君!”棠寧吹捧道:“加油,我看好你!要是能順利誕下子嗣就更好咯。”

謝行野:“……”

他忽然間有些氣悶,轉身回到書桌旁,剛要坐下,那梨花木椅卻又被棠寧抽走。

“睡覺。”棠寧又跑過去将屋子裏的蠟燭全都吹滅,幹脆利落道:“晚安!”

一片黑暗裏,謝行野靜靜地站在原地。

而後忽而有些沒頭沒腦,語氣卻分外凝重地慢慢說道:“我現在不想傷害你。”

他有很多東西沒搞清楚,在弄明白之前,他不會再去對棠寧做些什麽。

棠寧:緊張。

這語氣感覺是要約架。

她沒敢吭聲,謝行野在黑暗中穩步走向床沿,随後坐下。

他似乎能感覺到棠寧所在,漫聲說道:“我方才與你說的那些,不僅是覺得你蠢,無法保護我。”

棠寧屏住了呼吸。

“你即便是為方外之人,可是連自保的功夫都沒有。”謝行野靜靜說道,“只要我願意,我遲早會找出法子來對付你。”

幾個月之前,謝行野倒一直是準備這麽幹的。

棠寧聲音清脆地問他:“那你找到了嗎?”

聽不出一絲懼怕的感覺。

甚至似乎還有些好笑的樣子。

“不重要。”謝行野低低回應,“倘若這世間只有我能與你接觸,倒也無妨。”

隐約的煩躁與不确定,就是來源于此。

這女人消失的那段時間……會不會是在陪着其他人?

謝行野忽而抓緊了溫潤的床沿,聲音略有發冷:“但如果還有旁人,我倒是不希望你死在他人的手裏。”

轉了這麽大一圈,原來是想問她這個。

棠寧下意識要回答,卻忽而閉緊了唇。

這種不希望其他人跟她接觸的心思,只能是一種……占有欲。

棠寧嘆了一口氣:兜兜轉轉,不會又重蹈覆轍了吧。

“如果你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棠寧聲音有些發澀,“也許我會再去找其他人。”

倒也不全是假話。

棠寧确實不想死,如果真的到了無可奈何的那天,說不定她會重新讓謝玄上位,屆時調快時間流速……就能獲得終極獎勵。

——一具健康、且再沒有什麽疾病的身.體。

說完這句話後,棠寧轉了轉脖子,看向病房的窗外。

窗外,是一片明媚陽光,仿佛在溫柔地叫她出去享受大好人生。

謝行野沒再回應,他睡着了。

只是呼吸聲很不順暢,像是睡夢裏也得不到安穩,時刻緊繃着。

楚國的時節已經是入了秋,棠寧調整了時間流速,在謝行野出發的這段日子裏,一直都跟在了他的身旁。

只是沒再插.手他的政務,除了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之外,她很老實地不做任何決策,偶爾有不懂的去問謝行野,皇帝也會三言兩句替她解答。

等明君值漲到了70的那一天,棠寧順手查看了下謝行野的詳細資料,終于發現那個“有暴斃之憂”四個字消失了。

彼時謝行野正在聽半夏彙報要打點出宮的行李,睨了偷笑中的錦鯉一眼。

半夏彙報完畢,臨走之前表情不大放松,建議謝行野多帶一些死士保護。

在寧王的地盤,發生什麽兇險都是不可測的。

謝行野都沒有應聲,随手揮了揮叫她下去。

等書房內沒有其他人了,棠寧忙不疊地飄了過來,獻寶似的從商店裏拿出了一樣東西。

“防彈衣!”棠寧殷勤介紹道:“可防刀劍!”

其實還有一個紅外線熱相掃描儀,用來檢測附近的空間裏是否有其他人,很是好用。

以及一把……槍。

這都是她這段時間索羅的成果,但是除了防彈衣以外,棠寧還不敢把後面兩樣拿出來用,只是暗地裏買下收在了物品欄中,等有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謝行野看了桌上的衣服一會兒,接着單手挑起了防彈衣摩挲兩下,随後搖頭,“材質倒是稀奇,只是看着不如金絲軟甲。”

“那你就穿兩層!”棠寧說,“保險嘛。”

謝行野像是垂眸想了片刻,最後輕輕推過去,淡然說道:“防具并非我要穿,寧王不會如此愚蠢,讓朕在他的地盤上出事。”

