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除了戀愛,(1)
尤琳早就知道了夏桐回來的消息,但是現在夏桐身份不一樣了。作為朋友,她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且還是從杜彥希口中知道的,這讓她心裏怎麽想?所以夏桐不去找她,她也不來找夏桐。
杜彥希在見過夏桐之後,跟尤琳開玩笑說:“現在見到夏桐壓力好大,感覺她就是一座活體金山,閃閃發光地在眼前晃來晃去。”
結果他的話被尤琳一記白眼給瞪了回去。
夏桐來到尤琳家的時候,她正在家裏炒菜,食物的香氣傳到門外。夏桐伸手按下門鈴,尤琳從監控裏看見她站在門外,想要扭頭就走,但看見她可憐地在門口吸鼻子,一副三天三夜沒吃飯、下一秒就要餓得暈倒的樣子,便不忍心地給她開了門。
“琳琳,你在炒什麽菜?我餓扁了,我們邊吃邊說吧。”夏桐哀求。
“站住。”尤琳面無表情地說,“吃什麽吃,我們很熟嗎?”
夏桐完全無視板着臉的主人,跑到廚房裏一看,驚喜道:“紅燒肉,還有幹煸四季豆,太棒了,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田螺姑娘!”夏桐眼裏發着光,她的眼裏只有午飯,既然主人不待見她,那沒辦法,她就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放下我的碗筷,你這個吃我家大米的女人!”
尤琳拗不過夏桐,最後兩人還是面對面坐在餐桌上,氣氛尴尬,主要是尤琳單方面尴尬地開始吃飯。
“我明天要去學校。”夏桐說。
聽到夏桐的話,尤琳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沒忍住,問:“你準備好了?”
“我大哥也要去,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不叫陸大神陪你?”
“他忙着特訓,你會陪我的吧?更何況,他平時在學校有課,他和我一起出現,我還是感覺不大合适。”
“你還不知道?”尤琳驚訝地問。
“知道什麽?”
“你走之後,陸晨風辭了學校的工作。你們的事在風口浪尖上,學校見他主動提出離職,樂見其成,解約流程走得很快。他沒告訴你?”
夏桐低頭,她沒想到陸晨風會辭職,她以為陸晨風不會放棄對學生的培養。
尤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憂慮,安慰她:“沒你想得那麽糟。還記得顧明雨嗎?那個戴藍耳釘的小孩,在學校跟電競社打賭比賽,結果帶隊贏了的小家夥。”
聽她這麽一說,夏桐回想起來,她當然記得他,他們當時都說他活脫脫是陸晨風的翻版。
“他被大神收了,現在在俱樂部做後備軍呢。”尤琳說,“我看好他。”
江山代有人才出,這麽快,又到了新生代冒頭的時候。
“那你是答應我明天陪我了?”
“那還能怎麽辦?”
閨密就是無論你做什麽決定,她都義無反顧地支持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她都拿你當朋友;無論你怎麽讓她生氣,她最後都會選擇——唉,算啦,這次原諒你。
“我帶你看個東西好不好?”夏桐問。
夏桐帶尤琳來到離校區不遠處,她走到巷子裏,打開一間工作室的大門。屋內的光線有些暗,打開燈後,裏面一下子就亮堂起來。尤琳驚訝地看着,問:“這是……”
“我知道你喜歡造型設計,但是因為家裏給你選的專業的原因,一直沒能達成夢想。我每次路過這裏,都覺得特別适合給你做工作室,美發呀,美妝呀,随你折騰。所以我沒有告訴你,擅自做主替你把這裏租了下來,還順便買了點材料。”
尤琳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假發、化妝品,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嘴上還是說:“你以為我會被輕易收買嗎?”
