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贏了命運
第54章贏了命運
裴如晝的身邊, 每天都有人負責記錄他的身體狀況。
而這些人每天也會将記下來的東西,和朝堂情報一起傳到戚白裏的手中。
所以戚白裏雖然出征在外,但是裴如晝這邊發生了什麽——包括他突然中毒暈過去好幾日, 還有醒來之後說的話, 全被一五一十地傳到了戚白裏的耳邊。
“如晝想見我……”
戚白裏真的無法說出,自己聽到這句話之後心裏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
是激動是擔憂, 亦或是惶恐……
裴如晝為什麽忽然想要見自己呢?
戚白裏有些不敢去想背後的答案。
說實話,在聽到從大易傳來的這個消息之後,戚白裏恨不得現在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 回去見裴如晝一面。
然而此時他這邊也正好到了最最要緊的關口, 戚白裏已經到了自己曾經最熟悉的衛國皇宮的門口。幾年前,這裏曾經被一場大火燒的只剩下了一片斷壁殘垣。
幾年的時間過去,衛國又将城垣重新修建了一遍, 從戚白裏現在所在的位置看去, 一點也看不到當初那的樣子。
就像是他曾經在這裏的所有記憶, 也被那一把火燒了個幹淨一樣。
曾經的戚白裏, 最害怕這座皇宮。
他每一天晚上都在思考, 如何才能從這裏逃出去。
而現在, 當戚白裏再一次騎着馬站在這裏的時候,他卻不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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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白裏只想迅速攻下這片城池,然後回去,回到裴如晝的身邊去。
他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
這次跟着戚白裏出征的人裏面,有很多都是曾經在邊關歷練過一番的。
他們已經習慣了裴如晝那種迂回的戰術, 而戚白裏這樣的打法, 在他們看來極其不要命。
可神奇的是, 戚白裏不愧是在這個國家當了那麽多年質子的人, 他的确了解衛國。戚白裏的這種打法,衛國人非常害怕。所以有的時候,他甚至可以不戰而勝。
而這些人對戚白裏的态度,也從一開始的懷疑甚至瞧不起,變成了現在的崇拜。
此時他們已經打到了衛國皇宮門口,心潮或許比戚白裏本人還要澎湃。
他們看到,騎在黑色戰馬上的皇子,對着衛國的城門沉默了一會,接着緩緩地擡起手,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只等下一刻,皇宮門口便是一陣戰鼓敲擊聲。
接着,他們就在這一個南國難見的雪夜,騎着戰馬,踏平了這片王宮。
——這裏曾是世上最豪華的宮殿,曾經葬送了戚白裏的童年與少年時代。這裏曾是他的噩夢,而這一天,戚白裏要自己終結這一場噩夢。
……
戚白裏實在是太熟悉衛國了,因此這一仗打的根本沒有半點懸念。不過是兩個多時辰,衛國皇宮便就已經成為了他的囊中之物。
這可真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舉。
大易的士兵,尤其是從邊關被調配過來的士兵,心裏均無比激動——凡是軍人誰不渴望的戰功,誰不渴望建功立業?
而這一次他們不但打了勝仗,甚至于就連名字,都要永遠都被刻在史書之上了!
這事令所有人激動。
衛國的皇宮裏,藏着不少的好東西。打進去之後,士兵們便将皇宮地窖裏面的美酒佳釀全部取了出來,接着豪飲了整整一晚。
但是戚白裏并沒有參與其中。
人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一點,他們想——和裴如晝這個平易近人的将領不同,戚白裏生來就是皇子。
現在大家已經忘記了他那段有些不堪的質子生活,人們只是覺得,戚白裏是天生貴胄,怪不得從不與這些底層士兵混在一起。
見戚白裏沒有心情參與他們的慶祝活動,衆人也根本沒有強求。
一般而言,打到這裏之後,身為總将領的戚白裏應該留在魏國,重新在這裏布置自己的勢力。
甚至于他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長住于此。然而戚白裏并沒有這麽做,打下衛國國皇宮的第二日,戚白裏就帶着十幾個人向着大易的方向而去。
兩個國家相距并不短,但是這一次戚白裏快馬加鞭,只用了短短三日,就從衛國回到了大易。
這個時候,戚白裏的父皇還活着——雖然現在大家都已經忘記了皇宮中的掌權者應該是他,但是于情于理,戚白裏都應該去對方那裏拜見一下才對。
可是戚白裏并沒有那麽做。
戚白裏直接來到了位于城郊的皇家寺廟之中,他身上的戰甲都沒有來得及卸掉,便着急朝裴如晝的房間而去。
戚白裏身上戴着的,是玄色的厚重铠甲。
行走在皇家寺廟的回廊之上,玄甲互相碰撞,發出了重重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兩邊原本已經膽戰心驚低頭立着的宮女、太監則變得更加緊張。
所有人都低着頭,恨不得将下巴埋進胸口裏。
他們不敢看戚白裏一眼,而戚白裏也沒有正眼瞧這群人的意思。
他快步向前走去,不過轉眼就穿過了整座寺廟,來到了位于後側的小院之中。
他到裴如晝所住的地方了。
為了見裴如晝一面,戚白裏快馬加鞭在路上趕了許久才到達這裏。
按理來說,他此時應該很想見裴如晝才對。
可是到了小院的門口之後,戚白裏竟然産生了一種名為近鄉情怯的情緒。
他突然不敢看裴如晝。
戚白裏在外打仗的時候,都是一封一封的密信接連不斷的看着。所以他當然知道裴如晝現在的狀況不好……
甚至戚白裏還知道,最近一段時間,裴如晝每天只能清醒一兩個時辰,剩下的時候都一直睡着。
可是戚白裏卻打心眼裏不想要相信這一點,在他的心中,裴如晝仍舊是當年那個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
戚白裏的手,輕輕地碰到了小院的木門上。
“如晝。”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叫了一下裴如晝的名字。
戚白裏不敢推開這扇門,就好像如果他不推開這扇門,裴如晝就還和往常一樣般……
但就在戚白裏糾結猶豫的這一刻,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沒等戚白裏擡頭,又有一陣清咳響了起來。
“咳咳……殿下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看看我呢?”
