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聽見外面的喊聲, 賈赦和賈敬對視一眼。

賈敬:“來得好快!”

賈赦:“來得正好!”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聽見賈赦如此說,賈敬倒是放心了幾分,自己這位堂弟應當能料到對方會派人殺人滅口, 自然會有所準備。

“赦兄弟有事要忙,我便先告辭了。若是赦兄弟需要人, 盡管開口。”賈敬道。

賈赦面如寒霜, 點了點頭:“到時候我必不和敬大哥客氣!”說完大踏步邁出書房,也不和賈敬寒暄告辭, 也不繞路走正門,直接越過東院的圍牆,跳入正院。

賈赦剛落地站穩, 便見一個黑影直沖過來, 寒光一閃, 一劍直劈賈赦。

賈赦微微一側身, 險伶伶的避開, 以右腳為軸,左腿橫掃那人下盤。

持劍人也是練家子, 哪怕夜裏, 仿若能視物一般, 輕輕一躍便避開了賈赦的一腿, 并不纏鬥,向前便奔。

賈赦豈能讓他逃了,一面追,一面道:“刺客在這裏。”立刻便有榮國府的家丁圍了上來。

那刺客眼見包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情知難以逃掉, 竟是應對一變, 不再逃跑。

只見那刺客悍勇無比, 使出搏命打發,刷刷幾件,舞得密不透風,卻并不防禦,直朝賈赦沖過來。不得不說這人武藝高強,且似乎沒打算活着出榮國府,悍不畏死起來,越發勢不可擋。現在仿若一個渾身都是兵刃的球以極高的速度撞向賈赦。

“世子小心!”

哪怕知道賈赦武藝高強不在自己之下,看到這一幕的盛澤也忍不到戶一口涼氣。

賈赦見了這刺客将一把劍舞出無數殘影,也心下駭然。當場劍氣縱橫,花園內的花木被卷得落葉蕭蕭,只肖讓劍鋒掃到一點兒,便非死即殘。若自己只是普通人,就算勤學苦練,賈赦都自問難以在如此劍法之下全身而退。

好在無限游戲裏歷練過的動态視力、預判都遠超常人。賈赦雖然赤手空拳,卻腳步靈動,好幾次險伶伶的避開黑衣人密不透風的攻擊,宛若驚鴻。

Advertisement

賈赦自己知道多險象環生,但在那刺客和盛澤等人眼裏,卻見賈赦游刃有餘,閑庭信步辦便避開了疾風驟雨的攻擊,不但動作潇灑自若,像是在戲耍那劍法出神入化的刺客一般。

那刺客原是想擒賊擒王,拿住了賈赦,榮國府這些家丁再是兇悍,自己也不愁不能脫身。誰知道和賈赦比起來,榮國府那些家丁只算小鬼,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閻王。

總之,賈赦在衆人眼裏就留下了這麽個深不可測的印象。

盛澤雖然對自家世子有信心,但是賈赦畢竟是赤手空拳,那刺客又非泛泛之輩,怕刀劍無眼傷到賈赦,也提匕首欺身而上。

那刺客知道盛澤的本事,之前若非同伴策應,自己已經死在盛澤匕首之下了。現在再加一個賈赦,今日自己終究要折在榮國府裏。

做刺客的人本就在刀尖上讨生活,一旦被逼入絕路,往往惡向膽邊生,便是死也要拖個人墊背。

那刺客力貫手臂,提劍沖向賈赦。但是這一回,賈赦甚至站着沒動,刺客嘴角揚出一個猙獰的弧度,見賈赦不閃不必,滿心以為拉上榮國公世子墊背,自己不虧。

但是這一回,刺客那把閃着寒光的劍沒有舞出殘影便掉在了地上,刺客看着自己被挑斷了手筋的右手,突然想到自己來榮國府之前,主人交代:榮國府有個擅使匕首的人狀如幽靈,憑一把匕首挑斷了跛足道人的腳筋。原來,傳言竟是真的。

盛澤收起匕首,和賈赦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朝梨香院奔去。至于被挑斷手筋的刺客,自有人上來捆綁捉拿。

梨香院那邊現在也是燈火通明,喊聲震天,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見賈赦和盛澤到來,一個家丁喘着粗氣上前道:“世子,屬下無能,讓刺客逃了,請世子責罰。”

賈赦面如寒霜,問:“人呢?”賈赦問的人便是一僧一道。

這兩人是關鍵人證,出不得半點差錯,甚至榮國府能不能洗清謀逆嫌疑,關鍵便在于此二人。

“被殺了!”負責看守梨香院的護院道。

賈赦神色一變,道:“給我追!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給我抓出來!”

