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看破天機

第61章看破天機

戚白裏從小到大, 都不是一個喜歡猶豫的人,他更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尤其是這件事情還與裴如晝有關系。

因此這件事聽上去雖然瘋狂,但是剛才那個太監, 卻不認為戚白裏只是随口跟自己一說。

回到華章宮之後, 他就開始通知人準備, 再過短短三天,戚白裏要離開鳳城去往邊關的事情,便已經傳遍了朝野。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 皇帝離開鳳城去晝蘭關,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然而戚白裏的決定, 卻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于是又過了三天,去往晝蘭關的明黃色馬車, 便已經停在了華章宮的門口。

……

現在并不是一個去晝蘭關的好時候。

今年的天氣比較怪,尤其是往西走的這一路上雨、雪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

戚白裏當然也想騎着快馬,一個人向着晝蘭關而去,但是礙于這天氣, 他還是将速度放慢了下來。

一開始的時候, 戚白裏也有一點不耐煩。

但是後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年裴如晝第一次去鳳城的時候, 似乎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時間。

而那一次,裴如晝同樣在路上遇到了很大的風雪。

甚至他還因為這風雪大病了一場……

想到這裏, 戚白裏的心忍不住一痛, 他突然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當年裴如晝沒有離開晝蘭關,如果他一直待在家裏的話……那結局一定會與現在不一樣吧?

想到這裏, 戚白裏又忍不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去撩開車簾, 向着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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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風雪正大, 車隊也停在了半道上。

外面本來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但此時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無論再怎麽看, 都只是令人絕望的純白。

在撩開窗簾的同時,有刀子般的冷風向着戚白裏的面頰襲來。

但他就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完全沒有去躲避的意思。

如果裴如晝沒有離開晝蘭關那裏的話……

他一定會無憂無慮,他一定現在還在。

戚白裏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當年鳳城華章宮裏面發生的一切,對裴如晝來說,就像是一場劫難。

亦或者說,裴如晝的命運,從離開晝蘭關的那一刻開始,就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急馳而去。

坐在窗邊的人默默地握緊了拳……戚白裏這些年一直認為,認識裴如晝是自己這一輩子最最幸運的事情,也是他這一生最有意義的事。

但是他這一刻,他突然不這麽覺得了。

他寧願時間退回當年,裴如晝不要去鳳城,他寧願他們兩個從不相識。

那也好過現在……

戚白裏在來的路上,将駝鈴挂在了馬車裏。

借着這一陣冷風,那一枚駝鈴也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戚白裏的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駝鈴的聲音,好像也變得清脆了一些,歡快了幾分。

難不成這駝鈴,也因為回到晝蘭關而歡欣?

戚白裏懷念裴如晝,但是最近這些年,卻幾乎從未在人前提起過裴如晝,更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但是這一刻順着冷風與駝鈴,戚白裏還是忍不住叫出了那個名字。

“如晝……”

裴如晝此時在這裏嗎?

他是不是在去往晝蘭關的路上等待着自己,甚至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駝鈴來提醒?

戚白裏甚至于此時默默期待,裴如晝會不會答複自己?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回答他的依舊是這一片寂靜的雪原。

經歷了好一番的長途跋涉,戚白裏一行人終于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在此之前,負責鎮守晝蘭關的那個将領,早已經得到了通知。知道戚白裏要來的他,準備好了迎接的工作。

不過戚白裏卻并沒有買賬。

他來的時候很低調,還不等車隊過來,戚白裏便首先騎着快馬,換了一身便裝,向着目的地而去。

他來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

與這一路上風雪彌漫的景象完全不同,晝蘭關這裏的天氣好的吓人。

此時西邊那一輪紅日,正在緩緩下沉,只差一點就要陷落于地面了。

天邊的雲彩也被剩餘的光染成了紫紅色的。

随之,地上的沙也有了金紅金紅的色彩,好像是有人将金粉打翻在了畫卷之上。

一切都是那麽的張揚,就像是從前的裴如晝一樣……

哪怕戚白裏之前沒有來過這裏幾次,可是現在,看到眼前這豔麗的一幕,他竟然也也産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再一次喜歡上了晝蘭關。

