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聽瑞秋來報,沈昭雪捏着針線的手不受控制得抖了下,擡眼問,“真是将軍回來了?”

瑞秋猛點頭,“現在前院後院都忙得一塌糊塗要為将軍洗塵接風呢,小姐,我們要去前院看看嗎?”

沈昭雪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眼眸低垂,緩緩道“自然是要去的。”怎麽說那人也是她素未謀面的夫君。

司馬雲回來,全府上下最高興地當屬太老爺了,他可是很想念自己這個孫女呢,十二年未見,期間只用書信聯系,他對于這個孫女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八歲那年稚嫩青澀的小女孩模樣,恍若一眨眼間已經變成勇武幹練的大姑娘了。

司馬伯逸倒是年年都有去邊外看望她,将自己多年在軍營的戰鬥經驗傳授于她,不過距離上次見面也約莫快有一年了,如今再見女兒好像又變了些,随着年齡的增長他們父女間也生疏了。

“雲兒,一年未見,又長高啦。”司馬伯逸眼角帶着欣慰的笑。

司馬雲沒有回應,反倒是自顧上前去案幾給自己倒了杯水喝起來,場面有些尴尬,魏雪見狀立即向司馬伯逸和司馬沖作揖行禮,秦孫後知後覺忙也跟着行禮。

司馬伯逸擡手示意他們不用拘禮,“你們一路跟着雲兒長途奔波也累了吧,讓管家去給你們準備兩間上好的廂房下榻。”

“是,謝大人。”魏雪懂得見機行事遂趕緊拉着秦孫退了出去,剩下的是将軍的家務事,他們不便在此多待,司馬大人的言外之意也很清楚了。

“雲雲啊,還記得太公不,小時候經常帶着你玩的。”司馬沖可歡喜了。

“記得。”司馬雲扶着老太公坐了下來,“太公,聽聞您近日身子不好..”

“沒有,那是我騙他們的,是我不想出席你的大婚才故意裝病的。”司馬沖用頑皮地語氣說。

在一旁的司馬伯逸聽見了滿是無奈,“爹,這種事情怎麽能裝病呢。”

司馬雲直接忽視了司馬伯逸,轉而道,“太公,沒事就好,多多注意身子。”

司馬伯逸只好嘆了口氣,想必雲兒還是在心裏怪他呢,怪他從小拿她當男兒教養,以至于今日鬧出聖上賜婚的大烏龍,确實是罪孽,早知今日,司馬伯逸當年是萬萬不會那樣做的。

管家領着魏雪和秦孫去偏院廂房的路上遇到了正準備去前院大堂的沈昭雪及其貼身丫鬟瑞秋,忙俯首行禮道,“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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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管家這一提醒,魏雪和秦孫的目光都移向了這個步态生姿清新淡雅,杏眸流光的美麗女子,只是一身簡單樸素的青衣襯托得氣質溫婉,眼睛裏又帶着幾分清冷,渾身透着一股淡淡的疏離。

意識到氣氛略有些怪異,管家才想起來趕緊給介紹一番,“少夫人,這兩位是将軍的左右副手得力幹将。”

沈昭雪用輕點頭打招呼,語氣溫柔嗓音有些純淨飄渺,“昭雪見過兩位副将。”

“将軍夫人不必多禮。”魏雪說。

“是啊是啊,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啦。”秦孫笑哈哈蠻不正經。

魏雪趕緊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小聲說,“誰跟你一家人了。”

“夫人這是要去前院見将軍吧,那小的就不打攪了,兩位大人随我這邊來。”管家作揖後走向了岔路的另一端。

魏雪臨走前又回頭多看了沈昭雪一眼,這才肯收回視線來,不過她的一些小細節小動作都被秦孫給盡收眼底。

“是不是覺得将軍夫人很漂亮忍不住多看兩眼?”

