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鬧和離 下

不提這邊子諾夫婦第一次打開心扉交流,那邊慈安堂偏屋裏,老太太正坐在羅漢床上,撚着佛珠聽旁邊秦媽媽和二太太對賬。樂家一上門就要兩萬兩銀子,逼得俞家連夜清查家底。

空曠的屋子裏只聞算盤珠子清脆的劈啪聲,半晌秦媽媽方擡起頭來,彙報說:“公中如今有現銀一千六百三十六兩,這是預備着采買,月錢還有迎來送往的事項花銷,另外還有裕泰錢莊的銀票五千兩,原就是備着救急的,除此之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銀子,再就是還有兩千兩銀子是二太太給子語的事情備下的下定的禮錢,如今就算先挪出來用,也還差着将近一萬兩銀子,更何況我們若是都用盡了,只怕下月的月錢都發不出了。”

秦媽媽頓了頓,“除此之外家裏值錢的就是田莊了,如今我們共有七個田莊,有大有小,每年的出息共在兩三千兩上下,若是按市價賣了去,胡老頭管的大河莊倒也能賣八千兩左右,只是如今時間這麽緊,怎麽說也要折價一千兩,還有就是昌州城裏有兩間鋪子,是四老爺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置下的,這麽多年都是四老爺的人在打理,不過剛才我已經打發管事的去問了能否借些銀子,那邊掌櫃的倒也沒說一定要等四老爺回來,只是說都是小本生意,銀錢都積在貨物上,也拿不出什麽錢,頂多一個鋪子拿出三百兩現銀。”

老太太閉目撚着佛珠,久久的不言語,只有秦媽媽和二太太這樣離的近的人,才能看出她的臉上肌肉抖動的多麽厲害:“你讓管事的去聯系劉麻子,讓他找個可靠的人家買了大河莊,告訴他一定要現銀,價錢好商量。”

“不可,”外面一人揚聲高叫,卻是三太太扭着腰肢進來了。

“出去,”老太太的聲音低而有力,“誰讓你進來的,這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可惜三太太是有事而來,自然不會輕易出去了,她自撿了一個椅子坐下來款款而談:“大河莊緊臨着昌河,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足足有七百多畝上等的水田,一年可種二季糧食,連糧食帶銀錢一年的出息就可以有七八百兩,這樣好的地白白賣了給大房還情債,可真是造孽啊。”

二太太和秦媽媽心裏也都有這種想法,只是不敢挑明而已,聽三太太這麽一說,都一齊望着老太太,老太太看着三兒媳婦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沉聲問:“依你說應該怎麽辦?”

“要我說呀,這嫁妝是天災裏折損了的,怎麽能讓我們賠呢?更何況都是她家的金玉瓷器,那還不是想定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她空口白牙的上下嘴唇一碰,就定了足足的兩萬兩白銀。三品京官一年的俸祿也不過是三百兩,就算加上冰敬炭補這些常例,也不過五百兩左右,她一個都禦使的女兒光瓷器首飾家具就陪了兩萬兩,這不是很可笑麽?”

這話說的大家都心頭一凜,覺得說到了點子上,要麽就是柯氏仗着嫁妝損毀敲詐俞家,要麽就是樂家為官不正,貪贓枉法,肆意撈錢。二太太嘆了口氣:“三弟妹這話雖然不中聽,道理卻是不錯。只是你沒見那柯氏今日的嘴臉,如今他丈夫是三品都禦使,兒子剛升了九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別說是我們這樣無官無爵的人家了,就是縣太爺也惹不起啊,”

“我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嘛。所以說咱們子諾自小就是個人物,惹的麻煩也是大麻煩。他若是當初肯對人家女兒和軟一點,不也用不着我們這些人愁白了頭發操碎了心,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不是?”

“你說夠了沒有,”老太太一聲斷喝:“成天除了知道搬嘴弄舌還會幹什麽,我們俞家怎麽就讨了你這樣一個媳婦。”

三太太眉眼彎彎,也沒生氣:“好了,不說這些閑話。今日媳婦來的意思主要是呢,就是大字不識的莊稼漢還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呢,這麽好的莊子和地,與其便宜了不相幹的人,倒不如還落在俞家人手裏。我們三房願意出六千兩買下這個莊子,若是子諾還錢還缺銀子,我也可以到我娘家去借,到時候只要照還利息即可。當然了,長幼有序,如果二嫂覺得這筆買賣劃算,讓給你們二房也行。”

這二太太和三太太雖然娘家都經商,但是近些年來三太太的娘家生意做的是風生水起,所以她才敢這麽挺着腰杆子說話,二太太的娘家就是守成之家了,沒有這麽大的胃口,因此搖了搖頭說:“我們沒有這麽多的錢買莊置地,不過若是三弟妹想買,當然最好不過,一家人之間知根知底,省卻了多少麻煩。”

“你說呢,娘?”

老太太紋絲不動:“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一塊說出來吧。”

三太太撥了撥腕上的金镯:“那我就直說了,既然這次是我三房出錢買莊子還大房的帳,若是不分家,那可就說不清了。要我說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家分了,分多分少的全憑母親一句話,只要是分家文書一定,我到了娘家拿銀子時也好說話。”

三太太的聲音如玻璃珠一樣嘎巴脆,滾的滿地亂跑,屋裏人面面相觑,二太太心裏是不願分家的,但也不願替大房平白堵這個大窟窿,如今有三太太把話都說到了明面上,自然目光殷勤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則是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只向着三太太問:“你說分多分少都由我一句話?”