“我知道,你當然不會,我就是……拿你當我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想失去你,又很想為你做點什麽。”
尤琳阻止了她下面想要說的話:“我明白,謝謝你,夏桐。”因為是真心相待的朋友,所以想要将彼此之間的友情握得更緊時,才顯得特別笨拙。
但是,夏桐不知道,她這一舉動可把杜彥希給害慘了。
之前沒有人鼓勵尤琳的時候,她還比較克制。但是現在夏桐給她點燃了一把追夢的火,尤琳相信,她未來一定會是造型設計大師。那些塑料模特頭已經漸漸滿足不了尤大師了,于是她整天惦記着別人的腦袋,想要拿來練手。作為她男友的杜彥希,當然是首當其沖,舍身就義。所以,後來的某一天,夏桐和陸晨風看見杜彥希标志性的奶奶灰的頭發居然變了顏色,變成了讓人看不懂的,這叫什麽顏色,彩虹頭嗎?總之,參差不齊,五顏六色。
杜彥希哭喪着臉問:“你們能勸勸尤琳,叫她改行嗎?”
尤琳在這時捧着一張時尚海報奔過來,沖杜彥希喊道:“我有個新造型,你快來讓我試試,做完肯定會帥得迷倒萬千女粉絲。”
杜彥希拔腿就跑,他已經預感到,自己将有一個瘋狂掉粉的未來。
第二天。
夏桐一行到達學校時,校領導親自接待。他們中不僅有夏桐,還有夏家的大哥——夏玉珩。
夏家大哥一出場,氣場全開,自然是不同凡響。夏玉珩這次來,不僅帶着資金,還帶着大批實驗室合作項目。他和校方溝通的時候,透露了自己要捐贈的想法,當然,并不是以他的名義,而是夏氏家族中一位從H大畢業的長輩,作為校友為校捐贈。
校方表示非常歡迎。
偌大的會議室裏,夏桐和尤琳坐在夏玉珩的旁邊,全程沒有發言,聽校長笑着誇夏桐是棟梁之材。
“校長別誇她,是舍妹就讀時考慮不周,才發生了後面一系列的意外事件,對她本人甚至學校的聲譽造成了嚴重影響。”
夏玉珩這麽說着,溫和謙卑,真的很讓人心生好感。罪魁禍首已經得到懲罰,他也沒必要咄咄逼人。他特意走這一趟,是為了給夏桐撐場子,她現在暫時不考慮離開H城,那麽一個漂亮的亮相必不可少。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奇怪,在意所謂的“儀式感”,明明形式上的東西并不會改變事物的本質,但是他們僅是在校方的陪同下在校園裏走了一圈,學生們的心态就完全變了。如果說之前有些人還會有一點點嫉妒,覺得夏桐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會學習的姑娘,不就是會投胎嗎?那麽現在夏家兄妹落落大方地被他們圍觀,最後那點嫉妒也被打碎了。
看着夏家大哥,氣度、涵養、學識這些看似虛無缥缈的東西,在他身上都變得具體起來,連帶着沾上一點屬于夏家大哥“仙氣”的夏桐,都成了讓人心悅誠服的上帝寵兒。
沒錯,陸晨風前陣子失憶,壓根就是他裝的。他醒來之後,确實有非常短暫的一陣眩暈,他的大腦一片混沌,好像離記憶中的一切都很遠。這樣的狀态維持了兩天,他便慢慢都記起來了,只是,這短暫的失憶狀态給了他靈感,既然方璞已經打了電話叫夏桐回來,他就将錯就錯,幹脆失憶到底,借此博美人歡心。早在見夏家大哥之前,夏桐聽了陸晨風的解釋,當即就在網上給他訂了一個山寨小金人,氣鼓鼓地說 :“好你個陸晨風,演技這麽好,全世界都欠你一個奧斯卡!”
陸晨風似笑非笑地答道 :“演技再好,也逃不過夏桐大小姐的法眼,障眼法不是被你輕松識破了嗎?”
“那是我夠機靈,換個傻一點的呢?”
