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過來大概是因為外面的争吵聲。

眼前因為沒有開燈的緣故還是一片黑暗,外面的聲音不斷傳了進來。

“金大川,你個狗/日的,你以為老娘不知道你跟你們單位那個□□什麽關系?!”一個記憶深處的聲音傳了進來。

無論是這個名字還是這個聲音,對于我而言,都算得上是記憶深處了。

多少年了?我幾乎從來沒有夢到過這兩個人,沒想到在醫院的病床上居然能夢到這麽小的時候,是因為生病整個人都脆弱了嗎?

“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泛着記憶的暗黃的燈光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湧了進來。

生理反應讓我用手擋住了燈光,因為擋光這個動作,右手傳來一陣疼痛,我愣了一下,會疼?很真實的疼痛。

“椰子,跟媽媽走!!”

因為女人的拉扯,手上的傷口更疼了,我我擡眼就看到面前這張幾乎給我帶來了半生疼痛的臉。

這個人……

自己沒有在醫院?這不是做夢?這是十七歲那年?

如果說,每個人的一輩子都會有一個分界點,把快點和痛苦分開,那麽我的第一個分界點就在十七歲那年,也就是現在。

老實說,很小的時候,那個被我稱為媽的女人就說過,我這樣的人,就是一只白眼狼,永遠都養不熟,她經常看着電視裏面別人家的貼心小棉襖,然後指責我不孝順。

我當時是什麽反應來着?哦,我當時冷笑地回了一句,就你和爸那樣,你覺得能生出多孝順的孩子?別搞笑了!除非我是撿的,當時她的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但是我卻沒有想到,那麽諷刺的一句話會是真的。

“去哪兒?”話說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心情是平靜,當然平靜了,這兩個人跟我互不相欠。無論是時候,就算是欠,也是這兩個人欠我的。

“瘋婆子,你是瘋了嗎?”金大川拉住女人的手,吼道。

我真的再也不想看這兩個人的嘴臉,“後天我要高考,你們先出去說吧。”

“……”兩個人聽到這個話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走了出去。

看着兩個人走出去了以後,我才把床頭的燈打開。

卧室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女孩子的,碎花的被子,床頭還貼着幾張明星的海報。

不遠處的書桌上還擺放着一摞摞書。

我關上了燈,整個房間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黑暗卻在無意中給了很大的安全感。

我卻沒有再一次躺下。

我的一生其實很簡單。

真的很簡單。

因為沒有參加高考,直接去了親戚安排的一個工作,然後陰差陽錯跟了一個富二代,情人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各取所需。

渾渾噩噩得過了兩年,然後富二代娶了一個自己的心頭好,我這樣的替身當然也就沒什麽作用了,又開始找工作。

接着就是很普通的女人的一生,很普通。嫁了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沒有愛情,只有親情,也沒有孩子,兩個人過得不算好,也不算差。

然後,我得了胃癌。

然後就回到了□□。

眼睛有點幹,我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我看了一眼廚房裏面堆起來的沒有洗的碗,并沒有動手去洗,而是提着我已經收拾好了的東西,然後離開了這裏。

誰也不欠誰的。

準确的說,我是不想這兩個人欠我更多了,對于這兩個人,我并不恨,因為不恨,所以不想看到,就算不恨,可是對于我而言,多看一眼都是對過去的自己的不尊重。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第一次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有點老舊的巷子,不遠處的牆上打着,“生男生女都一樣”的标語。

明天就考試了。

我嘆了一口氣。拿出我的準考證,看了一眼上面前生想去卻沒有去的地址,然後憑着記憶,找到了我考試的學校的地點。

我高中是讀的二中,高考的地點是一中。

因為當初我中考考上的是一中,在知道所謂的母親拿了二中的兩千塊錢,用免學費免生活費的條件把我塞進了二中以後,我曾經來看過幾次一中。

那個時候的我,并沒有說什麽,但是心裏是喜歡一中的,沒有什麽具體的理由,大概僅僅是因為一中是這裏最好的學校了吧。

我就在一中不遠處開了一間房,很便宜的旅舍。

不需要身份證是最重要的。

我坐在雪白的床單上,數了數我的私房錢。

前生這筆錢,因為這個所謂的媽媽帶着我離開了這裏,雖然我并不喜歡她,可是心裏還是有點心疼她,所以把這筆錢都給了她。

想想,那個時候的我真是蠢。

我不是一個多清高的人,更不是一個多在乎親情的人,所以這筆錢是怎麽來的,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對于我來說,這就是一筆錢而已。

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女人把這張卡給我的時候,那個難過的眼神。

難過?真是可笑,收了這筆錢的時候并不懂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但是現在的我卻知道她在難過什麽。

不過,又有什麽意思呢?人的一生都在選擇,總要用自己擁有的東西去選取其他某些東西,她既然選擇了放棄我而選擇其他的,我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剩下的一天,我都在看書。

