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忻棠和惜惜拉完勾,一擡頭,就見郁韞林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站在日光不及的暗處,身姿高挺,鏡片之後的眸光看似平靜,又似藏着暗潮。
她一時辨不清他的情緒,愣了一瞬之後才意識到,他該不會以為
——她接近惜惜是別有用心吧?
她承認自己對他有所企圖,但對惜惜,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或者說,她對任何一個軟乎乎的小女孩都沒有抵抗力,每回有這般乖巧可愛的小女孩來店裏買甜品,她都特別熱情,總是送她們精巧的小禮品、想方設法逗她們開心。
仿佛只要她們開心,鎖在過往那片晦暗時光中的小人兒就會多一分歡喜。
這些緣由無法對郁韞林說,忻棠垂下眼簾暗自斟酌着如何打消他的疑慮,卻聽惜惜響亮地喊了一聲:“叔叔!”
郁韞林的目光正緊緊鎖在忻棠臉上,腦海中的“方程式”即将解開,只要再多給他一秒鐘,答案就能揭曉,卻被這陡然響起的叫聲打斷了思路。
那感覺好比釣魚,當你提起釣竿,即将把大魚拉出水面,突然間——
線斷了.
水下的大魚不知所蹤,而水面上,除了緩緩泛開的漣漪,什麽都沒留下。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那感覺實在不爽,郁韞林下意識地蹙起眉心,垂眸看去,見惜惜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自己跟前,此時正仰着腦袋一臉困惑地問道:“叔叔,你為什麽一直盯着棠姐姐看呀?”
郁韞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斂起情緒,清了清嗓子,低聲回了句“沒什麽”,便又擡眼朝忻棠看去。
依然是那張沐浴在明媚陽光中的臉,可那種怪異的熟悉感卻已蕩然無存。
他向來喜歡鑽研難題,可對這來無影去無蹤的情緒卻毫無探究的興趣。
對他而言,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鄰居,即便苦苦追尋,挖出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丁點交集,又有什麽意義?
所以,下次再有那奇怪的念頭冒出來,他絕不會費神去想!
不過轉眼的功夫,郁韞林就暗自做好了決定,他收回視線,低頭對惜惜說了聲“走吧”,便邁開大步往樓梯口去。
走了沒兩步,想起之前走散的事,又回過身來拉惜惜的手。
忻棠望着他們的身影,忽然想到什麽,連忙從長桌旁起身,快步追上去問道:“郁教授,能不能把惜惜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郁韞林腳步一頓,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他不希望她和惜惜走得太近,當下便要拒絕,卻聽忻棠說道:“有了惜惜的號碼,我就不用敲您家的門了。”
話音剛落,惜惜就熟練地背出一串號碼。
“等等,姐姐記一下。”忻棠蹲下身,拿出手機存號碼。
惜惜放慢速度重複了一遍,等忻棠存好了,她又要了忻棠的號碼,認認真真地存進自己的電話手表裏。
郁韞林見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快樂地互存號碼,便提着惜惜的小行李箱先行下樓,等忻棠送惜惜下去,他已經付好了賬單。
忻棠把郁韞林和惜惜送到店門口,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轉身回到店裏,卻見佟伊伊站在櫃臺旁,手裏拿着根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一臉八卦地調侃道:“棠姐可以啊,這麽快就勾搭上郁教授了!”
忻棠輕嘆一句:“我也想啊!可人家不給我機會.”
以忻棠的性格,聽了那樣的話,一定會板着臉讓她別瞎說,結果來了這麽一句.佟伊伊有點反應不過來。
就在她愣神的瞬間,忻棠越過她往樓上走。
佟伊伊連忙追上去,壓低聲音問道:“棠棠,你不會真的想勾搭郁教授吧?”
忻棠頭也不回地反問道:“不是你說郁教授比大熊貓還稀缺,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不是‘獨身主義’嗎?”
認識忻棠整整五年,佟伊伊看着追她的男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其中不乏條件好的,可她卻始終堅持獨身不動搖。
難道.這回真的栽進郁教授的“絕色”裏了?
佟伊伊叼着巧克力棒正暗自猜測,卻見忻棠突然停下腳步,側身站在樓道口,緩聲說道:“就是為了‘獨身’才‘勾搭’他呀。”
“诶?”
忻棠把一臉懵逼的佟伊伊帶到甜品工坊的休閑沙發上,将自己‘勾搭’郁韞林的目的和盤托出。
佟伊伊驚得連巧克力棒都忘了吃,“你不怕假戲真做嗎?”
忻棠不以為意地反問道:“怎麽可能!”那語氣聽來仿佛佟伊伊說的是“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的謬論。
“好吧,假設你的定力比泰山上的千年磐石還要強,那郁教授呢?萬一他陷進你的美色裏不可自拔霸王硬上弓怎麽辦?”
忻棠失笑,“那就更不可能啦!你沒瞧見他一身正氣,連門都不讓我敲!之前送他‘終身免費會員卡’也不肯收.”
就連惜惜剛剛吃的兩個小蛋撻,包括她做的十一個蛋黃酥,都一分不差地付清了。
想起郁韞林那張冰雕似的臉,忻棠不由地犯愁,“比起假戲真做,我更擔心‘勾搭’不到他。”
佟伊伊:“.”
