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見他一面
這只手……
裴如晝的确是一個記憶力非常好的人， 但是記憶力再怎麽好的人，也不代表着他可以記得任何一只手的樣子。裴如晝之所以覺得它眼熟，是因為他曾經在一個驚心動魄并且終身難忘的場景裏見過和這一模一樣的手。
——裴如晝曾經看到，“自己”狼狽地在九重天上奔跑， 最後被一個手牢牢的拉進懷中， 接着墜落在了冥河裏。
這是裴如晝終生難忘的場景， 他絕對不會記錯。
雖然裴如晝一直活在永宵神尊的記憶裏， 但是他的視角經常發生變化，所以在此之前他還真的沒有非常清楚的看過黑影的手。
此時突然看到這一幕， 給裴如晝的沖擊也是非常的大。
不過是剎那之間，兩段記憶終于連接了起來。
裴如晝的頭開始劇痛， 眼前的場景忽然模糊起來，變得非常遙遠。
甚至于裴如晝覺得， 自己就和周圍那些神仙一樣， 被泡在了濁氣之中， 整個人變得消沉和瘋狂。
他咬緊牙關，努力的抵抗這種感覺。
裴如晝無法避免的分神了，他眼前的場景依舊在不斷的變化，但是他卻看得不再真切。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裴如晝依舊沒有看清楚永宵神尊的臉。
他的直接告訴自己，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
九重天上的濁氣， 一會兒濃一會兒淡。
而那些神仙的狀态也受此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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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裴如晝覺得自己的疼痛，也與那濁氣有關。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裴如晝的意識逐漸回籠。
疼痛突然消失。
然而和之前不一樣的是，裴如晝沒有再一次看到有關于永宵神尊的場景。
這一次， 他的意識再次回歸虛無。
但是這對于裴如晝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剛才他的狀态确實非常不好， 可是裴如晝還是強打着精神， 努力去看清周圍發生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裴如晝的記憶連了起來——從前斷掉的、像珍珠一樣的記憶，被串聯了起來。
就在這一刻，他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裴如晝知道了九重天的秘密！
虛無之中，裴如晝因為激動，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的身體依舊異常的疼，像是剛才被人打過一頓一樣，但是裴如晝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件事。
他的腦海之中，之前被串聯起來的記憶，正在一遍一遍的回放着。
……原來自己早就已經看過結局了！
怎麽又是這樣！
未來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充滿誘惑的，裴如晝也是一樣。
尋常人都想知道自己未來會發生什麽、遇到什麽，裴如晝當然也不會免俗，然而最近發生的事情，卻讓裴如晝厭惡未來。
他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計算之中，他被天道計算，被這世界計算。
“原來第一天……”在虛無之中，裴如晝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這一句話。
他真的沒有想到，原來就在第一天，第一次來到九重天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看到了最後的結局！
原來當初那個跳入冥河之中的人，就是永宵神尊！而那個陪永宵神尊一起落入冥河的人，則是那黑霧……
甚至于裴如晝還從剛才的畫面，以及周圍的神仙的話語裏面得知——那一片黑霧，其實就是濁氣所化。
在他之前，人們從來不知道濁氣竟然能夠直接化形。
所以在那黑霧誕生之後，三界自然是為此驚慌了好大一段時間。
他們嘗試着想要殺死那黑霧，或者讓他重新回歸濁氣狀态。最不濟，就是将它徹底封印起來。
可是無論人們怎麽嘗試，總是以失敗而告終。那濁氣實在太厲害，而它所化成的人，當然也不是一般的神仙能夠壓制得住的。
就在所有人的束手無策的時候，永宵神尊出現了。
永宵神尊雖然也不能殺了那黑霧，但是卻可以将它封印在冥河之底。
于是裴如晝後面看到的場景就那麽發生了。
黑霧被封印在冥河之地，而永宵神尊也因為他，而不能長時間離開幽冥界。
之前人們一直以為，永宵神尊會和那黑霧打起來，抑或是勢不兩立。
但是沒有人想到，他們兩個人非但沒有成為大家想象的那樣的敵人。甚至于關系，竟然在一天一天的單獨相處之中變得好了起來。
畢竟幽冥界的會喘氣的人根本沒有幾個，而大多數人面對永宵神尊的時候都是恭敬的，他們從來不會将永宵神尊放在一個與自己平等的地位相處。
但是那一片黑霧不一樣，他從來沒有将永宵神尊當做什麽高高在上的神尊看待。
甚至于那一片黑霧，還對永宵神尊做出過大逆不道的事情……
