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實賈赦覺得自己語氣挺正常的,但是在賈母聽來,那是要多嚣張有多嚣張。

“反了你了!誰允許你進來的!”賈母震怒。自己怎麽說都是長輩,榮國府怎麽說也是京城貴族,不通禀就掀簾子亂闖,一沒禮數,二也是不将長輩放在眼裏。

賈赦瞥了一眼賴大和鴛鴦,氣勢比賈母強十倍:“太太這話問得好。我作為世子尚且不通禀不能進榮慶堂,賴大和鴛鴦怎麽敢不經通禀進東院。這兩個目無主子的東西,現打發了的好!”

鴛鴦和賴大一起擡起頭來,滿臉驚恐的看着賈赦。其實也不是他倆沒規矩亂闖主子的屋子,實在是賈母在榮國府的地位擺在那兒,賈母房裏的貓兒狗兒走到哪裏,東院的門房都是開門迎客的。以前賈赦從不計較這些,所以賈母房裏的人都習慣了。

原身不計較,現在的賈赦也不想計較。但是不妨礙賈赦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賈母怔愣了一下,她一直想不明白賈赦哪來的膽子打賴大和鴛鴦,但見了眼前這個賈赦的氣勢,聽了賈赦說這些話,賈母心中産生了一個念頭:他也許真敢!

這種時候,哪能讓賈母上前跟賈赦理論呢?鴛鴦哪怕被打腫了臉,腦子也沒壞,鴛鴦忙辯解道:“因今日事多,太太尋大爺尋得急,奴婢到東院的時候又見門開着,也無人上前阻攔詢問,奴婢心急才直接入內找了大爺。奴婢平日并非這樣沒規矩,以後也再不敢了,還請大爺寬恕這一回。”

賴大聽了這話,連忙附和。

這一下便把責任推到了東院的奴才頭上了。不過東院有些個人也不冤枉,确實是他們自己看着榮慶堂的人就巴結讨好。

賈赦這回沒說話了,跟在賈赦身後的陳嬷嬷出來道:“太太身邊的貓兒狗兒闖了不止一回東院,都可以推三阻四總有理由,我們大爺因心急有事尋太太,直接進了一次門,還惹來太太呵斥。這榮國府的規矩,到底不比老太太在世的時候了。”

幾句話怼得賈母臉都黑了。

老太太是誰?是賈母又恨又怕的婆婆啊。當初老國公夫人在世的時候,其實也不愛責罰人,但就是有着一股威嚴,将偌大公府管得井井有條,可沒有現在這些無法無天的奴才。

而眼前這位陳嬷嬷,則是老國公夫人特地挑在賈赦身邊的。老國公夫人過世之後,陳嬷嬷跟着賈赦搬去了東院,後來張氏過世,陳嬷嬷就鮮少出東院了。沒想今日先打了鴛鴦,又直接來榮慶堂耀武揚威。也不知道賈赦突然性情大變,是不是當年非常厲害的這狗奴才挑撥的。

賈母現在是國公夫人,自然不會和當年婆婆身邊的奴才對線,賈母直接将頭扭向賈赦,問:“說吧,你來做什麽?”

賈赦冷笑了一下:“我指使不動府裏的奴才,今日午前跟鴛鴦說讓她帶話,叫二奶奶将賬本、這次喪事的安排送來,一件小事辦到了夜裏居然還沒辦妥,我只好親自來了。”

說着,賈赦自己尋了一張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喝茶,那架勢,如果王氏不交出賬本,賈赦不打算走了。

Advertisement

王氏這個時候是不敢出頭的,垂着頭躲在賈母是身後。

賈母勃然大怒,不光是賈赦反了天,一直跟自己鬧。更是因為賈赦如此行徑傷了賈母的面子。

誰都知道賈代善是榮國府最後的榮光,賈代善的身後事辦得再風光,人一走,茶早晚得涼。賈家必定不複從前,這個時候再傳出賈家母子兄弟不和,日後賈家在京城貴族裏更加艱難。賈赦此舉太過不識大體。

“賈恩侯!你究竟要鬧到哪步田地?你可知道你今日行徑一旦傳出去,便成京城笑話了!你父親頭七都沒過,人都沒走遠,你就這樣混鬧,他如何走得安心?”

罵完賈赦,賈母猶不解氣,賈母又對陳嬷嬷怒道:“我知道你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咱們家服侍過長輩的老人,原比晚輩主子還要體面些,這些年我對你也敬重有加。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忘了奴才的身份,老爺剛過身就挑撥世子跟家裏争權,鬧得家宅不寧。瞧在你伏侍過老太太一場的份上,這就收拾包袱走吧。”

現在賈琏、迎春都養在賈母跟前,賈母捏着賈赦的兒女,又用孝道壓着,再加上原身那副窩囊樣子,讓賈母得出賈赦好拿捏的結論。同時,賈母也認為一向沒什麽本事的大兒子突然這麽強勢,當是受人指使。這人十有八九就是陳嬷嬷。

說起陳嬷嬷,哎喲,當年厲害的喲,現在的鴛鴦都不能比。人家陳嬷嬷年輕的時候不但性子爽利,關鍵是那叫一個明白,什麽事都糊弄不住她,幹活也讓人挑不出錯,嘴皮子也說不過她。雖然現在成了大家長的賈母不願舊事重提,但是賈母也否認不了當初自己第一怕的是婆婆,也隐隐有些怕婆婆身邊這個大丫鬟。現在尋個由頭将人打發了正好。

