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發梢還在滴水,他又拿起浴巾給擦了擦。
一只手忽然撫上了他的臉頰,軟軟的,和它的主人一樣。
“你在難過嗎?”
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六道骸陰冷地盯着不知好歹說出這種話的綱吉,心裏不可抑制地漫出了殺意。
“不要難過。”另一只手啪地拍了上來,盡管發出了脆響可由于綱吉的力氣實在太小,倒不覺得很痛。
六道骸就被這對小小的手捧住了臉,接着綱吉把頭湊了過來,和他額頭相抵。
“不要難過了哦。”
才洗過澡,濕圌潤的氣息。脆弱得輕易便會死掉的生命就這樣毫無顧忌地靠了過來,用帶着鼻音的話語安慰着。
六道骸忽然輕微地顫抖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停止。直到綱吉再次遠離開,他才重新獲得冷靜的能力。
“哥哥?”綱吉擔心地喚了他一聲。六道骸深呼吸了兩次,他竭力忘掉剛剛的情緒,聲音平靜地對綱吉說,“我不叫哥哥。叫我六道骸。”
沒關系,反正是個不會派上用場的名字。無論是駕照還是身份證,都不是六道骸這幾個字。告訴他也沒所謂,也許等送他回去後他偶爾還能記得這個名字。那也很有趣吧?
“ro ko(六 子)?”綱吉發音不準地跟着反問。
這種上面還有五個兄弟姐妹的名字是怎麽回事?
六道骸耐着性子又重複了一遍,“六道骸(rokudo mukuro)。”
“ro ku(六 九)?”
被呼以數字,扯動了六道骸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他放棄般地出了口氣,“骸,叫我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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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 ku……ro……”綱吉磕磕巴巴地完整地念了一次,看到六道骸對他投以認同的目光,開心地大着聲音再喊了一次,“骸!”
第一次有人用這麽軟糯卻又明亮的聲音喚着自己的名字。
六道骸愣了半天,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如果不間斷地保持警惕這也算一種技能的話,那顯然這是六道骸在職業生涯中的必修課。當被斷斷續續的哭泣吵醒時,六道骸冷靜地睜開眼,就像從未睡去。
但他還是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為什麽在這個地方,在這種時候,會有這種幼獸負傷般的抽噎聲?
依然暗着的天标明現在正值深夜,六道骸愣了片刻的神。然後他想起了在客廳裏的小孩,盡管他沒有哄小孩的意願,可也沒有想在這樣擾人環境下繼續睡下去的忍耐度。翻身下床,他一邊想着要怎麽語言暴力一下小孩一邊幾步走到了客廳。
縮在沙發上的綱吉滿臉通紅地緊緊閉着眼,急促地呼吸着,間或難受地哭叫兩聲。毛毯被揪得亂七八糟,垂在了地上,他的大半身子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
六道骸近乎驚奇,為什麽不過是半夜的時間這家夥的情況就變得這麽糟糕,明明他嘴角的巧克力還沒被蹭幹淨。
他甚至湧起了手足無措的緊張,當然這沒有持續多久。六道骸伸手拍了拍綱吉的臉,“喂,醒醒。”
可綱吉只是下意識地往他冰涼的手蹭了兩下,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他表情很痛苦,好像陷入了夢魇。六道骸看着他紅得不正常的臉,很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小小的生命在受着巨大地折磨。
如果就這麽不管他,大概會死吧。
六道骸出神地想,這樣就少了很多可能會有的麻煩。畢竟對他而言,處理死人比處理活人要簡單。
他撿起毛毯,把綱吉裹了起來,之後抱着小孩出了門。車鑰匙在門邊的鞋櫃上,六道骸盡量讓自己的速度和平常一樣。開門,下樓,走一段距離,開車。但很明顯他踩油門的力度讓車子超速了,同時綱吉躺在後排沒有片刻消停。六道骸時不時從後視鏡裏看一眼,這沒什麽用,他知道與其分神不如專心開車才是有效率的做法。
可他忍不住,天知道為什麽他忍不住。
他咬了咬牙,對自己解釋這個孩子既然沒有死在那個人圌渣手裏沒有死在自己手裏就更不應該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病。
六道骸到的時候夏馬爾正好結束把一顆子彈從客人的鎖骨上拿下來,袖子上還沾着發黑的血。他叼着一根煙滿臉恹恹,下巴上沒什麽形狀的胡須讓他看上去相當頹唐,要是手上再拿一個酒瓶往街邊一趟就是個完美的流浪漢。
對于六道骸會帶着一個孩子來看病夏馬爾顯得很驚奇,帶着發燒的孩子來看病……就像個父親或者哥哥?