“不換,這輩子就認定你一個了,誰也不換。”陸晨風斬釘截鐵道。
天氣降溫厲害,夏桐把自己裹成一團,陸晨風在暖和的毛衣袖子裏握住夏桐柔軟的手。夏桐的手指握成拳,陸晨風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和她十指相扣,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陸晨風牢牢牽着夏桐的手,滿意地笑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更不知要如何形容他那一刻的春光燦爛,冰雪消融。陸晨風專注地看着夏桐,她被盯久了,有些害羞地扭過頭,他伸手擡起夏桐的下巴:“桐桐,你看着我。”
他的眼角眉梢都蕩漾着暖意,緩緩道:“桐桐,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夏桐被他珍惜地攬在懷裏,如珠似寶。
她仰頭看着他,嘴唇微動:“再說一遍。”
“夏桐,我愛你。”他堅定地說。
夏桐抱住他,故作兇狠地說:“陸晨風,我告訴你,這是我下了很大決心才跟你說的——我跟你,除了戀愛,沒什麽好談的!”
傻氣天真的姑娘,怎麽就這麽招人疼呢?
她什麽都不想管了,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愛情是無法計算的,它不是數學題,沒有固定的步驟和答案,它唯一的答案,早就印在心裏。
陸晨風猛然捧起夏桐的臉,那是一個熱切而纏綿的法式濕吻,他的舌尖靈活地撬開她的牙齒,長驅直入,好像故事裏惑人的妖精一般,要把她的靈魂吸走。夏桐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緊緊依偎着陸晨風的胸膛。漸漸地,夏桐被熱氣包圍,她嘗到甜頭,笨拙地回應他的長吻。陸晨風目光流轉,喜悅的神情溢于言表。
自從陸晨風發現他和夏桐進行深度交流的時候居然不會暈了,此後夏桐就像是落入大灰狼手裏的小紅帽,食髓知味的陸晨風,一點都不想放開她。
當陸晨風和夏家大哥坐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冰山雪域上的兩位大神相遇,夏桐這個夾在中間的小炮灰就平白遭殃。
這次來見夏玉珩,陸晨風做好了被對方審視和刁難的準備,為了他可愛的小妻子,大舅子這一關他必須要過。
三個人見面的地方在夏玉珩的臨時住所,一間高檔公寓。
“大哥,你在H城有這麽好的地方都不告訴我。”
夏玉珩恨鐵不成鋼地瞪她:“告訴你幹什麽,支持你多離家出走幾次?!”
夏桐嘟囔:“我是走了,但你們不也找到我了嗎。”
“再說一遍?”
夏桐縮了縮脖子,正襟危坐,對陸晨風和夏玉珩說 :“你們繼續聊。”
“你出去燒壺熱水吧。”夏玉珩對她說。
可是……水是熱的,夏桐瞪眼看着茶壺,都快瞪抽筋了,夏玉珩還是那句話:“去。”
她求救地看向陸晨風,結果陸晨風也說:“去吧。”
她氣呼呼地想,兩個大男人都是瞎子,但她還是認命地燒水去了。
之後,便是夏家大哥和陸晨風的單獨談話時間。
“你在和我妹妹談戀愛?”夏玉珩看似說了一句廢話。
陸晨風說:“我們是認真的。”
這畫面看起來有些搞笑,電視劇裏演的都是女主角可憐巴巴地對惡婆婆說:“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求你了,成全我們吧!”現在的情景,陸晨風像是拿錯了女主角的劇本一般,面對夏家大哥的審視,陸晨風差點以為他要掏出支票本: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能離開我妹妹?
他被自己這種惡寒的想法給激出渾身的雞皮疙瘩,他一定是瘋了,說不定是因為面對大舅子有點緊張才會這樣。表面上兩個人仍然是芝蘭玉樹的妙人,表情都沒有變一下。夏桐在門縫那兒偷窺,差點笑出聲,冷面大哥終于遇到平生勁敵冰山陸哥,就應該給他們倆開一個直播,讓圍觀群衆猜猜看,誰先破功。
“我憑什麽相信你?”夏玉珩問。
陸晨風淺笑:“其實,你不需要相信我,相信夏桐就好了。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她的眼光。”這話說得像繞口令。
夏玉珩定定地看着陸晨風,似乎要從他的臉上捕捉一些細微的情緒變化。
“我現在說得再好聽,無法驗證的事還是不會增加我的話的可信度,不是嗎?感情本身就是需要時間來驗證的。”
夏家大哥的眼珠動了一下:“強詞奪理。”
陸晨風鎮定地搖搖頭,從包裏拿出一沓文件:“這是我的戶口本、身份證、畢業證、房産證、公司注冊證明……我相信,在我來之前,你已經把我調查得徹徹底底,說不定連我今天穿什麽顏色的底褲都知道。”
夏桐在門外捂嘴笑了,她看見陸晨風這麽說的時候,夏玉珩的臉色猛然變換。但她轉念又有些擔心,陸晨風這張嘴不會直接把她大哥惹毛了吧。
“如果要給感情加一分保證和砝碼,這些我都可以毫無保留地交給夏桐。如果你還擔心我貪圖夏家的富貴,我不介意做婚前財産公證,任何條件我都接受。”
夏玉珩的眉頭皺起來:“婚前?”