戚白裏在晝蘭關城門外面停了好久好久,等到日落結束,天變成了紫藍色的時候,他這才戀戀不舍的慢慢騎馬向着城內走去。

在進入晝蘭關城門的那一刻,戚白裏又忍不住仰頭向那大大的幾個字看了一眼。

最後一縷光将玄色的門匾照亮,戚白裏清晰的意識到——自己來到了裴如晝守護的地方。

今日戚白裏本來只是想随意看看,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是——和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什麽變化的鳳城不一樣,晝蘭關變化很大,與他記憶裏那破敗、蕭條的樣子完全不同。

戚白裏看到,此時夕陽已經落山,街邊的坊市全部亮起了燈,街頭游人如織。

想一想便明白——當初戚白裏來這裏的時候,西域與大易的關系幾乎是這百年來最差的時間,雙方剛才打過一仗。兩邊的商業往來也算是斷了。

只要能夠離開這裏的人,都想辦法向終中原而去。

可是如今西域已經被完全打通,晝蘭關重新拿回了它“商業重鎮”的名號。

戚白裏在進門的那一刻便翻身下馬,他牽着這匹黑色的駿馬,向着長街的另外一邊漫無目地走去。

而身邊那些與他擦肩而過的人,有人講的是戚白裏能聽懂的大易官話,而更多的人講的卻是戚白裏聽不懂的西語語言。

作為一個皇帝,在自己的領土上聽到聽不懂的語言,他理應覺得憤怒或者感到意外才對。

但是現在,戚白裏那早已經沉寂多年的心,竟然緩緩的雀躍了起來。

他忍不住開始想——當初裴如晝生活在這裏的時候,聽到的也是這樣的聲音吧?

他會在這個長街上聽到異族的語言,然後吃着從大漠的另外一邊來的美味。

裴如晝就是在這樣的晝蘭關長大的。

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養出像他那樣的人。

……說來當年裴如晝在鳳城的時候,就經常将“晝蘭關”這三個字挂在嘴邊。

他有事沒事都要提一下,告訴別人自己的家鄉是什麽樣子的,并且還會邀請人未來去晝蘭關找他玩。

裴如晝是打心眼裏喜歡自己的家鄉。

但是那個時候聽到裴如晝的話,衆人嘴上雖然說着“好”,臉上表現的驚喜,但是真心想要來這裏看看的,究竟又有幾個人呢?

戚白裏來晝蘭關之前,特意帶上了一頂黑色的帷帽。

按理來說,他這樣的打扮很是怪異,若是在鳳城的話,衆人一定會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甚至會遠遠的躲開他。

但是晝蘭關不一樣。

這裏沒有一個人多看戚白裏一眼,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戚白裏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放松過。

他就這樣牽着馬,安安靜靜地走在長街之上。

戚白裏一言不發,靜靜地觀察着周遭,他與這喧鬧的世界格格不入,卻又像是天生屬于這裏。

戚白裏突然後悔……他後悔自己沒有早早來這裏看一看。

此時的晝蘭關,才是它原本的樣子。

戚白裏一邊往前走,一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将方向交給了手邊的駿馬,而那馬也不負主人的期望,帶着他穿梭在人群之中。

聽着周圍陌生的語言,感受着這幹燥的空氣。戚白裏竟然覺得,時間倒回了當年,倒回了當年裴如晝還在的時候。

他閉着眼睛,悄悄地一遍又一遍的叫着裴如晝的名字。

而那馬只是漫無目的走。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戚白裏耳邊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他也終于睜開了眼睛,向着長街看去。

而正在這個時候,“将軍府”三個大字出現在了戚白裏的眼前。

這三個字是由低調、規整的正楷寫成,門匾一點都不大。甚至原本上了朱漆的地方,也早已脫落,露出了一片烏黑。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扇低調的不能再低調的門。