對忻棠來說,“勾搭”男人是知識盲區,她托着下巴饒有興致地請教佟伊伊:“對了,你家應昊不也是高冷挂的嗎?你當初是怎麽焐熱他的?”
“焐熱?”提起自己的男朋友,佟伊伊的情緒驀地低落下來,她緩緩靠上沙發背,悵然若失地說道,“他那種性格的人.應該永遠焐不熱吧。”
“诶?”
“他一心撲在實驗上,陪那些瓶瓶罐罐的時間比我多多了!”說到這裏,佟伊伊積攢了好久的怨氣一股腦兒地沖上來,她将剩下的一小截巧克力棒全塞進嘴裏,喀嚓幾下嚼碎了,氣呼呼地抱怨道,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這男朋友就跟沒有似的,明明離得這麽近,卻經常見不着人,只要我不聯系他,他就能一直不聯系我.”
忻棠雖然對感情的事一竅不通,卻也明白這種狀态不正常。
“那你也別聯系他好了!”
忻棠為佟伊伊抱不平,可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咽回肚子裏。
她知道佟伊伊有多喜歡應昊。
從高中一路追到大學,甚至為了陪他讀研,特意把甜品店開到江大對面.
她無法理解佟伊伊的深情,就好比佟伊伊無法理解她的“獨身主義”。
*——*
怕惜惜等太久,下午四點忻棠就帶着烤好的小豬蛋黃酥回家了。
她一出電梯就給惜惜打電話,剛喊了一聲“寶寶”,郁韞林家的門就開了。
“棠姐姐你終于回來啦!”惜惜像只飛出籠子的小鳥,興奮地奔到忻棠面前。
忻棠彎下腰,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餘光裏,郁韞林的身影出現在敞開的門後,忻棠擡起臉對上他的視線,先是喊了一聲“郁教授”,随後指了指手上的紙袋,說,“我帶惜惜回家給小豬畫眼睛,畫好了就把她送回來。”
郁韞林點了下頭,忻棠便牽着惜惜的手回家了。
給小豬畫眼睛十分簡單,只要用融化的巧克力在小豬臉上點上兩點就ok了。
畫上眼睛的小豬越發呆萌,惜惜一個都舍不得吃,說要帶回家和爸爸、太爺爺一起吃。
忻棠替她找了個漂亮的包裝盒裝好,惜惜抱着盒子,仰頭望着忻棠,欲言又止。
“怎麽了?”忻棠蹲下身去平視惜惜的眼睛。
惜惜咬了咬唇,遲疑地說道:“姐姐,我可以在你家多玩一會兒嗎?叔叔家太無聊了,他一直在書房工作,我只能在客廳裏用ipad看小豬佩奇.”
忻棠欣然答應,“當然可以啦,不過.得經過你叔叔同意才行。
但按照郁韞林的性格,一般是不會同意的。
惜惜似乎也意識到這點,抿着唇沉默了幾秒,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彎起晶亮的眼睛笑道:“我現在就去問他。”
她說完就抱着裝蛋黃酥的盒子蹬蹬蹬地跑出門,沒過兩分鐘又空着手蹦蹦跳跳地回來。
忻棠沒想到這麽順利,擔心她是自己跑出來的,忍不住問道:“叔叔同意了?”
“嗯!”惜惜用力地點了點頭。
忻棠半信半疑,“你怎麽和他說的?”
“我說我想在姐姐家裏玩,他不肯,然後我就這樣.”惜惜聳着肩膀誇張地抽了抽鼻子,裝出一副要哭的樣子,“他就同意啦!”
忻棠:“.”
“爸爸告訴我,叔叔最怕一件事,就是工作的時候被打擾,我覺得爸爸說的不對,叔叔最怕的——是我哭。”惜惜得意地歪了歪腦袋,眼底透出狡黠的笑。
忻棠想象着郁韞林無奈又頭疼的表情,忍俊不禁。
她擡起手,輕輕刮了下惜惜的鼻子,笑道:“小機靈鬼!”
晚飯時間還早,忻棠帶惜惜玩起了電視體感游戲,兩人又是跳舞又是跑酷,不知不覺天就黑透了。
忻棠氣喘籲籲地癱在沙發上,問惜惜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姐姐給你做胡蘿蔔排骨焖飯吃好不好?”
“嗯嗯嗯!”惜惜也玩累了,抱着布偶貓啾咪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
“那姐姐去做飯啦,寶寶如果餓了可以先吃點水果。”忻棠說着便起身往廚房去,卻被惜惜拉住了衣擺。
忻棠以為她改主意了,沒想到她說:“姐姐可以幫我叔叔也做一份嗎?爸爸說叔叔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我怕他餓壞肚子.”
對上惜惜懇切的小眼神,忻棠的心都化了。
她蹲下身子愛憐地揉了揉惜惜的小腦袋,“惜惜想的真周到,姐姐這就去做一~大鍋飯,把惜惜和叔叔都喂得飽飽的!”
那誇張的語氣逗得惜惜“咯咯咯”地笑起來,她模仿着忻棠的語氣,煞有介事地把忻棠的話重複了一遍:“嗯,把惜惜和叔叔都喂得飽飽的!”
作者有話說:
以前--郁教授最怕的--被人打擾工作
現在--郁教授最怕的--小侄女哇哇哭
以後--郁教授最怕的--棠棠不給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