賈赦也料到一僧一道被擒之後,要麽有人上前搭救,要麽有人前來滅口,所以在榮國府內派了大量家丁看守密室,故布疑陣;甚至在東院也派了不少人把守,為的就是讓對方刺客便是上門也尋不到正主。

而梨香院,作為國公爺生前榮養的地方,一是小巧別致,以亭臺樓閣為主,并無适宜關押人的地方;二是國公爺還在頭七之內,常人也想不到賈赦會将一僧一道關在這裏。為了逼真,賈赦甚至唱了一處空城計,看守梨香院的護院并不多。

賈代善留下那些人多是退伍兵士,其中不少探子出身,最能憑着蛛絲馬跡尋人蹤跡。便是有刺客逃脫了,未必不能追回來。

這一夜榮國府鬧了個天翻地覆,次日榮國府發生的事已經傳得滿城皆知了。

一是頭一日賈赦在榮國公的靈堂活捉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二是當日夜裏,榮國府遭遇了刺客,據說是死了人。

這兩件事給人的遐想空間可太大了,坊間傳得要多離奇有多離奇。

一僧一道乃是江湖騙子之事是當着許多賓客的面兒揭開的,但是事關這兩人的傳說有太多太玄,這二人早就積累了極大的聲望。所以現在有的人覺得榮國府實在是多事之秋;也有人依舊篤信一僧一道乃是活神仙,賈赦白日裏冒犯了神仙,夜裏便遭了刺客。

但是真正了解內情的人,心中卻各有喜憂。

大皇子司徒岩雖然明面兒上沒參與此事,卻一直關注着榮國府的動向,直到聽說榮國府鬧了刺客,還讓刺客得手了,司徒岩才心滿意足的睡去。

王子騰昨日接到如論如何必須了結一僧一道的死命令,更是派出了父親留給自己保命的死士,在等候結果的時候,王子騰如坐針氈。好消息是聽說那一僧一道死了,壞消息是等到天亮,殷劍都沒回來。

殷劍便是賈赦在夜裏遇到那使劍的人,據說是王子騰之父收養的孤兒,因天賦出衆,被培養成殺手兼死士。殷劍之于王家,便如盛澤之于榮國府。不同的是,賈代善禦下憑自身本事,他手下之人衷心服他;王家禦下威多于恩,殷劍從小便被當做工具人培養。

圍繞榮國府這些天發生的各種怪事,各方勢力聞風而動。

暴風雨終于要來了,賈赦知道自己避無可避,因而一大早,賈赦就換了朝服準備入宮。只是賈赦尚未出發,戴權便來了。

因夜裏鬧刺客,賈母吓得一夜未睡,早起又聽說戴權來了,更是戰戰兢兢,不住派人打聽戴公公來所為何事。

然而戴權根本沒去正院,人家直接到了東大院,與賈赦見禮之後道:“皇上特派雜家來請世子入宮。”

賈赦打量了一番這位原著裏出場不多,但是連龍禁尉這樣的官職都能賣的權宦,這位一定程度上是致和帝的代言人,賈赦斟酌了一下才道:“微臣家中發生了些事,正要入宮請安。只是臣重孝在身,又怕入宮沖撞了皇上,因而一直猶豫不決,倒累得戴公公親自跑一趟。”

這話說得周全,果然戴權聽了,露出幾分笑意:“哎喲我的世子爺,你府上發生了多少事,那還能顧忌那許多。皇上真龍天子,百無禁忌,你快随雜家入宮便是。”

賈赦衣裳早就換好了,片刻也沒耽擱便随戴權入了宮。

本朝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今日并無朝會,因而賈赦直接随戴權入了上書房,致和帝已經等在那裏了。

賈赦打量了一眼身着龍袍的老人,連忙低下了頭,在心裏提醒了自己好幾遍這是古代,賈赦才沒做出沖撞龍顏的事,按原身的記憶行禮。

致和帝現在也對一僧一道的事滿是疑惑,打了個手勢道:“免禮,快跟朕說說府上捉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拿到了人還不到一日就被人殺了?”

