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有所謂的病房的,全放在了二樓,甚至還有一間無菌程度沒那麽過關但至少從沒現場弄死過人的手術室。
綱吉在奔向二樓的途中心髒跟失重似的難受。
他就知道有問題……他就知道!
二樓的走廊裏燈光昏暗,一眼望過去只有一間房門的玻璃窗透着白色的亮光。綱吉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用力把門推開,“骸!”
床上的女孩駭然望過來,和綱吉面面相觑。
女孩:“????”
綱吉:“……”
女孩:“你誰啊?”
綱吉臉瞬間爆紅,一下子一個字都憋不出來。女孩扯下耳機,歪着頭打量了一下整個人都陷入精神狂亂的綱吉,突然啊了一聲。
由于腳還打着石膏被吊着,她姿勢別扭地側轉身,一把扯開隔在病床中間的簾子,“owl,這孩子是找你的嗎?”
旁邊病床上的人睜開眼,轉過頭穩穩地和綱吉對上視線,“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綱吉往六道骸走了幾步,忽然眼淚就下來了。他似乎也很驚訝,呆滞地摸了摸臉。六道骸看他片刻,淡漠道,“過來。”
用衣袖擦着眼淚,綱吉慢慢蹭了過來。旁邊的女孩驚訝地瞪大眼睛,一副看到什麽無法理解的事情的表情,“咦?他為什麽哭了?”
六道骸一把扯回窗簾,遮住了女孩的視線,這個動作讓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當這個空間只剩下他和綱吉兩個人後他表情明顯松動了不少,露出了多少有些無奈的神色,“這麽多年你就不能有點長進嗎?”
他的上衣只扣了三個扣子,綱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其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眼淚流得更加厲害了。
“別哭了。”雖然六道骸的口氣并不嚴厲,卻有着一股無法讓人反抗的獨特魄力。綱吉愣了一下,可眼淚并未因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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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羞愧地哽咽着道歉,“對不起。”
知道這麽大了還動不動老哭很丢臉,綱吉也并不是喜歡哭,可情緒就是無法控制。一種恐懼失去什麽的不安感緊緊揪住着他的心。明明今晚上六道骸只是受了比平時更加嚴重的傷而已,僅僅如此。
六道骸咂舌,“夏馬爾告訴你的?”
綱吉搖搖頭,因為氣息不穩而讓說話斷斷續續,“他說……你……出差去了……可我……覺得不對勁……很痛吧?夏馬爾醫生說……”
“不痛。”六道骸很無所謂地打斷他,略微側過頭,頭頂的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打出來好看的陰影,“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綱吉無法準确描述現在自己這時近乎洶湧的感受,他像個困惑的孩子似的咬着唇,“我很痛。”
非常痛苦。
綱吉甚至一時都不能反應過來那即是痛苦。他明白了一件事,六道骸之前從沒受過這樣的重傷,可不代表六道骸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如果再重一點,骸就會死去。
——和媽媽一樣,離開我。
17.兩個人
綱吉的手指猛然神經質地抓|住被單,卻說不出話來。
六道骸冷靜地打量着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嘴唇忽然一動,熨出一個笑容,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游刃有餘,并不因為斷了根肋骨而顯得勉強,“你太大驚小怪了。”
綱吉年紀太小是一個原因,而另一個原因在于自己。
——并不想讓這個小家夥感到害怕,任何意義上的害怕。
六道骸不否認他一直覺得綱吉挺蠢的,只要稍微想想自己,就更覺得綱吉幼稚得好像是從哪個全齡動畫裏蹦出來的角色。
——這樣剛剛好。
時常會有這樣的想法,覺得有自己在,這個家夥就這麽蠢下去也沒關系。反正他挺适合這麽蠢的。
如果按照六道骸對待平常事物的态度,這種想法簡直是喪心病狂。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所接觸的現實絕不是如此寬容。
但問題在這裏,綱吉并不屬于“平常事物”的範圍內。
從記事開始六道骸就在生死之間見遍了這世界最貪婪腐壞的一面,反而讓他偏執地維持一種精神上的潔癖。這個潔癖曾經讓他連自己都接受不了。
但是澤田綱吉不一樣,那個被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不一樣。
看起來品位不怎麽高的老舊公寓,算不上可口的飯菜,澤田綱吉笨拙學習的聲音,他在沙發上貪睡被自己吵醒後懶洋洋看過來的樣子。
這些說不上動人的畫面,卻總能讓六道骸覺得很珍貴。
這麽多年來六道骸已經不會再對自己的這種“想要保護”的心情有所驚訝,反而直率地接受了它。
說到底只是一個小孩而已,要求不多又容易滿足,六道骸不是養|不|起。
只要他能活着,他就能護得住。
“我現在想睡覺了。”很明白要怎麽止住綱吉現在的情緒,六道骸轉換語調飽含|着戲劇的感性,笑容變得相當調侃,“你還要繼續哭嗎?”