但是門上的三個字,卻像是烙鐵一樣,瞬間燙在了戚白裏的心間。

此時的晝蘭關當然有新的将軍,甚至戚白裏還記得這些年裏,晝蘭關已經換了不少将領了。

然而就像鳳城的那個鎮西大将軍府一樣,晝蘭關這一座将軍府,也有很多年沒有住過人了。

殊明郡主大概也是怕觸景生情吧,她回來之後并沒有住在原來的地方,而是在城郊給自己另辟了一座宅院。

這座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就這樣突然空了下來。

戚白裏雖然沒有下旨叫人不再來這裏居住,但是人們還是非常默契地将這個地方保留了下來。

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了當年。

停留在了裴如晝在的時候。

說來自從那一次忍不住進了鎮西大将軍府內後,戚白裏隔三差五的就要到房子裏面去看看。

久而久之,他也算是習慣了。

可是今日,走到了這裏戚白裏卻是連推開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看着那一扇玄色的門,矗立在這裏久久不動。

直到長街另一邊走來一個年輕人。

來人穿着一身暗紅色的長袍,風卷起他腦後的馬尾,看上去很是潇灑。那年輕人渾不在意地繼續向前走,接着向站在門口的戚白裏行了一個大禮。

“陛下,失遠迎。”

直到聽見這聲音,一直看着門戚白裏終于擡頭向來人看去。

下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與裴如晝有着四五份相似的臉。

戚白裏沒有想到,來人竟然會是裴如晝的弟弟裴郁風。

……

在戚白裏的印象之中,裴郁風還是一個小孩模樣。

而今天再見裴郁風的時候,對方俨然已經是個大人了。

甚至裴郁風看上去比,當年的裴如晝還要年長一些。

見狀,戚白裏不由得頓了一下,時間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

他忍不住比較——裴郁風的五官雖然與裴如晝有四五分相像,但是兩個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可能是與裴如晝太過相熟,戚白裏反而說不清楚這區別究竟在哪裏。

他只是再一次想起了裴如晝而已。

卻說裴郁風的性格,好像和當年也沒什麽區別,他并不在意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大易的皇帝。

見戚白裏沒有給自己回話,裴郁風也渾不在意地向前走去。

同時跟着戚白裏的目光,一起看了一眼眼前的門匾。

接着裴郁風又說:“陛下既然已經來到這裏,那我自然也要代母親,邀請您到家裏面看看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郁風就向前走去,并輕輕地推開了自己家的家門。

與對此感到陌生的戚白裏不同的是,裴郁風從小就在這裏長大,而最近這些年,他雖然不住在眼前的将軍府裏,但隔三差五的還要過來看一下。時不時地收拾一下院子——裴郁風并不放心別人打掃這裏。

裴如晝要是在的話,他都想不到的是——最近這些年,将軍府裏自己和父母當年生活的小院,全部都是裴郁風親自收拾的。

……

且不說打掃衛生這一件小事,此時戚白裏竟然不敢進門。

可是還沒有等他将拒絕的話說出口,走在前面的裴郁風,已經推開大門,并且将邊上門口處的位置給對方讓了開來。

戚白裏的目光,就這樣毫無遮擋地向着眼前的庭院投去。

裴郁風一個人精力有限,他并沒能收拾整座将軍府。

比如說,入門的這一塊地方,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打掃過了。

雖然這條路裴郁風每一次回家的時候都要走,但是時間久了,地上還是堆了一層薄沙,走一步就要印一個腳印。

看到眼前的場景,裴郁風忍不住解釋了一下:“這裏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打掃的。晝蘭關附近有沙漠,只要有風吹便有沙子,時間久了就堆在了地上。”

聽到裴郁風的話,戚白裏點了點頭。

他終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向着庭院之中而去。

就在這一刻,裴如晝的聲音好像也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戚白裏記得,方才裴郁風說的的那一番話,裴如晝好像也給自己說過。

他對自己說:晝蘭關這個地方被沙漠環繞,地上常常鋪一層金色的薄沙,到了晚上月光一照,沙子就會發出藍色的光亮。

那一刻,比雪地還要美。

同樣的一件事情,裴如晝和裴郁風的說法卻完全不一樣。

裴如晝總是那麽的愛晝蘭關。

而早在不知不覺之中,原本漠視一切的戚白裏,也已經像裴如晝一樣愛上了晝蘭關。更重要的是愛上這個世界。

戚白裏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但可惜的是,無論他再怎麽小心,腳印還是印在了地上。

戚白裏忍不住皺眉。

曾經裴如晝覺得,自己的弟弟裴郁風是個沒大沒小的熊孩子,但無論如何裴郁風現在已經長大了。

看到了皇帝戚白裏在這裏皺眉頭,裴郁風還是緊張了一下。

他雖然不在意什麽皇帝,更不在于什麽鳳城。但些卻都是哥哥以前非常在意的事物,對方臨走之前更是托付自己,一定要與戚白裏搞好關系。

擔心自己是不是将這件事情搞砸了,裴郁風還是忍不住輕聲叫了一句:“陛下?”