說話的人正是裴如晝!
之前聽說戚白裏将要回來了,裴如晝勉強撐着從病床上坐了起來,而天公作美,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裴如晝的身體好像也随着天氣變好了許多。
之前幾天一直卧床的他,今天竟然能夠在周圍人的攙扶之下走出來了。
在看到戚白裏的第一眼,裴如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用開玩笑的語氣叫了他一聲“殿下”。
這是獨屬于裴如晝和戚白裏兩個人的秘密和默契。
裴如晝一直直呼其名,而只有在開對方玩笑的時候,他才會說“殿下”這兩個字。
其實裴如晝本來意思也不是要逗戚白裏的,他只是看到戚白裏愁眉不展的樣子後,覺得需要讓對方放松一下而已。
但沒有想到聽到自己的話,戚白裏忽然一臉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接着……
裴如晝竟然看到,對方的眼角邊有一滴淚水緩緩的墜了下來。
淚水?
戚白裏怎麽哭了?
對方現在可不才是宮裏那個不受重視的皇子了,看到戚白裏的表情之後,裴如晝被吓了一跳。
“怎麽了?白裏……”裴如晝本來想問對方怎麽忽然哭了,但是一看到周圍這些恨不得将頭埋進土裏的宮女和太監,他還是将後面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裴如晝緩緩地推了一下身邊扶着自己的人,接着輕聲說:“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可是……”那人本來想說,可是郡主殿下交代我,一定要照顧好您。
但是一看到對面戚白裏那古怪的神情,他還是将所有的話都演了下去。
算了算了,還是戚白裏更可怕一點。
“是。”方才扶着裴如晝的人,緩緩向後退去,接着低頭站回了人群之中。
而裴如晝則又擺手,讓他們所有人都下去。接着他這才扶着一邊的回廊,慢慢地走到了戚白裏的身邊。
見狀,戚白裏想要伸出手去扶一下裴如晝,但是卻被裴如晝用目光無情的拒絕了。
裴如晝雖然真的生病了,也是真的差點就要死了。但是他又不想承認自己的狀态一天比一天的差。
這或許是裴如晝的倔強。
看到裴如晝無比緩慢的動作之後,戚白裏本來也想上前去扶一扶他。然而,在目光與裴如晝相對的那一刻,戚白裏又重新站回了原地。他知道,裴如晝不想要這樣的幫助。
……看着裴如晝遲緩的動作,戚白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如晝的武藝很強,而他最厲害的兩點便是射箭與輕功。
曾經的裴如晝可以說是踏雪無痕。
他可以像只燕子一樣輕巧的飛到屋檐上。
他也可以像是一片羽毛,緩緩飄落于水面。
總之他不能像現在這樣……走短短幾步路,都要扶着一邊的回廊牆壁。
世間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此了。
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戚白裏的手攥緊成拳,他不想要看眼前的畫面,但是又不能不看。
……
和戚白裏糾結的表情完全不一樣的是,裴如晝走到對方面前的時候,終于松了一口氣。
裴如晝将手貼在了戚白裏冰冷的盔甲上,然後突然看着對方的眼睛說:“殿下,恭喜您。”
和剛才那帶着開玩笑意味的“殿下”兩個字不一樣。
這一次,裴如晝說的無比鄭重,他的确是在真情實感的叫戚白裏殿下。
甚至于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裴如晝又緩慢的向後退了半步,接着站在原地向着戚白裏行了一個軍禮。
“如晝,你這是做什麽?”戚白裏被裴如晝的動作吓了一跳,他趕緊上前去,将裴如晝扶了起來。
戚白裏曾經是一個非常向往權勢,并且熱愛權勢的人,他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因為一個軍禮而驚慌,但事實的确如此……
戚白裏覺得,自己與裴如晝之間,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親密了。他非常害怕這樣的感覺,更害怕現在的身份與地位,讓裴如晝離自己越來越遠。
但裴如晝到底不是這樣一個人。
在行完這軍禮之後,裴如晝突然輕輕點了點腳,然後抱住了戚白裏。
剎那間,過電般的感覺傳遍了戚白裏全身。
然後他聽到,裴如晝輕輕地在自己的耳邊說:“恭喜你,你贏了。”
我也贏了。
我們都要贏天道。
贏了那所謂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