賈赦趁機将彎下的膝蓋直起來,不用跪拜了正好。作為一個現代人,實在不習慣動不動就跪下。“謝皇上。”先謝了免貴之恩,又等致和帝賜了座,打發宮人全都出去,賈赦才道:“皇上,微臣确然在父親靈堂上活捉了兩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因又牽扯許多東西,才冒着忌諱熱孝之中入宮。”

“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賈赦斟酌了一下用語,道:“此事說來話長了,因家母篤信神佛,五年前,臣那兄弟媳婦為了投家母所好,受奸人蒙騙,從那兩個江湖騙子手上買了一塊通靈寶玉,謊稱乃是臣那侄兒誕生時娘胎中帶來。自此,臣那兄弟媳婦王氏和那兩個江湖騙子有了聯系。

今年家父過世,王氏為了長久捏着榮國府掌管中饋之權,又勾結那兩個江湖騙子到父親靈堂搞什麽預言,說父親靈堂上會走水,乃是上蒼示警。其實這些都是王氏和兩個江湖騙子提前串通好的,至于所謂的示警走水,乃是王氏安排了人在靈堂放火。因縱火之人被臣提前發現拿下了,這火沒縱成,所以靈驗無匹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預言便不靈驗了。這是當時在場的多少賓客看見的。”

致和帝之所以會一大早傳賈赦入宮,實在是因為榮國府這幾日發生的事已經傳得滿城皆知,事關賈代善,致和帝自然會查。賈赦所言也句句屬實,和致和帝派人所查結果一致。

致和帝又問:“王氏不過是一內宅婦人,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五年前已經名震宇內,豈是王氏能夠胡編亂造的。再說,現在一僧一道已被刺客滅口,朕豈能相信你一面之詞?”

賈赦忙起身行禮道:“回皇上,臣還有要事禀奏。”

致和帝先打了個坐下的手勢,道:“準。”

賈赦才道:“臣之前說的句句屬實,以下的事卻有許多乃是微臣猜測,若是臣說錯了話,還請皇上勿怪,臣才敢說。”

賈赦作為太子伴讀,實際上是在致和帝跟前兒長大的,致和帝看賈赦跟看晚輩差不多,自然也準了。

賈赦這才将通靈寶玉乃是劍指寧榮二府的兵權的猜測說了出來,當然,真正的目的是劍指太子這話賈赦沒說了。即便致和帝自己經歷過奪嫡,能夠理解裏面的殘酷,但皇家的事不是賈赦好直接挑明的。

末了,賈赦總結道:“臣不知這兩個江湖騙子為何之前靈驗了那許多次,從未失手。但是他們頭一回聲名鵲起便是準确預言了蘇州阊門外甄費甄家的禍事,但是誰知道燒了十裏街那場火是天災還是人為呢?

總之,這回臣湊巧活捉了一僧一道兩個江湖騙子,趁又連夜審了這二人和我那兄弟媳婦身邊的奴才,得知當年通靈寶玉的事實乃杜撰。臣立刻就想到我榮國府出這樣的事,實在不宜再掌兵權。而有人卻因此青雲直上。

臣當時就想,若是臣猜測正确。現在一僧一道被捉,定然有人坐不住,說不定會派人滅口。因而臣用了兩個臣府上的罪奴假扮一僧一道,果然昨夜這二人就被刺殺了。真正的一僧一道尚且活着。若是只是微臣家事,微臣自己料理了也就罷了。但是萬一不幸被臣猜中,此事便關系到軍國大事了。這等大事,臣不敢擅專,因而一早換了朝服想入宮面聖,請皇上示下,不想戴公公先來了。”

致和帝都登基幾十年了,這裏面的邏輯當然懂得。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瞧着賈赦許久沒有說話。

賈赦感覺何等敏銳,雖然沒敢直視聖顏,也知道致和帝在瞧自己,但賈赦安靜坐着眉毛都沒動一根。紅樓世界無論多位高權重的人,在賈赦眼裏皆是NPC而已。賈赦最不怕的就是NPC。

今日的賈赦無論是思路還是氣度都和致和帝記憶中的不同,只有那長相倒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從賈赦身上致和帝只覺得看出幾分賈代善的影子,尤其現在賈赦在自己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在致和帝眼裏就是和賈代善一樣的大将之風啊。

“你計劃得倒還周全,朕會讓大理寺來審此事,若是查證通靈寶玉一事乃是杜撰,朕會還你父親一個公道。”致和帝道。

這回賈赦總算跪了NPC,恭恭敬敬的磕頭道:“微臣替父親謝恩。”

致和帝擡手道:“免禮。”一張臉卻黑得像炭了。

有些事賈赦不說,不代表自己經歷過奪嫡的致和帝不懂。就算王子騰為了京營節度使之職設計王氏,但背後沒人撐腰,他也沒那個膽子得罪兩座國公府。而這個給王子騰支撐的人是誰?

