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深的巷道中,少年低頭持刀背光而立。他前面是一片漆黑,濃重的黑暗掩蓋了惡意的蔓延。就在這時,他的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少年皺眉擡頭快速瞟了一眼看不清的前方。他微微顫抖的手握緊短刀然後緩緩轉身。明亮的光線裏高大的男生懷抱着一個精致如同洋娃娃的男孩子緩步走近黑暗。他似乎沒料到會有人擋在面前:“你......”

“滾!”持刀的少年挑起好看的眉,目光惡狠狠的釘在男生的臉上,企圖吓退他。男生面色疑惑,但是他看了看懷裏沉睡的男孩子,沒有多說話就轉身走了。

“呼......”少年暗自松了一口氣,随即又自嘲的咧嘴一笑。難道是因為要死了,所以他這麽爛的人,也會救人一命嗎?剛剛如果他不喝退那個男生,那麽他們也是不會放過他和他懷裏的那個男孩的。

“嗚......”低聲的嗚咽從他腳下傳來,少年握刀的手一緊,眼圈瞬間變得通紅,眼淚猝不及防滾落。阿旺,很痛嗎?對不起,對不起......

對面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死神的聲音。知道那些人走近了,但是他還是看不清他們的相貌,為首的男人低啞的聲音笑道:“東西交出來就放過你。”

少年抿緊唇不說話,不是他不願意給,如果那塊暖玉還在他手裏,即使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的東西,此刻他也會交出去。東西是死的,沒什麽比生命更珍貴,少年雖然叛逆不羁,但是卻深知這個道理。可惜,東西不在了,他解釋了很多次他們不願意相信。如果一開始就給他們,那麽阿旺和小喵就不會這樣了。少年痛恨起當初自己的固執。

“哼,小雜種,疤爺要你的是看得起你,不知好歹!”扔下還閃爍着紅光的煙頭,混混們從少年倒下的身體旁陸續的走過。

眼淚從還沒來得及閉上的眼裏緩緩的滑落,少年無力搭落的手正好擱在了一處柔軟的皮毛上。往昔溫暖而順滑的毛已經變得冰冷暗淡,粘稠的血液将那些軟毛粘在一塊變得硬邦邦的,少年身體裏流出的血液又将它們打濕。

“喵~”一只麻花色的小貓從小巷的盡頭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它走近少年的身邊,用小小的腦袋去拱他的手,但是少年再也沒有不耐煩的揮開它。它拱了半天,仿佛知道少年再也不會回應它,哪怕是兇狠狠的趕它走。小貓停了下來,舔舔自己肉墊上沾上的血跡然後蹲坐在少年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半晌,它将自己的小腦袋拱進少年手彎裏閉上了眼。

少年知道小貓的動作,他想把它抱在懷裏輕輕的撫摸它柔軟的毛,但是他一丁點的力氣也沒有了,除了淚水和鮮血從他身體中洶湧而出,他做不了任何動作。艱難的呼吸着,他眼前出現的卻是那個高大男生小心翼翼的抱着男孩的情景。他知道那男生是他們班的班長孫逸舟,他曾經給自己常常忽略的阿旺和小喵喂食。自己剛剛也算......報答了他對阿旺和小喵的好吧。他對懷裏的那個瓷娃娃男孩很好呢,珍重呵護的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真好......能那樣被人心疼着,真的很好。

孫逸舟将秦楊送回家,想起幽暗的小巷中兇狠的少年,心卻怎麽樣也平靜不下來。他總是這樣,愛打架,愛惹是生非,沒有一天消停過。自己不知道勸過多少次,每次都被他那副“你誰啊?”的樣子給氣得恨不得揍他一頓又舍不得。每次考試前都要央人幫他惡補,否則以他的成績早被學校退學了。他不知道少年明明那麽聰明卻為什麽不肯認真的學習,總是這樣放縱自己。