魏雪僵持了很久終于松口,說出了句自己內心不大想承認的話,“是很美。”

走在前頭的管家聽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沈家的三位小姐各個生的貌美天仙,其中我家少夫人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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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少夫人來了。”有小厮前來彙報。

話落不久,人已經到了,大堂裏的三個人同時擡眼,包括司馬雲,沈昭雪也是第一眼便看見了她,坐在中間戴着面具,很是惹眼,一頭飄渺的長發綁得高高的幹練清爽,看身形目測八尺有餘,一襲軍裝勃然英姿,雙眸深不見底如一潭死水凝視着人喘不過氣,唯獨容顏被那面具給遮擋了去。

還沒待沈昭雪行禮,老太爺已經吵着鬧着要回去休憩了,很顯然是故意的,對于遵從了一輩子的綱常禮數的他來說,無法面對自己的孫女和“孫媳婦”。

一下子大堂裏只剩下司馬雲父女還有沈昭雪三個人,瑞秋不敢進來在外頭候着,不過看着老太爺氣呼呼地出去後,便能猜到裏面的氣氛不太好,心裏默默地為自家小姐祈福。

“昭雪。”司馬伯逸忽然叫住她,“将軍一身勞累,侍候休息吧。”

“是。”沈昭雪俯首,司馬伯逸從她身邊經過走出了大堂,背過身的那一刻輕輕地嘆息了下。

這下俨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沈昭雪更加緊張地不敢呼吸,私下不停搓弄着手指,在面對她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讓昭雪侍候将軍更衣沐浴吧。”

“不必了。”司馬雲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也擡腳大步走了出去。

沈昭雪擡頭的時候,只能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閃了出去,她咽下了口水心裏發怵。

怎麽一個個都走了,我家小姐呢!

瑞秋想到這裏趕緊奔了進去,只見她站在大堂的中央發着呆,搖了搖她的胳膊詢問,“小姐,你怎麽樣,那個将軍有沒有對你怎麽樣,你沒事吧,別吓瑞秋啊。”

沈昭雪這才緩緩回過神來,“我沒事。”

“那将軍有沒有跟你說什麽?”瑞秋問。

沈昭雪眼睛無神,整個人木木地輕搖了搖頭。

瑞秋快急死了,小姐該不會是被這個傳聞中兇神惡煞的将軍給吓傻了吧,“那我們趕緊回去吧。”她只好先扶着小姐出去。

司馬雲回去自己屋裏的時候,在面對那些新添置的家具以及梳妝臺上的胭脂水粉有些發難,忙去打開櫃子查看,發現裏邊已經放置好了給她準備好的衣物,她已經十二年的光景未歸家了,小時候的衣服自然得全換,她也沒多做躊躇,伸手拿了幾套衣服關上了櫃門,準備出去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碰到了回來的沈昭雪。

“将軍。”沈昭雪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跌了幾步,瑞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小姐,小心。”

眼前的這個人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面無表情已經足夠氣場強大了。

司馬雲漠視了她一眼,開口,“我睡廂房。”短短四個字,不帶溫度,寒氣逼人。

沈昭雪微微颔首讓路,司馬雲拿着衣服便朝隔壁廂房走去,過了好一會瑞秋忍不住湊了過來,“小姐....”

“進去吧。”沈昭雪不再說話擡腳進了主屋。

瑞秋跟了進去,一邊服侍她更衣一邊追着講,“小姐,我看吶你以後在這将軍府的日子也不好過了,你看那将軍戴着個面具就是個怪人,是怕面具底下的臉太醜了吓到人吧,性子也冷冰冰的整個人就是個大冰塊嘛。”說着瑞秋還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身子發抖了幾下,描述的繪聲繪色的,“他剛剛從我旁邊走過啊,我還以為是冬天來了呢。”

瑞秋精心演繹的玩笑話并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沈昭雪反應平平的,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撇着臉道了聲,“明天是回門日,我乏了。”

“....是...”瑞秋咬唇,“那我先退下了,小姐你好生休息。”