咳咳，當然這都是後話。
總之在衆人的眼裏，永宵神尊與那黑霧長時間相處下來，竟然成了朋友。
而他本來就是濁氣所化，這一刻，那黑霧直接沖破了幽冥界裏面的封印，沖上了九重天。
濁氣化成的他，也是世上唯一一個能夠對付濁氣的人。
黑霧直接吞噬掉了九重天上的濁氣。
但可惜的是，他終究來晚了一步，此時永宵神尊已經走火入魔了。
接着發生的，便是裴如晝當年看到的那一幕——永宵神尊因為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獨自走向了冥河。
而黑霧雖然可以吞噬濁氣，但是他當時脫離幽冥界封印的時候元氣大傷，一時半會之間也承受不了這麽多的力量。
永宵神尊和黑霧就這樣一起堕入了冥河之中。
……
這段故事在裴如晝腦海之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裴如晝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的忍不住去回想。
一般來說，裴如晝每次毒發的時候，都會直接去幽冥界或者九重天。等看完永宵神尊身邊發生的事情後，不多久又會重新回到人界。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在虛無之中停留了太多時間。
若是放在往常，裴如晝或許會驚慌，但是這一次他完全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想這件事。
最後的最後，裴如晝是被人叫醒的。
“晝兒！晝兒！”殊明郡主驚慌失措的聲音，在裴如晝的耳邊響起。
在那座皇家寺廟之中，身着華服的殊明郡主終于沒有辦法保持冷靜與優雅了。
殊明郡主趴在裴如晝的病床邊，不斷搖晃着他的肩膀。
而這個時候，一邊原本将裴如晝團團圍起的太醫們，竟然退到了旁邊，并低頭站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們剛才對殊明郡主說，裴如晝恐怕已經到了極限。而看到殊明郡主如今的表現之後，這群太醫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刺激對方了。
此時，房間裏面滿是殊明郡主的聲音在回蕩。
而除了殊明郡主之外，裴如晝原本非常叛逆不聽話的弟弟，也在一旁啜泣了起來。
然而他的哭泣，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此時房間裏面所有人都在哭，眼淚似乎成為了這裏唯一的主題。
裴如晝在朦胧之間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娘親……”
在上一刻，也不知道是受到什麽的影響，裴如晝的腦海裏面亂成了一鍋粥，他甚至覺得，自己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在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回憶剛才梳理順暢的事情。
直到這一刻，裴如晝終于被殊明郡主的聲音拽回來。
他慢慢的理智了下來。
裴如晝想起了自己仍在凡間的家人……雖然因為常常去九重天和幽冥界，裴如晝本人已經徹徹底底的看淡了生死，對于他而言，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鬧劇。
但是裴如晝知道，自己的家人并沒有像他一樣通透。
要是自己不回來的話，殊明郡主是會傷心的。
醒過來醒過來……
裴如晝不斷的在心底裏提醒自己，一定要睜開眼睛。
他不能讓殊明郡主傷心。
以及……裴如晝想要見戚白裏一面。
雖然非常讨厭所謂的預知還有被算計，可是裴如晝還是很想要看到《天谶》的結局應驗的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裴如晝還想要見戚白裏一面。
此時的他，雖然不像早年間那麽幼稚，認為自己要當什麽太傅。
但裴如晝是一個有始有終的人，他覺得自己曾經教過戚白裏，那麽就要送佛送到西。裴如晝想要确定，戚白裏未來不會像《天谶》裏面寫的那樣。
這或許也是裴如晝性格之中的叛逆所在。
盡管命運注定好的東西已經一點一點的應驗，但是它仍舊不能改變裴如晝不信命的脾氣。
戚白裏就是變數。
《天谶》上面寫道，神仙們猜測戚白裏要成為一名暴君。而裴如晝則不想讓戚白裏變成他們所說的那樣子。
裴如晝想要戚白裏代替自己，挑戰這命運，打翻這命運。
不，不是代替自己。
是他們一起。
對，沒錯，裴如晝想要和戚白裏一起，讓這命運不再是命運。
就在想到這裏的那一刻，一直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裴如晝，終于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無比清醒，甚至吓到了周圍一直守着他的人。
衆人只看到，裴如晝忽然淺淺朝着殊明郡主笑了一下，接着很小聲的對對方說：“娘親不要擔心我……我還想再見見你們呢。”
語畢，裴如晝停頓了一下，又用小的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說：“而且我還想見一見戚白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