停頓一下,裴郁風又對他補充:“如果您介意的話,我讓人将這裏收拾一下,再将您請過來?”

“不了。”這一次戚白裏回答的很快。

他終于不再停頓的向前走去。

甚至于此時,戚白裏還專門挑那沙子堆砌的比較厚的地方走,将自己的腳印印在了大将軍府的小院之中。

“诶……”裴郁風完全搞不懂戚白裏要做什麽。看到對方的動作之後,裴郁風下意識張口想要攔住戚白裏,但是一息之後,意識到對方現在的身份,裴郁風便将還沒有說出口的話,全部咽回了嗓子裏。

算了算了,皇帝要做什麽,哪裏是自己能夠管得了的?

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哥哥裴如晝才能夠讀懂他吧?

裴郁風想到了裴如晝,戚白裏更是這樣。

——裴如晝的的确确與裴郁風不同,他是這一個世界上最特殊的人。

戚白裏忍不住去想,要是裴如晝現在在這裏的話,他一定不會阻止自己走沙子。

甚至還會與自己一起,将腳印印在這裏。

于是這一天,鳳城華章宮裏不茍言笑的皇帝,做出了一件與自己身份非常不相符合的事情。

他刻意踩着沙子,将自己的足跡清清楚楚印在了大将軍府裏。

戚白裏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裴如晝的家裏。

連廊小橋,還有仿造的山水。

憑心而論,這一座位于晝蘭關的大将軍府雖然面積一點也不小,但是這裏面的裝潢擺設,與鳳城的府邸相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

其中很多景,在看慣了奢華的戚白裏心中都有一些劣質。但是他卻無比喜歡這裏,因為這裏是裴如晝生活的最久的地方。

裴郁風雖然隔三差五的就要回家一趟,但是他每次都直奔目的地,也就是家人們生活的小院而去。

他方才猜,戚白裏應該也是想去看看裴如晝曾經生活的地方。

但是對方是一國之君,裴郁風總歸不能打斷戚白裏的步伐,告訴對方小院在另外一個方向吧。于是裴郁風便一直沉默着,一邊跟在戚白裏的背後跟着他一起将這一座園子轉了一圈。

和鳳城不一樣。

晝蘭關這邊很少下雨,植物的生長速度也比較的慢。因此,雖然将軍府裏面已經很多年沒有住過人了,但是亭臺樓閣之類的荒廢程度,卻遠遠比不上皇都裏。

要是忽略地上厚厚的沙子,還有色彩不同往昔的樓閣,乍一眼看去,還真的和從前差不了太多。

裴郁風是一個外向的人,他非常的健談。

所以走到這裏之後,裴郁風也忍不住給戚白裏說:“這邊是書房,我們小的時候就在這裏讀書。”

裴郁風原本以為戚白裏不會回答自己的話,可是與他想象的不同的是,聽了自己的話之後,身為皇帝的戚白裏竟然轉過來用很禮貌的語氣問自己:“我可以先去看看嗎?”

“啊?”聽到戚白裏問題之後,裴郁風趕緊點頭說“當然陛下。”接着他便走向前去,輕輕的把門推了開來。

雖然裴郁風早就有準備,但是在門開的那一剎那,還是有厚厚的灰塵從上面落了下來。

戚白裏的視線也被這灰遮了起來。

他屏住了呼吸。

周遭的一切也因為那灰塵變得不太真切,就在恍惚之間,戚白裏甚至覺得自己來到了夢境之中。

他忽視了在自己身邊的裴郁風,徑直走到了房間之中。

鬼使神差的,戚白裏走到了房間最裏面的那一個多寶閣邊。

“陛下,這裏……”裴郁風嘴裏面一個“髒”字還沒有說完,戚白裏手指頭就已經碰到了那木頭架子上。

算了算了。

畢竟也是生長在晝蘭關的人,裴郁風打心眼裏對戚白裏沒有什麽敬畏之心。

看到戚白裏的手已經動到了那髒髒的東西上,裴郁風并沒有和鳳城太監宮女一樣哭天喊地。他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将視線默默地移開。