為了避免兒子們兄弟相殘,致和帝在皇子教育上十分強調兄友弟恭,也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元後過世之後再沒立新後,就是為了告訴各宮,太子的儲君之位穩固,誰也不要起不該有的心思!

但是顯然有些人心大了。

作為一個父親,看到此等局面自然是痛心而又氣憤的。致和帝比賈赦更想将那背後之人抓出來。

聽致和帝說讓大理寺介入,賈赦道:“臣還有要事禀奏。”

致和帝道了:“準!”

賈赦又說出一番令人震驚的話來,致和帝聽了,大為震怒。即便做了幾十年的皇上,致和帝已經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将龍案重重一拍道:“我看誰敢将手伸那麽長!”

見龍顏大怒,賈赦很配合的抖了一下,然後小聲道:“皇上息怒。各位大人歷經科考入朝為官,初衷總是為國效力,也許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致和帝冷聲道:“為國效力的臣子自然是有,心素不正的卻未必就無!就按恩侯說的辦,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狼子野心!”

賈赦應是。

退出上書房之後,已經有戴權另派的小太監在外候着了。小太監将賈赦送到宮門外,賈赦騎馬回榮國府。

剛入東院,就見賈母坐在大堂之中。

賈赦些微詫異了一下,還是打了招呼:“太太。”

賈母嘆了一口氣,以前她有什麽事,皆是派人來傳賈赦去榮慶堂,幾時像這樣還需要自己親至東大院的。可是現在不但證明自己一直偏寵的王氏是個毒婦,連嫡長孫賈瑚之死自己都沒主持公道,賈母再也不指望能指使得動賈赦,只好親自來了。

“戴公公宣你入宮,可有什麽事?”賈母開門見山的問。她現在擔心的也只有這個了。

今日在上書房談的事怎麽可能告訴賈母?“戴公公問賈存周什麽時候去接賈女史,毒婦之女豈能繼續留在宮裏。”

賈母聽了氣得倒仰,轉念一想,戴權這樣的掌宮太監豈會為了元春的事親自跑一趟,正要追問,賈赦已經起身離開,徑直去了書房。這件事事關榮國府的前程,是重回朝堂還是萬劫不複皆在旦夕之間,賈赦哪有心思應付賈母。

自賈瑚之死的真相揭開之後,大兒子對自己竟是連表面樣子都不做了,當着丫鬟的面都敢甩臉。以前賈赦對賈母恭恭敬敬,賈母時常拿不孝威脅賈赦;現在的賈赦對自己愛理不理了,賈母反而什麽都說不出口,由着丫鬟扶着回了榮慶堂。

這幾日的榮國府實在是熱鬧,各種離奇事層出不窮,每天都是京城輿論的中心,甚至在榮國府發生的事都已經在往京城外傳播了。

而作為輿論的中心人物,賈赦,此刻正在書房裏翻看賈敬給的那一疊譜子。這種譜子倒是許多勳貴人家都有,記錄各家聯絡有親的人家;只賈敬給的這一份譜子以皇家為主,賈赦看得格外仔細,看一頁便扔一頁到火盆裏。

這些東西大多和原身記憶裏差不多,但有個細節吸引了賈赦的注意。忠順王是致和帝的庶弟,忠順王之母周太妃和六皇子之母周德妃同出一族。

這原也沒什麽,世家大族每一代皆有女子入宮實屬正常,但是在原著裏,致和帝遜位為太上皇之後,忠順王卻突然上位,風光得緊。其中便有一個細節是忠順王府的優伶蔣玉菡出逃,忠順王府的長史到榮國府要人,吓得賈政将知情不報的賈寶玉打了個半死。

彼時榮國府确實已經沒落了,但是王熙鳳狀告賈琏停妻再娶的時候底氣可依舊硬得很,原著描寫賈府戰戰兢兢的場景,賈赦映像深刻的有兩次:一次是新帝登基後,元春封妃;一次是忠順王長史到賈府要人。

這是否可以說明忠順王和日後的新帝乃是一個立場,而且皆是榮國府的對立面呢?那麽忠順王和六皇子母親乃是同族,六皇子是否便是日後的新帝呢?