陸晨風非常肯定地說:“我們是奔着結婚去的。”
這不正是一段愛情最浪漫的部分嗎?從愛的醞釀、沸騰的愛,慢慢走向平緩堅定,兩個人牽手同行,生個娃娃,然後到老。回想起來,會發現這就是年少的勇氣和奇跡。命運總會厚待那些多情而勇敢的人。
陸晨風的內心不是沒有掙紮過,夏桐,夏家,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麽?
處于金字塔頂尖的夏家,自然會對他這個相比之下黯然失色的小人物諸多挑剔,甚至他可能在夏家人面前矮上一頭,這一切都值得嗎?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只要他選擇了夏桐,在遭遇懷疑的目光和難題時,他就必須迎難而上。因為他永遠不可能放開夏桐的手,只要一想到有失去她的可能性,他內心就隐隐作痛。
夏桐見機端着水進來:“水燒好了,口渴了吧?”她惡狠狠地說,“你們倆,都給我喝水。”這可是她貓在門口,端了好久的水。
她為什麽不把水放下再偷聽?好吧,她忘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都麻了,她簡直欲哭無淚。
夏玉珩和陸晨風對視了兩秒,說:“你不錯。”
夏桐忍不住傻笑 :“大哥,我就跟你說了吧,我選的男人很優秀的。”
陸晨風看着她,溫柔一笑。
“既然如此,等爸媽回來,帶他回家看看吧。”夏家大哥也沒留他們。
夏玉珩站在窗邊看着夏桐挽着陸晨風的胳膊,兩人膩膩歪歪地一路走遠,微笑搖頭。
回去之後,這一對熱戀情侶當然想要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但是現實情況卻是他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夏桐想要盡快畢業,于是她把大部分時間用在學業上,假期也申請了課程修學分。
她在學校裏偶爾也會和沈明瑗碰面,兩人都客客氣氣的,沈明瑗曾找機會和她說:“過去是我太狹隘,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你真的和我見過的富家小姐都不一樣,你太特別了。我以前覺得陸晨風那麽喜歡你,是你的運氣,但我現在覺得,是誰的運氣還真不好說。說這麽多,我不是要你原諒我,也別指望我會祝福你們,我就是想把我要說的都說出來而已,就這樣。”夏桐想想,沈明瑗這人也不算壞,雖然到最後她的嘴巴還不肯饒人。夏桐聳肩,沒放在心上,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她的心眼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個人,這個人,自然是陸晨風。
而此時的陸晨風呢,承擔了戰隊裏面重要的指導工作,需要長時間駐紮在訓練基地。戰隊的隊員們都說,感覺自己在幹特別不人道的事,害海神得了相思病,病入膏肓。
又是快一個月沒見到陸晨風,這天晚上,夏桐從圖書館回家,打開門,看見家裏黑燈瞎火的,不由得失望地嘆了口氣。
就在她走到廚房倒水喝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影蹿出來,從背後抱住她,吓得她驚呼起來,差點把杯子掉在地上。她條件反射性地抓住對方的胳膊,想要一個過肩摔把人摔倒在地。
陸晨風在心裏直呼:大意了!
“是我。”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夏桐總算是停下手上的動作,在最後關頭放開了他,要不然,萬一他閃了腰,明天看着他扶腰出門,那畫面得有多精彩?