反正這裏也沒有什麽東西,裴郁風想看就看吧。

雖然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就像是戚白裏感覺到的那樣,裴如晝和裴郁風兩個人的性格,還有愛好都不一樣。裴郁風生來就喜歡舞刀弄槍,一點也不喜歡讀書寫字。

所以這一間書房他真的很少來,更不太清楚書房裏面到底都擺放着什麽東西。他只大概知道,這裏面很多書稿還有本冊都是裴如晝當年留下來的。

竟然戚白裏想看,那就給他看吧。

此時戚白裏完全沒有時間去想裴郁風到底在後面做什麽想什麽,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眼前這個小冊子上。

這個冊子應該是裴如晝練字用的。

戚白裏看到,那冊子的封面上面龍飛鳳舞的用着不同字體抄着詩。

按理來說,這雖然也是裴如晝留下來的東西,但怎麽說都無聊了一點。戚白裏理應對他不感興趣才對。

可是冥冥之中,戚白裏的手還是碰到了這裏。

他實在是太了解裴如晝了,戚白裏能夠看出來,眼前這些書冊上的字體,要比裴如晝當年在鳳城的時候顯得成熟一點點

也就是說,這可能是裴如晝回家之後。亦或者是他當年在行軍打仗的間隙寫的。

戚白裏原本想的是——他還從未了解過裴如晝喜歡什麽詩,又讀喜歡什麽書。

若是能夠從裴如晝平常練字所選用的詩句之中,讀出這一點的話,那麽時隔多年,自己便又與裴如晝貼近了一點。

而除此之外,這個時間,更是賦予了那書冊不同的意味。

或許從裴如晝當年行軍時愛讀的詩中,也能感受到一些他當時的心情吧。

戚白裏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做足心理準備之後,他終于将書冊翻了開來。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1]

他看到這句詩被裴如晝反複的寫。

……而當年戚白裏來找裴如晝的時候,也曾聽到過這一句詩。

恍惚之間,琵琶聲好像又出現在了戚白裏的耳邊。

他的心情無比複雜,甚至心髒都生理性的糾痛起來。

戚白裏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能忍痛的人。

可是現在他竟然有種無法招架的感覺。

戚白裏深吸一口氣,還是将這一頁翻了過去,這一句詩無數次的重複在這書冊之上。因而戚白裏遍竟然一口氣直接看到了最後一頁。

也正是在這一刻,本來想直接合上書冊的戚白裏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站在他身後的裴郁風感受到,眼前的人忽然渾身緊繃了起來。

戚白裏的背影微微顫抖,就像是看到了很可怕的東西。

“陛下……”裴郁風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戚白裏的手重重一抖。

下一刻這原本被戚白裏如珍寶一樣捧在手中的書冊,竟就這樣從空中墜落了下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戚白裏到底看到了什麽?

裴郁風被戚白裏這個反應吓了一跳。

而在另外一邊,戚白裏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此時自己能夠聽到胸膛中心髒的跳動聲。

激動,恐懼,敬畏,疑惑。

……

戚白裏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多情緒了。

可是現在,這些情緒卻真正切切的出現在了他的心中。原本已經沒有什麽波動的靈魂,也狂的顫動起來。

戚白裏不得不努力調整呼吸。

他重新如慢動作般蹲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将那東西撿了起來。

戚白裏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激動。他一邊努力調整呼吸,一邊将書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一頁寫着一個時間,戚白裏絕對不會記錯,那時間應該在裴如晝離開鳳城,回晝蘭關的路上。

那個時候,裴如晝還只是裴家的大公子而已。

甚至他還沒有正式上過戰場。

一切的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然而就在那一個時間的話。

“光策侯收複西域十四國,同年,皇六子戚白裏滅衛,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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