賈赦點點頭:“挑撥主子的下人是該打發了才是。”

賈母些微發愣的看着賈赦,她沒反應過來這些時日處處和自己作對大兒子為什麽突然認同了自己的話。

就聽賈赦繼續道:“賴婆子仗着上了年紀,天天在太太身邊搬弄是非,挑撥離間,鬧得家宅不寧,盡早打發了為是。”

這下一榮慶堂的人都愣住了。賴嬷嬷母子更是覺得心驚肉跳。

賈母都被震住了,些微頓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賈恩侯,你是不是要氣死我!賴嬷嬷追随我多年,又看着你長大,在府上既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現在要打發她,是不是見不得我身邊有兩個得用人!你既這麽嫌棄我,不等你父親過萬頭七就要料理我身邊人,我看你是容不下我!我不如現收拾了東西回南邊兒去。”

若是原身,早就起身告罪什麽兒子不敢的話說一長串了,但是賈赦依舊穩穩坐在太師椅上沒動,甚至等賈母罵完喘着粗氣,賈赦才慢悠悠的說:“若是太太回南,我安排琏兒相送。”

這,賈赦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關鍵是賈母哪裏舍得南去啊?現在自己在榮國府坐鎮,尚且彈壓不住賈赦,自己要真南去了,自己心疼的二兒子還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麽樣子?

南下是不可能南下的,賈母立刻改了說辭:“本來是孝期不便出門,誰知我養子不肖,我少不得入宮一趟,告你個不悌不孝!鴛鴦,給我換衣裳!”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不孝這個罪名一般人可背負不起,更何況現在賈赦的爵位都還沒到手,原身一旦聽到這兩個字,就吓得什麽都聽賈母的。

可是現在的賈赦卻覺得對待占領道德制高點又不要臉的人,你要麽占領比他更高的制高點,要麽比他更不要臉。一位退讓對方只會得寸進尺。

于是賈赦道:“好啊,太太去宮裏告我不孝,我去衙門告賴昌盜竊主家財産。一旦查出賴家貪墨,我攆賴婆子的事便有理有據,這不孝的帽子可扣不到我頭上。太太,本朝是雖然以仁孝治天下,卻沒哪一條律法說了孝道要越過國法之上。”

其實賈赦哪熟悉什麽本朝律法呀,都是唬人的。但是賈赦這語氣太成竹在胸了,還真能唬住人。尤其這一屋子的女人,都沒個讀書的。

賴嬷嬷仗着有賈母護着,向來無法無天,但是賈赦一提要報官,老練如賴嬷嬷,手黑如賴大都變了臉色。無他,這母子倆最清楚自己從主家拿了多少東西,這要是追究起來,那不是一拿一個準兒嗎?

賈赦依舊穩坐太師椅,一副看戲的表情。

賈母看着心慌神亂的賴家母子,些微有些失望。手底下的親信在主子手上得些好處,在賈母看來是天經地義的。她知道賴家母子從榮國府得了些好東西,但是賈母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賴家母子現在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給自己丢人。

看看陳嬷嬷,當年在榮國府多風光一個人兒,這些年被壓得都不大露面,都打壓得這樣了,自己剛才說要攆她的時候,人家眉毛都沒動一根。這就是差距。

自己當年不但被婆婆壓得死死的,自己調|教的奴才都不如婆婆調|教的。

賴家母子見大靠山賈母都不說話了,終于頂不住了。賴嬷嬷跪行到賈母跟前,抱着賈母的腿下道:“太太,瞧在我們一家對太太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太太救我!盜竊主家財産的事不但我自己沒做過,我們家都沒人敢做,也不知道世子怎麽就容不下我,扣這樣一頂帽子下來。”

賈母神色一變,甩開賴嬷嬷的手。源于來自于無限游戲裏歷練出來的敏銳,賈赦覺得賈母方才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慌亂。

一個奴才而已,救或者補救都在賈母一念間,她慌什麽?難道賈母有把柄落在賴嬷嬷手裏?

腦海裏一閃出這個念頭,很多劇情就說得通了。尤其賈母放了賴嬷嬷的孫子賴尚榮做良民,後來賴尚榮不但捐了官,賴家甚至還蓋了小半個大觀園那麽大的園子。這些錢哪來的?賈母一分一毫的錢都巴不得留給二房的人,為何容忍賴家貪墨那許多錢財?

原來賈母被賴家反客為主,花錢買平安了啊?

果然賈母猶豫了一下,擡頭對賈赦道:“賈恩侯,你鬧這一場,到底是要做什麽?”

賈赦理了理衣袖,頗為不耐煩的說:“我說過好幾遍了,要大庫的賬本。”

王氏一驚,不可置信的擡頭去看賈母。難道自家婆婆會為了保賴家而逼自己交出鑰匙嗎?

房裏衆人的表情都落在賈赦眼裏,那叫一個各懷鬼胎,精彩無限。賈赦嗤笑一聲:還以為榮慶堂,二房和賴家多麽一條心呢?原來随便一試探,就出現了裂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