陸晨風眼神一變:“夏助理,我渴了。”
夏桐又露出她招牌的狗腿表情,把陸晨風推到沙發上坐着 :“老板,您坐,水馬上就來。”
看起來,他們的相處模式似乎絲毫沒有受影響,一切照舊。
第二天,午後。
夏桐許久沒有開直播,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直播的習慣,正好午飯之後有時間,她便打開了直播軟件。
看見“山東大棗”上線,好久不見,她的粉絲都有些激動,尤其是很多人現在已經從別的渠道聽到了關于夏桐的八卦,認定她這顆棗分明是活脫脫的大金棗。離他們很遠的“豪門”裏出了夏桐這麽一個另類,好像為網友打開了一扇神秘的大門,夏桐不需要任何吆喝,她的直播間人數已經開始不斷增長。
“還以為姐姐再也不用這個號了。”有粉絲惴惴不安地說。
她調整了一下鏡頭角度,終于露了臉。
夏桐甜笑道:“大家好,我是大棗。”
“棗妹太可愛了。”
雖然有人已經扒出夏桐的照片和身份,但衆人還是第一次在鏡頭前看到如此生動的她,娃娃臉,細碎的劉海,長馬尾微卷,穿着溫暖的藕色毛衣,揮着手和他們打招呼。所有在屏幕前看着夏桐的人,都仿佛遭到她笑容的暴擊,太甜、太治愈了。于是從前叫她棗哥、棗姐的人,紛紛見風使舵,瞬間改了稱呼,她這麽可愛一定要叫她棗妹啦。
“為棗妹瘋狂打CALL。”
“第一次真正成為主播的粉絲,就發現她已經有男朋友了,為什麽這麽悲哀?”
還有人不甘心地刷屏:“今天棗妹分手了嗎?”
就在夏桐輕輕皺眉,不知道要回什麽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謝謝大家關心,我們暫時分不了。”陸晨風搞了個突然襲擊,對着鏡頭笑道。
“啊啊啊!”屏幕上的留言被飛速刷了起來。
一句句話從夏桐眼前閃過,快到她都來不及看他們在說什麽,大概都是表達心情激動的話。
陸晨風輕輕在夏桐耳邊說道:“桐桐,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什麽?”夏桐愣了一下。
“你的直播間粉絲突破一百萬的時候,就要答應跟我訂婚。”
夏桐笑道:“開什麽玩笑,你以為一百萬的粉絲是這麽容易達到的嗎?”多少主播為了這個數字奮鬥,求之而不得。
陸晨風卻微微翹起嘴角,修長的手指輕點了一下直播界面左上角的關注人數。
夏桐驚訝地看着那裏,關注人數轉眼就突破了二十萬,這才過了多久?她的心怦怦跳着,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期待。
陸晨風在她身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夏桐非常自然地挪了挪,給他讓出點空間,表現得默契十足。
網絡時代,消息的傳播速度就是這麽快。
陸晨風的粉絲聞訊匆匆從貼吧、微博、論壇趕來,他們對待陸晨風的态度就像是一群爸媽,為自家孩子的婚事操碎了心。縱然有不同的聲音在反對,但最後還是理智忠粉占了上風。這是一群龐大且非常有意思的粉絲,陸晨風單身的時候,他們想,這種性格冷淡的男神下半輩子要怎麽辦呀,難道要從空巢小年輕一直變成空巢老人嗎?聽說他和夏桐戀愛了,又操心夏桐是什麽人,人品信得過嗎,能好好照顧海神嗎?後來,得知了夏桐的身份那麽不一般,他們更加操心了,甚至做了一個詳細的數據表格,裏面列滿了陸晨風的優點,每天都有粉絲去夏桐微博下面打卡,給她安利一個陸晨風的圈粉瞬間,跟她講一定不要輕易放棄,願他們可以慢慢挖掘彼此的優點,直到鬥轉星移,青山白頭。
這不,聽說陸晨風在夏桐的直播間露臉,他們第一時間趕來。
有這樣一群粉絲,夫複何求。
陸晨風進來的時候,給夏桐端了一杯水讓她潤潤嗓子。夏桐捧着水杯,有些害羞地低頭抿了一口溫水。屏幕上的“Yoooooo”已經刷滿了屏,在夏桐和陸晨風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悄然多了一批名為“CP粉”的神秘粉絲。