他摸摸自己頸間的一塊溫軟的玉石,終究是放心不下少年,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出門向那個小巷走去。

一路上孫逸舟想了很多,初次見許沅,應該是自己七歲的時候吧,他被老爸送去了奶奶在的那個小村上學,因為那時候他爸好像得罪了什麽人,不敢把他留在家裏。許沅比他小兩歲,但是很聰明,小小年紀就連跳兩級直接讀了小學三年級可是成績依然很好。那時候的他白白圓圓的小臉總是笑呵呵的,一抿唇就出現兩個小酒窩,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把身邊最好的東西都堆在他面前。他也是那樣做的,但凡自己有什麽好東西,他都全部給了他。所以小小的許沅總是愛跟在他身後打轉兒,他也不許別人靠近許沅。那時候霸道的孫逸舟還因此被班上的一個小胖子記恨上,多次向老師打小報告。

可是小學五年級孫逸舟因為父母離異,跟着父親去了另一個城市。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記憶裏的許沅早已經變了模樣,他抽煙喝酒打架,跟縣城裏的小混混攪在一起,除了沒有穿那些奇形怪狀的衣服和染亂七八糟的頭發,小混混的習性他學了十成十。更重要的是,他不記得孫逸舟了......這個自己惦記了多年的人已經把他忘記了。

想到這裏孫逸舟心裏有些酸澀,他習慣性的摸摸脖子上的玉石,加快腳步向那個小巷子走過去。玉石是許沅的,這是他從他那裏得到唯一的東西。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邀請了許沅,但是直到很晚那個人也沒出現。他在學校後門攔住許沅的時候,他已經喝得半醉了。聽見他責問自己為什麽沒去他的寝室為他慶生,許沅眉頭一皺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石扔給了孫逸舟道:“煩不煩!想要就拿去!”

盛夏的晚上卻突生一絲涼意,孫逸舟站在小巷的外頭卻遲疑的不敢走進去,因為他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許沅......想到那個人,他心裏一慌快步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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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的腳步響起的時候,許沅的意識已近渙散。當一股力量将他從地上抱起來,那個人懷裏好聞的青草氣息萦繞鼻尖時,他費力的睜開眼,卻看見孫逸舟滿臉驚慌失措,從他眼裏流出的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他的臉上。他覺得疑惑,孫逸舟為什麽會這麽擔心自己?他跟自己很熟嗎?為什麽他看起來......像是要失去了什麽最珍貴的寶貝一樣的難過?

“許沅,許沅,別......許沅,堅持住......”拼命奔跑的孫逸舟一邊喘着粗氣低聲喚他,一邊四處張望想要打車。可是這裏本來就很偏僻,平時很少會有出租車到這裏來。懷裏的人身體已經漸漸變得冰冷,孫逸舟抱着他向醫院跑去。但是那條路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昏黃的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男生懷抱着親密的愛人一樣。

“許沅!”感覺到懷裏的人已經沒有了氣息,孫逸舟放下他,俯身輕輕的搖晃着他的身體。少年的臉很小,透着病态的蒼白,孫逸舟才發現他瘦得可憐。眼淚滾落在少年的臉上,綻開一朵朵透明的花,孫逸舟抓住他的衣服張開嘴無聲的哭泣,他已經痛到發不出聲音。

為什麽當初要轉身離開,為什麽不留下來問問他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要拜托別人去關心他,為什麽自己不敢正大光明的照顧他,把他帶在身邊管着。

路邊的燈光已經熄滅,痛苦的少年抱着死去的愛人痛徹心扉,瘸腿的小花貓圍着他焦急的轉着圈兒。他低頭虔誠的吻上已經冰冷的唇,此後沒有許沅的世界,将如同這片暗夜,再無陽光臨幸的可能。

埋着頭痛哭的少年沒有注意,那塊溫軟的玉石從領口滑了出來,微微的泛着淡色的暖光,映在死去的人的臉上,又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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