他很快地就為綱吉做了檢查。
“不用擔心。”夏馬爾用牙齒咬着煙嘴吸了一口,“就算再耽誤一會兒最多得脊髓灰質炎。”
六道骸不知道什麽是脊髓灰質炎,他身陷在自己那莫名的情緒裏,皺着眉沒有去反駁夏馬爾這樣不負責任的言論。
夏馬爾用輕佻地語氣叫來護士,替綱吉安排了打吊針的**,轉過頭滿目興趣盎然,“這是你的新工作?綁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嗎?”
并沒理會他,六道骸垂着眼把視線放在躺在他懷裏的綱吉,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什麽陌生而怪異的東西,“他怎麽會這樣的?”
“啊?”本來也沒打算得到回答的夏馬爾看了看表,已經淩晨3圌點多了。他打了個哈欠,掐掉煙準備趁沒什麽客戶上門的時候去補個覺。聽了六道骸沒頭沒腦的問題,他擡眼瞧了瞧六道骸又瞧了瞧懷裏的孩子,不甚在意地回道,“我怎麽知道?也許是吹了風也許是淋了雨也許只是晚上踢了被子,小孩子這種生物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會翹掉。好了,輸完液後親切的護士小姐會給你們三天的藥,如果還有不舒服也別來找我,我這兒可不是兒童醫院。”
六道骸回憶起擦得半幹的頭發,晾在外面的雙腳,半夜的冰水,睡覺時的薄毛毯。這些也許就是綱吉發高燒的原因。
正如夏馬爾所說,小孩子太脆弱了。只是這樣的程度就會生病甚至死去。
他不自覺地想,原來照顧一個小孩比摧毀一個目标人物要困難得多。
4.當這些被允許
夏馬爾轉了轉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護士正好推門來叫人。六道骸抱起緊緊依着他的綱吉跟護士到了另一個房間,那裏躺了一個剛才那個子彈卡在鎖骨上的家夥。
護士似乎對這樣的人物司空見慣,往對面的簡易沙發一指,“你們坐在那裏好了,只有一張床。”
她把吊瓶挂好,拉出綱吉的手做了皮試。綱吉思維不清,只下意識地因為痛苦扭來扭去,六道骸本能地把他抱緊。這樣一來,更讓六道骸覺得懷裏的小東西實在太柔軟,好像稍微使力就會被捏碎似的。
護士公事公辦地觀察了一會兒,确認他并不對藥物過敏,“你抱緊他,不然會不小心碰到針頭又要紮一次。”
說着她看了看綱吉的手腕和手肘,斟酌了一會兒,還是将針頭紮在了綱吉的腳背上。因為怕他動得厲害還多黏了兩條膠帶,做完這一切便拉了把折疊椅放在門口坐下随手拿了本雜志翻看。
輸液室裏安靜下來,只有綱吉偶爾的小小呻圌吟。那還沒有出口就被吞回去的含糊呻圌吟,帶着怯怯的痛楚,柔弱一如新生的貓仔,任何人都無法對他硬圌起心腸。
六道骸甚至有些不明所以的動搖。他一開始只是呆呆地抱着綱吉,好半晌才想起把護士剛剛為了紮針而弄亂的毛毯重新裹好。
然而由于他腳背上還紮着針頭無法被毛毯蓋住,六道骸只好用手握住他的腳掌,這樣不僅能避免綱吉再受涼,還能阻止亂圌蹬造成針頭脫落。
六道骸都為自己這樣的遷就感到驚奇了。
但他卻并沒有因此感到不耐煩,也許是綱吉無時無刻不表現出來的依賴和信任取圌悅了他性格裏最尖銳的一塊地方。
也許還有其他潛在的東西打動了六道骸,但不管原因是什麽,至少此刻不用關注。
在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注意的夜晚,對這樣一個小東西溫柔一些好像也不是不可原諒。六道骸往椅背靠去,把綱吉的頭移到自己的肩膀處,讓小孩幾乎全身都靠在了他身上。連帶着他自己也跟着放松下來。
簡直有點自暴自棄。
可能是這個姿勢真的舒服了很多,綱吉沒那麽鬧騰了,可就是手老從毛毯裏的掙紮出來摩挲着抓着六道骸胸口的衣服不放。幫他塞回去無果之後六道骸也只能随他去了,除了把他再抱緊一些之外別無他法。
綿圌軟的呼吸越來越規律地吐息在脖頸旁,六道骸稍稍把頭側擡着,下巴就這麽放在小孩毛茸茸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