屏幕上,現在的陸晨風溫柔體貼,與從前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相比變化巨大。這大概是夏桐的功勞吧,沉浸在戀愛中的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觀衆心想。
然後,直播間的所有觀衆聽見陸晨風說:“這一次開直播,是因為我有一些話想和大家說。首先要感謝我的粉絲對我不離不棄,你們已經快成粉絲界的傳奇了,你們知道嗎?”任由外界動蕩變遷,也不改變對陸晨風的支持,這是經歷了一切之後依然守護在他身邊的粉絲堅韌的力量。
他又說 :“然後,我最感恩的是,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遇到了夏桐。關于我突然退役的原因,我一直沒有向外透露,其實,那段時間我患上了一種非常罕見的病症。”
夏桐驚訝地看着他,擔憂地抓住他的手,無聲詢問,他真的要說下去嗎?陸晨風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她不必擔心。
他說:“克萊恩-萊文綜合征,一種突發周期性嗜睡症,俗稱睡美人綜合征。具體的病理症狀我就不多說了,我現在告知大家的本意不是想要賣慘。那段時間,我每天一睜開眼,都覺得自己的一只腳踏空在懸崖邊,一低頭就是萬丈深淵。如果沒有夏桐,或許我今天也沒有辦法這樣輕松自在地和你們在這裏說話。”
有時候,遇見的本身就是一場盛大的救贖。
那段時間,陸晨風常想起某部話劇中的一段臺詞——因為你,我害怕死去,我竟産生了想要永遠活下去的愚蠢念頭,不是因為貪戀,而是因為挂念。
誰都知道,愛情是美好的,是無涯時光中命中注定的一瞥,是峭壁上開出的一朵顫巍巍的向陽小花。只是他沒想到,他也有這樣的好運氣,被愛神垂憐。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哪一對情侶不希望得到祝福呢?”
他的雙眼望向夏桐,臉上挂着微笑。
夏桐與他心意相通,相視一笑。兩人的神情清淡缥缈,好像只要擁有了彼此,世間再沒什麽值得挂心和煩惱的事情。
直播間的評論跟着慢了下來,不是人少了,而是一種久違的令人享受的溫情、安靜。他們眷戀地品味這一刻的脈脈溫情,半晌,才回過神,想起來在鍵盤上敲擊,打出:祝福!
夏桐回應似的雙手環抱陸晨風,兩人面頰相貼,卻沒有像網友起哄的那樣當衆親吻,因而更顯得他們這個擁抱深情又克制。
所有人都期盼地看着夏桐,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麽。
夏桐似微醺,粉紅色悄悄染上她的雙頰,更顯得她嬌俏柔弱。
杜彥希他們也進入了直播間,看見說夏桐“嬌弱”的評論,杜彥希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行走江湖,皮相很重要呀,但是,你們知道夏桐的力氣有多可怕嗎!這樣想着,他又同情地看了一眼視頻裏的陸晨風。
夏桐說:“我知道,陸先生其實還有最後一段話想跟你們說。”她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但是這段話,我想替他說。我和陸先生之前有個約定,如果我的直播關注人數到了一百萬,我就答應他,讓他給我戴上定情戒指。”
重磅消息!觀衆們炸開了鍋。
直播間的人數還在不斷飙升。
五十萬。
六十萬。
七十萬。
……
夏桐繼續道:“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陸晨風側頭:“什麽?”
她笑道:“我現在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陸先生,你有話要對我講嗎?”她準備好了,晃了晃空蕩蕩的手指。
直播間的觀衆沒想到夏桐這樣大方爽快,他們今天居然能見證兩人歷史性的一刻。
結果,他們萬萬沒想到,陸晨風聽完這話的下一秒鐘,就起身“啪”地一下關掉了視頻。
觀衆看着“直播已結束”的提示,一個個捧着手機,表情呆滞。
終于,有人反應過來,陸晨風這是達成了目的,就過河拆橋了吧?陸晨風這個渾蛋!