賈赦用朱筆在譜子上‘司徒硫’三個字上面畫了一個圈,然後将這頁譜子也投入了炭盆。

而在六皇子府,司徒硫也正在和心腹謀士讨論着一僧一道的事。

司徒硫的心腹謀士名叫江懷壽,搖着一把羽扇,皺眉道:“王爺,那一僧一道雖然不是什麽真的神人半仙,但也算能人異士,并非普通人能拿得住的。他們在榮國府被活捉既然有許多人看見,若此時為真,榮國府當真有活捉他們的本事,便不會輕易讓刺客得手。”

司徒硫一聽這話就坐直了身子:“江先生的意思是……一僧一道死了,是賈赦放出的假消息?”

江懷壽點了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王爺想想,因為通靈寶玉的事,榮國府失了兵權,寧國府縛手縛腳。且不管一僧一道為何要去鬧賈代善的靈堂,若是換我活捉他們,必要借機扭轉寧榮二府在朝上的被動局面。若是賈赦捉到的一僧一道為真,必不會輕易讓刺客得手;除非賈赦活捉一僧一道乃是自導自演,才會借刺客之手滅口。日後将通靈寶玉的事往死人頭上一扣,為重回朝堂做鋪墊。”

司徒硫深以為然,點頭道:“且不管榮國府活捉的一僧一道是真是假,大哥得了消息必然會慌亂,派出刺客順理成章。”

江懷壽補充道:“不管是真的僧道鬧靈堂将人拿下,還是自導自演以此讓榮國府擺脫困境,都可以确定的一點是賈赦此人城府極深、老謀深算。如此心計之人,豈能猜不到放出活捉一僧一道消息後,必然有人坐不住。因此屬下猜測,不管僧道被刺是真是假,都是賈赦想要的結果。”

“如果鬧靈堂的僧道為真如何,為假又如何?”司徒硫以前也不大看得上賈赦,現在經江懷壽一分析,倒覺得此人不容小觑。

江懷壽道:“不管真假,賈赦都會以此為誘餌引蛇出洞。屬下以為,憑賈赦的能力,經此一事定然能查到榮國府或者大皇子頭上。自此以後,太子和大皇子必然不和,倒是殿下的機會。”

司徒硫微微揚了一下嘴唇,他十分了解江懷壽,此人向來智計百出,走一步看十步,江懷壽向自己道喜,絕非大哥二哥不和那麽簡單。

果然只聽江懷壽繼續道:“若是賈赦真的活捉了一僧一道,昨夜被刺殺的必然是替身,今日賈赦面聖之後,接着大理寺便要提審一僧一道。若是這一僧一道死了大理寺裏,同時又在其他地方顯靈,不但繼續讓榮國府被通靈寶玉所困,從此以後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這個好用的名號便可為王爺所用了。”

司徒硫一聽就來了興致,直起身子道:“願聞其詳。”

江懷壽此人确然多智,也十分自信,頗為潇灑了搖了搖羽扇:“王爺且想,賈赦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活捉一僧一道,并将此事傳得天下皆知所謂何事?不就是證明鬼神之說不可信,同時将通靈寶玉的事扣在僧道頭上,解榮國府之困局麽?寧榮二府困局一解,太子如虎添翼。

但若是一僧一道死在大理寺,而同時民間又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顯靈。則證明所謂活捉一僧一道從頭到尾都是榮國府自導自演,不但能證明他們狼子野心,還能扣他們一個欺君之罪。而賈家那個銜玉而誕大有造化的麒麟兒,不管通靈寶玉是真是假,皆是榮國府心懷不軌的罪證!