綱吉只懂搖頭了,小小聲地說,“你睡吧我不吵你。”
末了,又問,“我可以在這裏吧?”
六道骸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随便你。”
綱吉把豚骨過了一遍水,然後再放進鍋裏大火燒開到湯頭變白,轉小火後要一直熬上3、4個小時。
和以往不一樣,綱吉盯着咕嚕咕嚕輕響的料理眼中帶着淡淡的憂慮,這讓他一下看上去成熟了好幾歲。
連樓下偶爾才能見面的小夜子都擔心地詢問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才是初中生的小夜子當然幫不了什麽忙,可這樣一句問候在誰也不認識的綱吉看來也非常窩心。
“沒什麽,謝謝你。”綱吉很真心的道謝。
确實是沒什麽,只不過是他發現現在的生活其實沒有那麽多理所當然。
之前在六道骸刻意為之下,綱吉幾乎沒有任何需要擔憂的事情。生活于他非常簡單,也許最傷腦筋的事情不過是怎樣才能把菜做好吃一點。
這些事想來想去卻沒有個結論,應該說沒有解決的方法。綱吉沉默地按照食譜上寫的方法一點點把豚骨湯面上的浮沫除去,再次蓋上鍋蓋。
熬湯沒有技巧,唯一耐心而已。所以這大概是他做得最拿手的東西了。
六道骸還在夏馬爾那裏躺着,暫時不能移動,要是骨頭長的時候錯位麻煩就大了。綱吉每天除了做飯之外都不回家,待在病房裏陪他。
綱吉不是能藏心思的人,心裏一旦有事臉上就會顯出來。被六道骸直白地問到,他又喃喃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骸。”他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你能換個工作嗎?”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旁邊隔着簾布傳來女孩時不時哼曲的聲音,大概又在聽外國的搖滾音樂。
六道骸表情沒變,能動的左手扯過餐巾紙擦了擦嘴角,“哦?換什麽工作?”
綱吉皺眉看着他,眉宇間彌漫着一種少年獨有的青澀憂郁,“不那麽危險的工作。”
氣氛滞留了一剎那。
“我平時是太慣着你了嗎?”六道骸淡淡的問,不帶感情地笑了笑,“你覺得我會聽你的?你若是不滿意我帶來的生活……”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冷硬,“我從沒有阻止你離開。”
“骸,我不是那個意思。”綱吉并沒有被他的言語傷害到,依舊用單純又依賴的目光注視着他,“我說不好……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六道骸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煩躁得顯而易見。
綱吉沉默了,他也知道這句話說得太輕巧。可以他的閱歷他提不出更好的要求。他固執地看着六道骸的眼睛,“骸,我很害怕,如果你像媽媽那樣離開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是純真又真摯的話語,讓人無法閃躲或者回避。
六道骸不由地有些退縮。
他從來不能拒絕這孩子認真的請求,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然而,眼前的一切并不能由他來決定。
三十歲,他和裏包恩的合同簽到了這麽久,來換取他那時足以活下去的能力。而如果他單方面違約,他一點也不懷疑老板會索取足以讓自己後悔的‘違約金’。
六道骸突然覺得無限的疲憊感和厭煩感突然一齊湧上來。
……還有整整8年。
“你只需要關心好你自己就夠了。”六道骸的口氣軟化了下來,他甚至伸過左手揉了揉綱吉的頭發,這就有了點退一步的意思,“我沒那麽容易死的。”
這句話顯然不能安慰到綱吉,然而綱吉很明白這個問題在六道骸這裏只能得到這樣的答案了。他勉強地笑了笑,沒再堅持,一如以往地懂事。
這場算不上争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