縱使衆人在心中把陸晨風畫圈圈咒了一百遍又怎麽樣呢,此刻,陸晨風看着夏桐,樂得像一只偷腥的貓。他這樣的小心眼護妻狂魔,才不願意讓那麽多人圍觀他給夏桐戴戒指呢。
茶葉蛋優雅地趴在軟墊上,舔了舔爪子,“喵嗚”叫喚了一聲。
陸晨風拿出一對精致簡約的戒指,它們靜躺在深紅色的盒子裏,被主人随時帶在身邊,只待打開戒指盒的那一刻,博美人一笑,完成它們神聖的使命。
不是什麽特別的場景,沒有燭光,也沒有美妙的爵士樂,只是在他們兩人溫馨的家裏,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下,在更顯得青翠欲滴的綠蘿的陪伴下。
陸晨風鄭重而深情款款,他一開口就天地變換,好像他們倆穿的不是便裝,而是華麗繁複的禮服,此刻正站在水晶宮的中央。他問:“夏女士,我能把它戴在你的手上嗎?”
夏桐無聲地笑着,眼睛彎成月牙:“我們這算不算傳說中的‘私定終身’?”
陸晨風逗她:“那我們不僅要私定終身,還要生米煮成熟飯。”其實後來夏桐才知道,陸晨風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去拜訪了她的父母,也是,陸晨風這麽妥帖的人,如何舍得讓她日後面對父母詢問時尴尬為難?
“真的嗎?不錯,我很滿意,這個劇本我喜歡。”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右手遞給他,“生米煮成熟飯都準備做了,那私奔有沒有呀?”
陸晨風沒回答她,他握住她的手,把戒指戴在她的左手中指上,然後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
夏桐拿起另一枚戒指,給陸晨風戴上。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看着手指上多出來的戒指,陸晨風臉上的笑容更盛。
夏桐笑他:“腿哥,你笑得好像一個傻子。”
陸晨風反唇相譏:“那你就是傻子的媳婦。”
知道內情的人一定會無語望天,比如杜彥希:粉絲知道他們不食人間煙火的海神談戀愛時是這種低齡模式嗎?
突然,夏桐捧起手機驚呼:“我的直播!”
陸晨風得意地笑了:“你看,低智商是會傳染的,你現在才想起來呀?我這麽機智的人,都是因為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才會變傻的。”
在夏桐動手打人之前,他迅速撤離,轉而拿出一張《航空運輸電子客票行程單》遞給夏桐。
“什麽?”
“不要管他們了,我們去旅行吧。”
“你不是來真的吧,還真要私奔?”夏桐驚訝地問,“你不訓練了?”
“快過年了,總得有休息的時候吧。”
夏桐這才恍然大悟,時間過得這麽快,又是一年過去了,快過年了。
她打開行程單,看見目的地——意大利。
陸晨風斜靠着門框,一派風流惬意:“我們去托斯卡納。”
托斯卡納,若是在網頁上搜索,跳出來的第一句話一定是“傳說中人間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那裏有着古老的小城,杏黃色的牆壁,霧氣彌漫的田野,一望無際、迤逦綿延的山脈。那裏的人過着與現代都市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悠閑而散漫。他們把腳浸入冰涼的溪水,感受水波的流動,在彎彎曲曲的小巷裏,看自由嬉鬧的貓兒。每天清晨,他們在月桂樹上的杜鵑的輕啼聲中醒來,白日,他們去風格別致的小店買一些幹酪、松露、面包,或者喝一杯醇香的咖啡,到了晚上,他們又在陣陣蟲鳴聲裏沉沉睡去。
“我看到你書房的書了。”陸晨風解釋。
“《托斯卡納豔陽下》。”夏桐接話。那是一本随筆,作者是舊金山州立大學的教授,為了釋放城市人的壓力去到意大利小城,結果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座小城的安寧生活。夏桐把那本書翻了很多遍,卻總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和合适的時間去,之前她總覺得心境不對,或者是時機不恰當。
她沒想到,陸晨風如此細心,連這一點都注意到了。
她微微一笑:“好,我們去吧。”
他們在去機場的高速路上,卻遇到了不速之客。
這次是韓助理開車,陸晨風和夏桐坐在車後座。突然,陸晨風向後看了一眼,吩咐道:“把後面那輛奧迪甩掉。”
夏桐驚訝,有人跟蹤他們?她緊張地抓住陸晨風的手,陸晨風回握着她的手,安撫道:“沒事。”
跟在後面的黑色奧迪車似乎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明知暴露卻毫不在意,在韓助理加速後,他幹脆明目張膽地追在他們後面,怎麽甩也甩不掉。
尋仇?