出來後關上門,瑞秋嘆了口氣,我家小姐咋這麽命苦呢。

還記得初次見小姐的時候,瑞秋才八歲,家裏緊張養不活多一個孩子爹娘便把她賣去做丫鬟,小姐那時候七歲,是個玲珑剔透長得甜甜地美美的小姑娘,不過唯有的一點是瑞秋發現府中的其他少爺小姐們都不愛跟她玩,甚至還排擠她。

大家都罵小姐是瘟神,倒黴鬼,煞星,雖然瑞秋跟着小姐也栽了不少跟頭摔了不少跤,吃飯吃出了不少蟲子,可她依舊願意跟着她,服侍她,因為她覺得小姐人美,心善,待她如姐妹,而不是像生來嬌慣的二小姐那般肆意打罵她的貼身丫鬟。

小姐也是個生來可憐的人兒,自小便沒有了親生娘親,不受主母待見,不受親爹疼愛,甚至有時候還要遭受來自下人們的白眼身後議論。

現在好不容易嫁人了擺脫了原生的那個家,将軍府這邊的情況也不是那麽好,有時候瑞秋真希望自己能夠多替小姐受點罪受點難。

想到這裏,瑞秋又擡眼望了望小姐那屋,裏面還亮着燭光,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

翌日。

沈昭雪很早便起了身,自行梳妝完畢後又吩咐瑞秋準備了清水臉盆獨自端着去了将軍休息的那間廂房。

司馬雲從小在軍營長大警覺性高,但凡是一點動靜便能清醒過來,當沈昭雪來到門口推門時,司馬雲已經坐起,“誰?”

“是我,将軍。”沈昭雪端着水盆進來,擡眼的瞬間驚詫住了。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迎面見到的那個坐在床上的是個長相俊美相貌堂堂的人,完全不像是外界傳言的那般相貌醜陋,反倒是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精致的五官像是刀削雕刻出來的那般完美。

司馬雲頗有些煩惱,斜睨了一眼發現面具還在一尺之外躺着,遂也懶得繼續戴上,轉而對沈昭雪道,“以後沒有我命令,不得随意進我屋。”嗓音聽着莫名有些性感魅惑。

面對着她深邃幽遠的眼眸,沈昭雪咬了咬唇顯得有些局促慌張,“那我把這個放下了,今天是回門日....”

還未待她說完,司馬雲一口打斷她,“我知道...出去等候罷。”

“是。”沈昭雪颔首欠身,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那一刻轉身之後才擡手捂上了胸口來,發現心跳得厲害。

瑞秋趕了過來詢問情況,卻發現小姐狀況有些不對勁,“小姐,你的臉為何有些泛紅?”

沈昭雪低頭快步走開,“我沒事。”

瑞秋沒搞懂,稀裏糊塗跟了上去,“小姐,回門日你需要帶什麽東西回去嗎?”

......

待司馬雲準備好出來的時候,沈昭雪見她又重新戴上了那副面具,換上平日裏的便服後渾身散發的氣息和昨日穿着軍裝相比稍稍溫和了些。這時候魏雪過來禀報,“将軍,府外馬車已經備好,您和夫人可以出發了。”

司馬雲嗯了一聲,給他倆發布任務,“你和秦孫今日去帶隊練兵,我晚些過來檢查成果。”

“是,将軍。”魏雪點頭。

沈昭雪站在一旁聽着沒做聲,瑞秋小聲嘀咕了句,“果然是大将軍風範,好嚴厲啊,回家了都不忘要練兵呢。”

接着是司馬伯逸目送兩人坐上了馬車,往沈家的方向駛去。

街上的人們一眼認出了司馬府的馬車,紛紛議論起來。

“這是回娘家去的吧。”

“司馬将軍應該坐在裏面。”

“趕緊躲遠點,可別被殺人如麻的司馬雲給逮住了。”

“.....”

