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晝蘭關
裴如晝早就發現, 禁軍裏的人一個比一個八卦,大概也是因為年紀比較小,他們全都藏不住什麽事。
這次沐休之後, 一回到禁軍裏, 裴如晝就從他們口中聽到——鳳城裏有關自己和太子的傳言,非但沒有一點點平息的意思, 甚至于愈發離譜。
“解盺思有什麽你就大膽的說, 我又不能把你給吃了。”裴如晝拉住禁軍中和自己關系比較好的一個少年, 向他問道。
而那個一身紅色錦袍的少年,先是一臉為難, 最後終于咬了咬牙說:“那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一定一定。”
語畢,裴如晝就将手搭在了解盺思的肩膀上, 帶着一壺酒, 和他一起向不遠處的小亭走去。
等到了那裏之後, 名叫解盺思的少年,這才撓了撓頭, 小心翼翼的說:“就是……他們說你和太子殿下,上次沐休……在酒樓裏咳咳……”
聽到“上次沐休”還有“酒樓”這幾個字,裴如晝的眉毛就慢慢地皺了起來。
畢竟那一次,兩人相處的實在是不愉快到了極點。
而見解盺思忽然卡在這裏不繼續向下說了, 裴如晝又追問道:“‘咳咳’又是什麽意思?”
見裴如晝追問,解盺思不由露出了一幅“這你真的要問”的驚詫表情,停頓了幾息之後, 還是撓了撓頭說:“就是, 說你們在酒樓厮……混, 到了最後, 皇帝陛下甚至都派人來了。”
裴如晝慢慢地皺起了眉, 那一天林公公的确來了,可是他去酒樓,并不是大家瞎想的那個理由。
然而裴如晝自然不能将這件事說出來。
禁軍裏大多是京城貴公子,他們的武藝只能說是及格。而當年被鎮西大将軍盯着習武的裴如晝,雖然不能說是絕世高手,但身手也要遠遠超過一般人。
解盺思對裴如晝,既是害怕又是崇拜。
他說完話之後,裴如晝忽然沉默了下來,而解盺思稍稍停頓了一下,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反正傳的還挺厲害的,正好太子殿下和寧公子最近好像不太來往了,所以他們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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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解盺思沒有說,但是裴如晝已經在心裏默默地補上了。
他們都說,自己就是第二個寧從靈?
裴如晝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而看到他這樣子,解盺思也閉嘴不敢說話。
……
這一次,傳聞擴散的速度,要比裴如晝想象得更快。
不只是大易的貴族之中,甚至于就連民間,也有了謠傳。裴如晝隐隐約約覺得,這背後應該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但是他來鳳城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且才剛剛十七歲,就算有這個感覺,裴如晝短時間內也找不到這個人是誰。
而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裴如晝時隔幾個月,又一次去華章宮了。
和去年剛才來到鳳城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裴如晝是與禁軍一起去宮內執行公事的。
這天是大易皇帝的生日,也正是民間常說的萬壽節。
在大易,萬壽節是一項比元日都要重要的活動。裴如晝這種原本守在皇城之外的禁軍,也被提前調到了皇宮中。
裴如晝是鎮西大将軍之子,并且這幾個月裏在禁軍中表現很不錯,這一次直接被派到了皇帝身邊。
正午。
禦書房外沒有一點樹蔭,這幾天雖然太陽還不算太烈,但是站了一會之後,裴如晝還是覺得又熱又無趣。
他小的時候,算是在晝蘭關軍營中長大的。
在裴如晝看來,真正的邊塞軍營,可比皇城禁軍有意思多了。
……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就在裴如晝暢想着回晝蘭關的生活時,禦書房的門,忽然打了開來。
林公公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裴如晝的眼前。
“裴公子,陛下叫您進去一趟。”這一次林公公的語氣很是生疏客氣,盡管裴如晝和對方也不怎麽熟悉,但是聽到林公公的話,他便意識到自己這一次進禦書房,十有八九是沒有什麽好事的。
“好的。”裴如晝輕輕向林公公行了個禮,和對方一起走了進去。
在他進去的那一刻,禦書房那扇高高的雕花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接着緩緩地合了起來。
明明是正午,但禦書房裏面只亮着幾盞燈,看上去昏暗極了,配上暗色的木質地板,裴如晝只覺得氣氛無比壓抑。
林公公默默地退了回去,裴如晝上前給皇帝行禮。
大易的軍禮,是單膝下跪。
這邊裴如晝已經跪下去了半晌,可是禦書房裏面依舊一點聲音都沒有。時間久了,裴如晝的腿都已經開始發麻,就像是有小螞蟻,慢慢地從地上爬到了小腿一般。
裴如晝的額頭已經冒出了汗珠,就在他将要支持不住的時候,禦書房裏面終于有了一點別的動靜。
皇帝緩緩地将手中奏章放到了桌上。
“朕聽聞,你最近與太子走的很近。”
聽到這裏,裴如晝的心便是一沉。
果然,流言已經傳到了皇帝耳邊。
他趕緊擡手,抱拳向皇帝行了一個禮說:“回陛下,微臣與太子……”壓根就不熟。
裴如晝很想直接這麽說,但話到了嘴邊,他只能說:“只是普通的君臣關系。”
語畢,皇帝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才說:“朕一向欣賞、看重你,希望你不要作出令朕失望的事情。”
裴如晝的餘光看到,說話的時候,皇帝輕輕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眉心,看上去非常不耐煩。
失望?