夏桐擡眼看陸晨風,卻發現他除了眉頭微微皺起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他皺眉的樣子可真好看,不知不覺間,又把夏桐看癡了。
陸晨風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怎麽這麽容易犯傻?”
夏桐樂呵呵地傻笑,完全忘卻了他們此刻危急的處境。
“唉,你這麽傻,除了我沒人要了。”陸晨風逗她。
誰知夏桐頗以為然:“心機陸,這就是你打的主意吧。先把我寵壞,然後我就沒辦法再去禍害衆生了。”
陸晨風挑眉,紅顏禍水,她哪裏來的自信?
韓助理聽着老板和老板娘若無其事地在後座秀恩愛,心中悲怆,他想:你們究竟有沒有一點“我們正在高速路上上演追車大戲”的自覺?
韓助理将方向盤一打,從岔路口下了高速,路口紅燈亮起,韓助理猛然剎車,夏桐受慣性作用一下撲在陸晨風身上。
陸晨風将她扶好,說:“你在車上等我。”
夏桐還沒來得及阻止,陸晨風便拉開車門下了車,徑直走到一路緊跟他們不放的轎車前,敲了敲副駕駛座的車窗:“你出來。”
裏面是誰?夏桐緊盯着車窗外。
她沒想到,從車裏走出來的竟然是陸晨風的父親,陸敘。
“你瘋了嗎?”陸晨風問。
“山不來就我,我便就山。這不,我只能親自找你,用這種方式你我才能好好說話。”
陸家兩代高大俊秀的男人,面對面在馬路中央對峙。
紅燈還剩二十秒。
“你上次來工地找我卻發生意外,幸好最後你完好無損。”
“我就算發生了什麽事,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就像你從前做的那樣。”陸晨風這話說得有些無情。
陸敘習慣了他的态度,沒有和他起沖突,轉而遞給他一個看起來有些歲月的本子:“你把它落在我那裏了,我只是想把它給你。”
陸晨風接過本子,緊緊捏着它,藏在袖子裏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骨節發白。
随後,他點點頭:“還有事嗎?”
紅燈熄滅,綠燈亮起。
排在他們後面的車瘋狂地按喇叭,嘈雜聲不絕于耳。夏桐下車走到他們面前,身邊的車輛川流不息,但他們對這一切恍若未聞。
誰說陸晨風不像他的父親?現在看來,他們都是一樣的個性。
長久的沉默,或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長,只是因為無言的凝視讓時間顯得更為漫長。陸敘的目光游移在夏桐和陸晨風之間,嘆道:“我就是想說一聲祝福。兩個人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過。”
陸晨風點頭,拉着夏桐走了。離開的那一刻,陸晨風恍惚看見陸敘鬓邊突兀生出的白發,他竟也老了,陸晨風的內心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
在飛往意大利的飛機上,夏桐問:“他給了你什麽東西?”
陸晨風用行動代替回答,直接把東西遞給她看。
夏桐拿在手中翻看,竟是一本日記,日記裏的字跡娟秀清麗,再細看,第一頁上寫着名字:婉儀。
“這是……”
“對,我媽的日記。”陸晨風回答。
這是他在山上的別墅裏意外找到的,他從前一直沒有想到過,母親還會留下這樣的日記。這本日記被她藏得很好,若不是陸晨風翻動了書櫃的後面,不會發現它。
其實裏面記錄的東西也沒什麽特別,只是一些少女心事罷了。但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她和陸敘是真心相愛的,她筆下記錄的那份愛堅定而有力,不比任何人的愛來得淺。
“所以,你那天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