這些防具都是要給那些屬下用的。

此去兇險,也不知最後能剩下幾個。

對于這一趟旅途,棠寧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其實從前的謝行野一路的上位史也很兇險,先是要在聖慈的手裏活下來,後又直接殺了靖國公、滅了兩個外敵。所作所為都是一不小心便會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那時候他身邊有個棠寧,但是在長大之後,謝行野卻從來沒主動要求過用她的能力。

現在也是一樣,明明身邊有個自稱前來幫助他的仙子,他大約還是因為自尊心過重,從不開口要求她什麽東西。

一向是個年輕且驕傲的君王。

就像是今天的太陽,熱烈、奪目。

“……謝玄她腳起泡了。”棠寧趴伏在車廂邊,轉頭對謝行野說道:“而且她快太陽被曬得冒油了,讓她上來呗。”

此去陽州,謝行野打得是出宮巡游的名頭,浩浩蕩蕩帶了兩萬多随從,但除了他自己有華麗舒适的馬車以外,其餘人或騎馬或走路,進程其實要慢很多。

謝玄作了男裝打扮,充作謝行野身邊的侍衛,一路上都跟在他的馬車身後。

雖然路上始終在沉默着,但棠寧總覺得,這姑娘的眼裏似乎冒着複仇的烈焰。

謝行野沒搭理她。

離了都城,雖然他們還走在官道上,但路面多有崎岖不平之處,車廂內仍然是搖搖晃晃,他正單手支着下巴假寐。

棠寧于是不再提這個要求,回到車廂內部突然問他,“上次我問你,怎麽知道的謝玄她要去陽州報仇,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謝行野眼也不睜,嘴角略略下扯,似是有些不屑,“我用了幾年的人,難道心裏會沒數?”

雖然謝玄從來不提這件事,他卻不能不明白。

“哦。”棠寧大概也能猜到,但還是覺得無聊,點了下謝行野的腦袋,“好無聊啊……”

以前前他們在一起會看電影,或者玩一些棠寧在商店裏買到的稀奇古怪的玩具。

但現在棠寧卻拿不準,還能不能再和謝行野一起愉快玩耍了。

她還沒哀嘆完,謝行野便沒好氣地翻身,從卧榻下方的小格子裏拿出了一塊棋盤,随後鋪在了桌面上,對着她招招手,“過來,你執白子。”

下棋?

棠寧不會下棋,她抓抓腦袋,“我不想玩這個,算了我還是……”

“你若贏了。”謝行野忽而打斷了她的下線預告,語氣平平地說,“可以随便問我一個問題。省得你沒事情做,總來煩我。”

那棠寧可就精神了!

她立刻沖過去,不管不顧先往中間下了一顆白子,“你說的啊,不能反悔啊。”

圍棋,她确實是不會。

等謝行野察覺到不對勁以後,下一秒的棠寧已經是五顆棋子連成了線,歡呼一聲:“我贏了,我贏了!”

五子棋,她很是精通。

謝行野面無表情地望着她,她也心虛回望,“沒說過五子棋不行啊,這是我們仙界最流行的玩法。”

把雙指間的黑子随手丢回原處,謝行野重新靠在身後軟榻上,不欲再跟她耍賴,淡淡說了句,“問吧。”

棠寧激動地在病床上也端坐好,先是端正了身子,口齒清晰地問他,“你為什麽不願意娶妻生子?”

沒想到謝行野連猶豫都沒有,只是微不可見搖搖頭,“這個不行,換一個。”

棠寧無語了:“……我就想問這個,你當時又沒說不可以問。”

謝行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仙子,靠着耍賴與小聰明贏了我,可并非是你理直氣壯要求回報的底氣。”

說得也對,棠寧一陣心虛。

但她又不想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煩躁地在原地轉來轉去,晃得謝行野心煩。

“既如此。”謝行野坐直了身子,将棋盤上那些棋子一顆一顆撿了回去。

他的手骨修長有力,手指白皙細膩卻不顯得柔弱,一顆顆撚起棋子的動作很是好看。

“按照你的規則,你我再手談一局,若我輸了,就回答你的問題。”謝行野不慌不忙說道,“但若是你輸了,你也需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五子棋,棠寧小學時候就在和同學用鉛筆在紙上畫着玩了。

只是不知為何,面對謝行野的邀約,棠寧此刻卻本能有些猶豫。

随後她一咬牙,“好,但這次,還得是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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