“當然,這樣的事情當然由母親和族中的長輩做主,一筆寫不出兩個俞字,我相信母親不會偏着一個向着一個的。”

“哼,說的好聽,那如果我真是偏向了誰呢?”

“那兒媳婦也不敢多言。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我和三爺都是有手有腳的人,自然不會為着蠅頭小利忤逆長輩。”

“你聽聽,”老太太向着秦媽媽說道:“她還不敢忤逆長輩,我到不知道還有她不敢做的事情。罷了,樹大分枝,人多分家,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如今大家既然不願意一起過,那就分家好了,只是這家怎麽分,我倒要聽聽你們的意見,老二,你管家多年,你來說一下。”

二太太沒想到這回老太太這麽爽利的就答應了分家,冷不防被點到名,思路有些混亂:“這可怎麽說呢,兒媳自然要聽母親的。”

“叫你說你就說!”

“我,這個,咱們家最大的家産也就是田莊和房子了,祭祀田地那是不能動的,當然是大房的,老太太您當年陪來的莊子也都是大哥和四弟的,除此之外俞家田地當然是四個兄弟平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老三,你說呢?”

“嫂子忘說了還有這處祖宅呢,到時候我們分家搬出去住,這祖宅也應該折了銀子均分。還有大老爺京城置下的房産,四弟在昌州城置下的鋪子,當年可都是拿着公中的錢置下的吧,如今可怎麽算?尤其是之前子諾讀書娶親公中也都貼了銀子,分家後我們底下的這些個小的可都要自己負擔了。”

“恩,還有麽?”

“除此之外沒有了!”

“好,那我也說幾句。”老太太的臉色十分平靜:“你們剛才色色都想到了,只是沒有想到大爺和四爺是我親生,二爺和三爺卻都是庶子。”

“甭管嫡子庶子,這些年來我對待他們怎麽樣,對待你們又是怎麽樣,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說,我從來都是把他們哥四個一樣的養。當年上學堂,請的是同一個師傅,結親家,我都是精挑細選,這下面的子女,我也都是當做親生的孫女孫子來疼愛。正棠二十五歲就離家到京城做官,京城那處房子是他為官的積蓄和我的私房錢買的,這些都有當年的老賬可查,所以這是大房自己的産業。正栾在昌州城的鋪子也是一樣,當年他才十八歲,吵着鬧着從我陪嫁裏取了兩千兩銀子跟了別人去南邊販貨,第一次,吃喝玩樂賠了個精光,幾乎就回不了家,這時候老二已經進門了,應該有點印象。後來他又纏着我拿了三千兩銀子出去,這次倒是學乖了,出去了一兩年,弄了個不賠不賺的回來,之後的事情就是全是他自己做主了,這些年來他的生意是賺是賠,我也沒有過問,所以老四的鋪子也不用分,那是老四家的。不過,昌州方浜斜街倒是有個院落,三間門臉房,前店後院,還臨着碼頭,交通十分方便,那是老太爺在他們都小的時候用公中的錢買下的,也是為着子孫多開一條路,當時買的時候是二百兩現銀,此後就一直租給一個黃姓老板做糧食生意,他每年上交七十兩租金,老二經手賬目當都清楚,這個院子倒是應該你們四房均分,只是這院子分不了,若是哪房想要,需折價給其他的三房,我記得上年間的這樣的院子大約市值六百兩左右。”

老太太頓了頓,旁邊秦媽媽忙端了茶送到她手裏:“還有祖屋,祖屋向來是嫡子嫡孫的,不能動,也不用折價,你們若是還願意住在這裏,大房也歡迎,但是若是你們自動求去,我們也不留。除此之外就是各房的用人,擺設,家具這些,當然就是各房歸各房。剩下的還有田産了,當年我陪來三個莊子,其中就有我們剛才說的大河莊,除了一個陪給桑兒之外,這些都是大房和四房各一個,俞家本來的莊子四個,由你們兄弟均分,若有大小肥瘦就折成銀子。至于子諾當日成婚我給了他三千兩,你們的孩子将來成婚了我每人都給一千五百兩,只不過這一項要到他們定親那時才能支取。老三,你說我說的可有遺漏?”

三太太細細聽了老太太的話,倒也無話可說,嫡庶本就有別,她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只是看着大房四房都掙下了不少家業在手,有些眼紅罷了,如今在老太太一項一項的都說的有理有據,也不好強要,看來自己一房以後要多加努力才是,于是欠身笑了笑:“母親說的極是,是媳婦考慮不周,就按母親說的辦。”

老太太點點頭:“那銀子之事……”

“母親放心,我這就向娘家籌措。”

“也好,如果你真要買大河莊,我就做主按六千兩銀子給了你,只是子諾餘下不足的部分,都由你借了銀子來先打發了樂家的人。以後大房慢慢歸還,你放心,按錢莊上的年息給你利息。”

“瞧母親說的,我哪能要侄子的利息。”三太太笑容滿面,如今分家遂了她的意,雖然沒占到什麽便宜,但是也沒有吃虧,這大河莊老太太可是真真的便宜了一千兩銀子,她還在乎什麽利息,當然順水賣個人情。

“那就這樣,老二你下去安排一下,讓正渠明天到族裏約了族長和各位耆老,還有裏正那裏也一并請了來,我們後日便正式立文書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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