五年前出了通靈寶玉的事,因賈代善處置迅速,皇上也念着賈代善的舊情,榮國公雖是榮養,卻顯赫依舊,皇上也并未斬斷榮國府和平安州的聯系。現在賈代善一死,人走茶涼,若是賈赦被定了欺君之罪,榮國府萬劫不複。太子徹底失一條臂膀。

而要做到這一切,王爺只需要派信得過的人假扮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在遠離京城的地方做一樁顯靈的案件便成了。大理寺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已死,日後依舊在民間顯靈的這二仙便是真正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這兩人在民間極有聲望,這聲望若能為王爺所用,對成就大業必有助力。”

這番話司徒硫只是聽聽都覺得熱血沸騰,簡直是一石數鳥啊。六皇子能在奪嫡中勝出,自然不是笨人。至于江懷壽沒有解釋的細節,司徒硫也一想就能明白。

譬如這次榮國府活捉一僧一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這塊活招牌算是已經砸了,但是前提是榮國府捉的二仙是真的。若是榮國府活捉的一僧一道在大理寺,而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在外省顯靈,則證明榮國府活捉的僧道本來就是假的,那原本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顯赫名聲自然不受影響。

“先生此計果然甚妙。”司徒硫感嘆道:“本王這就去安排。”

司徒硫那邊躍躍欲試,司徒岩這邊則如劫後餘生。

今日司徒岩也入宮請了安,甄貴妃得知王子騰已經得手,那一僧一道死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件事可算是蓋過去了。只是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我們培養扶持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培養出這樣響亮的名聲,原想着日後有大用,就這麽死了,當真可惜。”

說起這個司徒岩也深覺可惜,但是比起一僧一道的來歷被查個底朝天,江南甄家被連根拔起,損失一個培養多年的棋子不是不能接受。哪怕這棋子再好用。

“母妃不必擔心,便是沒了這一僧一道兩條好狗,只要扣實了此事乃是賈赦自導自演,榮國府欺君罔上的罪名,寧榮二府也該在勳貴人家中除名了。太子沒了這兩股勢力支持,空占儲君名頭也沒用。這麽一算,兩條好狗死了也沒那麽可惜了。”司徒岩眼中劃過一絲狠厲。

現在圍繞一僧一道被活捉的事,各方勢力你争我奪,機關算計,朝堂局勢風谲雲詭。就在當日下午,大理寺官員來了榮國府。

現在王氏已經被控制了起來,門房也都換了人,大理寺的人一到,便直接被引到了東院。

大理寺掌重要刑獄案件,多與皇室宗親有關,若非一僧一道的案子太過離奇,又事關榮國府,都用不着大理寺出面。而大理寺主審這件案子,足以證明皇上對此事的重視。

前來拿人的是大理寺少卿尹旭,此人長着一張國字臉,神情嚴肅,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賈世子,我乃大理寺少卿尹旭,奉命前來替身在榮國公靈堂鬧事的一僧一道,還請賈世子帶路。”說着遞上一張拘捕文書。

賈赦伸手接過拘捕文書,仔細看後,方拱手還禮:“尹大人公幹在身,我原不應阻攔,只是家中昨夜遭了刺客,那一僧一道現已被人刺死。尹大人要提人,這個……這個……”賈赦一臉為難。

尹旭依舊肅着一張臉:“那也請賈世子帶路,便是屍首,本官也要帶那二人回去複命。”

賈赦點頭道:“那就請尹大人随我來。”

賈赦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去了梨香院。路過正院的時候,榮慶堂的人瞧見了,回去告訴賈母,賈母又受了一番驚吓不提。

梨香院便是昨日關押‘一僧一道’,王子騰派遣的刺客得手的地方。

賈赦先帶着尹旭見了昨日被刺的‘一僧一道’;因知道此事幹系重大,賈赦連作案現場都沒動。

尹旭帶了大理寺極出色的捕快和仵作,立刻便派人上前查看。經查,房間內确然有打鬥的痕跡,榮國府遭遇刺客之事應當為真;而仵作驗了那兩具屍體,也将死因、死亡時間等一一做了記錄。

別看古代刑偵的科技輔助手段不多,這些能入大理寺的人卻沒一個是吃幹飯的。仵作判斷的刺客所用武器、被殺之人死亡時間皆極準确;而捕快所判斷的刺客潛入和撤退的路線也和現實相差無幾。

尹旭辦理了無數大案、要案,也見過無數案犯和事主。即便如此,賈赦也是尹旭見過的事主裏面心理素質一流的。

家中出了這樣的事,賈赦依舊神色如常。而且尹旭自進榮國府起了,一路都在觀察府內衆人反應。不但賈赦絲毫不見慌亂,在府內巡邏的家丁也有條不紊,府內秩序不亂。

将榮國府衆人的反應都記在心中,又将現場情況記錄清楚,交給賈赦過目,尹旭才對賈赦道:“賈世子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賈赦搖了搖頭。