聽到這裏,裴如晝也不禁有些生氣。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的,幹嘛把你兒子的鍋,甩到我的頭上?
“臣不曾。”在皇帝以為裴如晝會認錯的時候,他忽然非常生硬的來了這麽一句。
而剛才重新拿起奏章的男人,終于再一次将視線落到了裴如晝的身上。
其實皇帝知道,裴如晝和太子肯定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的。只不過他可以容許太子和寧從靈那樣的謀士,有不清不楚的關系。卻不會允許太子,與大易未來要駐守邊塞的将軍如此。
皇室顏面擺在這裏,他自然不能明着說太子,只能将這事推到裴如晝的身上。
他一直覺得,裴如晝雖然單純了一點,但也是個聰明人,他不會聽不懂自己的話。
然而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此不配合。
說起來這還是皇帝一次看到裴如晝穿紅衣,此時單膝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姿挺拔,那原本就精致耀眼的眉目,在這一身禁軍紅衣的映襯下變得愈發明豔。
見狀,皇帝愣了一下。
他忽然将剛才想說的話全部咽了回去,轉而對裴如晝說:“鳳城與邊塞不同,你在這裏是練不出什麽的……”
皇帝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如晝終于忍不住擡頭直接向對方看了一眼。
而皇帝好像是沒有看到這一眼似的說:“等過上些時日,便回晝蘭關去吧。”
裴如晝:!!!
他好歹在鳳城呆了将近一年的時間,知道在大多數貴族子弟眼裏,從禁軍到晝蘭關簡直與流放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裴如晝和不想去邊塞的貴族少年不同,他從來鳳城第一天起,就想着要回家。
現在皇帝要自己提前回去,他開心還來不及呢。
聞言,裴如晝趕緊向皇帝行禮。
而皇帝似乎也是不想再看到他了,見狀就随便擺了擺手,便叫裴如晝下去。
“嘶……”裴如晝趕忙行禮站了起來,然後拖着已經發麻了的小腿,向禦書房外走去。
此時正好到了書房外禁軍交接的時刻,裴如晝沒有再在這裏多停留,便和衆人一起,向不遠處的駐處而去。
剛進小院還沒有走幾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是戚白裏。
戚白裏已經出宮建府,要不是萬壽節,他也不會這個時候進宮。
“如晝。”
在裴如晝看到戚白裏的那一刻,對方先是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就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這座小院原本一直廢棄着,最近才為萬壽節修整了一下。但是臨時的修整,還是沒有讓這個小院産生太大的變化。和華章宮別處相比,這裏的确有些蕭瑟。
“白裏你怎麽來了?”裴如晝也轉身,朝戚白裏走了兩步。
而就是這兩步,戚白裏發現裴如晝的腿好像有點不正常。
“你的腿怎麽了?”他上前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這個。
“哦……剛才在禦書房裏跪了一會。”裴如晝随口回答道,“陛下要把我發配晝蘭關了。”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雀躍。
去晝蘭關對其他人來說,是件等同于流放的壞事。可裴如晝不是。知道能回家,他忍不住第一時間将這件事,分享給了戚白裏。
和開心裴如晝不同,聽到這句話,戚白裏忽然停下了腳步,方才那一點笑意也不見了。
他這是怎麽了?
裴如晝頓了一下,随口問:“你不會是舍不得我吧?”
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還是,自己這句話說完之後,站在對面的戚白裏先是看向他的眼睛……然後,真的點頭了。
……等一等,我只是随口問一下。
若是往常,裴如晝一定不會在意。
但是這幾天,他才被卷進了一樁斷袖流言中。
看到戚白裏的表情,裴如晝的心中忽然閃出三個字:……不會吧?
停停停,不要胡思亂想!裴如晝趕緊打斷了自己的思緒,重新調整心情向戚白裏看去。
然而他看到……此時戚白裏看向自己的眼神,卻是他從沒有見過的複雜。
“是,”戚白裏慢慢地點頭說,“我不想如晝離開。”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用盡一切手段,留下眼前的人——這個原本已經被戚白裏深埋的願望,在這一刻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