問題并不大,我高中的時候,成績一直很好,更重要的是跟那個富二代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想過重新參加高考,再加上每天都被關在家裏,沒有事情幹,所以不但沒有丢開那些知識,反而還把後面幾年的高考題都做了的。

那個年紀記住的東西很難再忘掉,就像是我一直都不會忘記,今年的語文高考作文已經是命題作文,題目就是選擇。

就像我也忘不掉,剛開始離開學校的時候,那種茫然和無助。

我唯一的朋友曾經說過,很難從我的樣子看出來,我是經歷過那麽多事情的一個人,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是一個表情,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是大事一樣,其實他不知道,我迷茫無助過,可是并沒有用,該來的還是會來,并不會因為我承受不了就不來了。

高考完了,走出考室的時候,天空下着細雨。

我打着一把破傘,走出了學校,這個期間,那對夫妻并沒有來找我麻煩,或許不是不想來找我麻煩,而是壓根找不到我。

他們并沒有給我開過家長會,也沒有留過我老師的電話,除了知道我在二中讀高三,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就算是去二中找,肯定也沒用,因為二中也是考點,已經戒嚴了,家長和學生都進不去了。

旅店的老板看到我的時候,一邊打麻将,一邊笑着問道,“考完了?”

“嗯,我上去收拾收拾,今天就走了,謝謝這兩天的照顧。”

“這麽快就走了?”

我點了點頭,就上樓收拾我的東西了。

我肯定要走,我已經去過我的班主任了,錄取通知書不會往學校寄。

留在這個縣城也沒有什麽意義。

我有點暈車,當眩暈來的時候,我還有點迷糊,因為我前生已經不暈車了的。

肯定不會暈,那個時候,每天擠公交,堵車,每天連活着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怎麽可能會記得暈車?

好在,我的座位靠窗,所以問題并不大。

“真搞不懂你們,居然做火車?”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聲音中,我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的原因并不是因為說這句話的聲音有多好聽,而是因為這個聲音太尖銳了,我本來就暈車有點難受,聽到這個聲音就更難受了。

“安莉,就當是體驗生活好了,再說,當初這個地點還是你選的,別說那麽多了。”一個男聲可能是在勸剛才說那句話的女生。

“社長,老實說,我覺得我們這一次好像有點多此一舉了,導師的任務其實也不是說一定要親自來一趟。”

我并不想睜開眼睛,只是迷迷糊糊地聽着這群人的談話,我猜這群人肯定是大學生。

“蘇璐你怎麽不說話?”

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

繼而想笑,我對這個名字的條件反射還在,不應該是同名同姓吧,這個名字本來就應該比較容易撞名。

“沒什麽想說的,你們聊吧,我有點累。”一個溫柔帶着淡淡的憂愁的聲音在我旁邊響了起來,原來這個所謂蘇璐就坐在我旁邊。

因為這個聲音,我突然有種想睜開眼睛的欲望,我想看一下這個蘇璐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蘇璐……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突然我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

我擡起頭就看到了臉色不是很好,也正好看過來的蘇璐。

只是一眼,我就知道這個看起來青澀的女孩子就是前生我知道的那個蘇璐。

她眉眼間的陰郁雖然沒有我前生看到的時候那麽濃也沒有絕望的氣息,可是我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雖然我前生并沒有見過活着的時候的她。

“不好意思。”她趕緊起來,我這個時候才看到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蘇璐的抱着畫板的男生。

應該是剛才路過這裏的時候,畫板不小心撞了蘇璐一下。

“沒事。”我看了一眼蘇璐,心裏有點難受,又看向窗外。

前生,我知道蘇璐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是自殺的。

那個時候,每次蘇銘喝醉了都會笑着罵這個名字,有一次,他喝醉了砸了一個相框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個笑得很悲傷絕望的女子并不是他的求而不得的戀人,而是他的姐姐。

因為聽他罵的次數太多了,我大概也記得了這個女子的一生。

記得最清楚的那就是,蘇璐是個同性戀。

大學的時候,有了一個愛人,為了躲避商業聯姻,跟家裏出櫃。

很勇敢的愛情。但是換來的卻是戀人經不起巨大的壓力而選擇分手,她也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最後自殺了。

老實說,每次蘇銘哭着叫姐姐的時候,我心裏是鄙視的,明明就是他和他的母親親手把人送進精神病院的,又何必做出那樣的姿态?

聽蘇銘說,蘇璐并不是蘇家親生的,而是蘇家原來的夫人給蘇老板戴了一頂綠帽子,上流社會圈子的人都知道這個事情,然後又出了這個事情,蘇老板就很直接把人送進了精神病院。

只是不知道,現在蘇璐大幾了?是不是已經快要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不管怎麽說,我都只是一個過客,不可能能做什麽。

初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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