好素質!尹旭都不禁在心中為賈赦喝了一下彩,才遞過一個令牌。

今日一早在上書房,賈赦就對致和帝攤牌了榮國府被刺殺的一僧一道乃是替身。尹旭前來榮國府之前,致和帝特地吩咐過,要将真正的一僧一道帶回大理寺。可是這賈赦只當沒這回事一般,尹旭不提,賈赦便只将假一僧一道的屍體交給尹旭完事。

直到尹旭遞過令牌,賈赦接過看了無誤,才道:“殷大人請随我來。”帶着尹旭穿過梨香院的小書房,搬開一架活動書架,裏面一個暗門,賈赦擋住衆人,飛快的撥動了鎖頭幾下,機關打開,密室裏頭五花大綁的赫然是另一對一僧一道。

二人形容邋遢,一個癞頭,一個被挑了腳筋,身上滿是血漬,一股惡臭。見了賈赦,二人滿眼驚恐之色。

尹旭對賈赦道:“這便是賈世子在國公爺靈堂上活捉的兩個江湖騙子?”

賈赦點了點頭。而那一僧一道卻拼命搖頭,含糊不清的說着不是。

尹旭打了個手勢,立刻便有捕快上來捆了一僧一道,也帶了假一僧一道的屍體,和賈赦道了叨擾,回大理寺了。

送走尹旭一行,賈赦剛回東院,便見東院門口站着晁和。

都無需多說什麽,兩人只對了一個眼神,晁和就跟着賈赦進了書房,開口道:“主公猜測不錯,昨日夜裏的殺手兵分兩路,被主公和盛兄活捉那人原是調虎離山。我奉主公之命在梨香院守株待兔,潛入梨香院那刺客得手之後,屬下一路跟蹤,發現那殺手入了濟善堂。因濟善堂許多人出入,屬下沒查到那殺手的蹤跡,所以先回來了。”

說完,晁和遞上一張紙,是濟善堂的來歷、位置,還有善堂內的屋子布局。賈代善留下的人就是好用,人家出去查訪個什麽事,都無需詳細交代,該記錄的信息一樣都不會少。

賈赦接過紙張點點頭:“晁先生辛苦了,忙了一夜,先去歇息吧。”

晁和應是,出了東大院。

而賈赦看了一會兒濟善堂的地圖,将圖紙收了起來。善堂便是古代的慈善機構,其中當然有真心濟世為懷做善事的,也有借着善堂殼子斂財的,更有甚者以善堂為皇子,做着違法亂紀的勾當。

慈善只有在真正的善人手裏才能扶危濟困;在心素不正的人手裏就是一門生意,這一點古今皆同。

将一僧一道移交給大理寺後,榮國府輕省了片刻。

而得知大理寺在榮國府居然真的提走了一僧一道,卻将大皇子司徒岩吓掉了半條命。司徒岩和府上謀士商議後,當即又入了宮。

甄貴妃這幾日也心緒不寧,見兒子來了,立刻打發了宮人,問:“皇兒,榮國府那邊怎麽樣了?”

司徒岩當即道:“母妃,我們上當了!榮國府裏被刺死那一僧一道似乎是替身,現在大理寺又上榮國府提了一僧一道回來。”

甄貴妃聽了,當即覺得天旋地轉:“這個賈赦,當真詭計多端!”冷靜了片刻,甄貴妃又道:“不知這回大理寺提回來的一僧一道是真是假?”

司徒岩沉吟片刻,道:“我倒是和崔先生商議過,崔先生覺得此事虛虛實實,真假難辨;但是被提到大理寺的一旦是真的一僧一道,後果不堪設想。因而兒子才來和母妃商議。”

司徒岩口中的崔先生名叫崔西,乃是司徒岩的心腹謀士。

此事叫甄貴妃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上一回刺殺的一僧一道若是假的,便已經中了一回計;若是這回大理寺提回來的一僧一道依舊是假的,自己豈非再中一回空城計?但是要讓甄貴妃母子放任不管,二人又擔心真的一僧一道落入大理寺手中,遲早招出江南的事來。那樣不但多年籌謀付諸東流,連整個甄家都死無葬身之地。

“皇兒覺得有沒有可能昨日夜裏榮國府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