和馬夫齊平坐在馬車外頭的瑞秋只覺得這些人可笑之極,不予理會。

沈昭雪坐在馬車內的一側,司馬雲坐在正中央一言不發垂着眸子,她也不敢找他說話,車內的氣氛一度很壓抑低沉,回娘家的這段路程,她只覺得好遠好遠,走了好久好久。

終于,瑞秋掀開了車簾子朝裏頭說了句話算是打破了僵硬的氣氛,“小姐,将軍,到沈府了。”

沈岐文老早就在大堂候着了,孟香蘭知道那個衰命丫頭要回來蠻不情願,可是礙于自己是家裏主母的身份也不得不出席款待客人。

女兒嫁出去了再回來就是客人,作為娘家人自然是得以禮相待。

小厮跑進來彙報,“老爺,夫人,是三小姐和司馬将軍來了。”

沈岐文伸長了脖子張望,孟香蘭則穩坐着喝了口茶,不以為然。

“小姐,今天是三小姐回門日,您不去前院看看嗎?”

“信冬,那個衰丫頭有什麽好看的,難不成你是要我去看她那醜得吓人的夫君?”沈昭安翹着腿躺在自己院裏的太妃椅上吃着葡萄,随意将葡萄籽吐在了一旁的花池裏。

信冬捂嘴笑,“話雖是這麽說,但您不想借着這個機會好好取笑她一番嗎?”

這句話像是給沈昭安提了個醒,“對啊,這種場合下我更該好好展示一番作為沈家嫡女的風範和姿态,信冬快去把我那件小羊毛披風取過來,我要将它穿着去前院。”

“是,小姐。”

“爹,母親。”沈昭雪微微欠身。

“岳父,岳母。”司馬雲拱手作揖,但很快便收起繃直身子。

孟香蘭翻了個白眼,極其不耐煩了,恨不得快些結束這個流程。

沈昭雪的長姐沈昭平也來了,忙熱絡得來到了她跟前,抓住她的手,“妹妹。”

“長姐。”沈昭雪欠身。

“不必拘禮。”說罷,沈昭平擡眼看向了她身旁站着的另外一個身形颀長戴着面具的人,眼睛裏放着光,“想必這位就是名聲赫赫的司馬大将軍了吧。”

司馬雲作揖,謙遜答,“不敢當。”

正當大家聊着天時,沈昭安來了,全身穿着名貴的衣服戴着名貴的首飾,出場依舊是那麽高調惹眼,給沈岐文孟香蘭作揖一番後才把目光移到了這邊的沈昭雪和司馬雲身上。

“原來是妹妹回來了。”語氣傲慢,“将軍為何要以面具示人,莫非是怕面具底下的真容吓到人了...哈哈哈...”說着,沈昭安捂嘴笑了起來。

“昭安,不得對将軍無禮。”沈岐文呵斥了聲。

沈昭安聽了立刻用鼻音撒嬌,“爹,難道女兒說得不對嗎,今天是妹妹回門日,是大日子,将軍這般遮掩...不太好吧,要麽就是長得醜不敢見人,要麽就是瞧不起我們沈家!”

司馬雲依然不為所動,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昭雪有些難為情,她這家子向來不好相處,尤為這個驕縱的二姐,最喜歡使性子了,可偏偏誰也拿她沒辦法。

大姐沈昭平出來解難了,“昭安,将軍這樣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意圖,你就不要在這裏不懂事了。”

沈昭安一聽,更加不滿了指着沈昭平的鼻子叫嚣,“你又出來充好人了,別忘了你只是個庶女,你是我姐姐又怎麽樣,誰讓你出身低微!”

場面一度難以控制,司馬雲實在是覺得鬧得慌,幹脆出面想要終止這一切。

“不就是個面具,本将軍摘下就是了,大家不必為此争論。”

沈昭安在一旁得意極了,本小姐今天就要明着取笑羞辱又如何!

就在大家的矚目之下,司馬雲随意扯下了面具來,現場好像聽到了一陣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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