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消失不見的賽斯
在圖片和視頻裏時, 蟲帝陛下的影看起來沒有太大區別。
可當一只只雌蟲排着隊列、雙手背後、雙腳分開,穿着統一的黑色緊身制服站在伊登面前時,他們不再只是一個代號。
他們是一只只活生生、具體存在的蟲。
在布萊恩不贊同的目光下, 伊登恢複了大半的情感思緒好奇地纏繞上去, 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一只只開始“掃描”。
普通蟲在伊登的精神感知網裏,是五顏六色的斑駁光點, 吵鬧不休,無時無刻不向外傳遞着關于自身的信息;
受過特定訓練的蟲,則大多是晦暗不清的模糊像素,有的甚至難以被鎖定。它們的情緒和需求被斂在一張密實的大網裏, 洩露出的信息都是自身主動允許、甚至精心設計過的。
此刻站在伊登眼前的影屬于後者。
這二十只蟲,每只都戴着面罩,從頭到腳只露出頭發、眼睛和半截鼻梁。他們身材高挑、肩膀寬闊,緊身衣下是結實有力的肌肉。站姿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氣息皆又冷又沉。
對于伊登的打量,他們下巴微擡、目視前方, 視若無, 顯然已經很習慣将自己當成被供使用的死。
他們都學過如何屏蔽雄蟲精神力探察。伊登“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毫不起眼的黯淡色點, 大多是黑色,偶爾有幾個是深灰, 總體差別不大。若要具體分辨, 伊登需要動用更多的精神力。
等等!
有一個……有那麽點與衆不同。它不是灰色, 也不是黑色, 而是不斷躍動的灰紫色。
伊登倏地擡眸,朝那個光點代表的雌蟲看去。
那是只黑發雌蟲,和體格健壯的同伴比起來,他的身高體型都屬于中等。他的眼睛是鋼鐵一樣的深灰色, 濃密的黑色卷發下,是一張輪廓完美的臉——面罩遮蓋了真實相貌,但各種細節都顯示對方骨相絕佳。
前一秒,他的精神力屏障還密實得毫無破綻,下一秒,當他接觸到伊登的目光時,嘩啦一下碎了大半。
雖然對方急急忙忙再次展開,但半秒不到的時間已足夠伊登窺到更多信息。
Advertisement
緊張。不安。羞怯。以及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決心。堅定。視死如歸。
呃……只是給一只未成年雄蟲當保镖,用不着這麽如臨大敵吧?
不知道為什麽,他給伊登的感覺很熟悉。可他很确定自己不認識黑發灰眼的蟲。他的鼻翼動了動。他好像聞到了什麽。一股很熟悉、讓他十分安心的味道。
伊登的心突兀地跳了一下。他走到雌蟲身前,傾身向前再次嗅聞,卻什麽都沒有。
“有結果了?”一個聲音将他從游離的思緒中拉回。伊登回頭,正對上休興致盎然的打量。
“不能看他們的臉嗎?”
“不行哦。”休回答,“阿加雷斯的身份是高度機密。這次只是暫時借給你當保镖。看臉可是主人才有的權力。”
可以理解。伊登點點頭,然後他擡起手,唰唰唰一口氣在蟲群中指了五只。
正要指第六只時,休攔住了他:“等等,伊登。”
雌蟲移步攔到少年面前,語氣有點古怪:“你都是按什麽選的?”
“感覺。”伊登如實回答。
影的精神力屏蔽都練得很厲害,他得不到太多額外信息,但粗略區分性格類型還是可以的——有的像風飄忽不定;有的給他感覺氣息很沉重;有的則更加溫和,很有包容性。
至于為什麽不選那個最特別的?呃,他可不需要對方視死如歸。如果當他保镖是種負擔,他不介意幫對方逃離這次甄選。
“其實呢,這些蟲裏有幾只是缺少實踐的新手。他們可能有點緊張,但實力很強。最重要的是,他們年紀也不大,和你應該能處得來。”
“你不妨給他們一個機會。”休笑眯眯地說,在蟲群中指了幾只,其中就有那只。
原來是緊張嗎?伊登再次來到對方身前,擡眼打量——
休是對的。
面罩遮去了這只影的下巴和嘴,但遮不住他橄榄色皮膚上漾起的淡淡紅暈。他們的視線有一瞬間的膠着,然後這只蟲就猛地垂下眼睫,緊張的整個身子都繃直了。伊登甚至還聽到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他……還挺可愛的。伊登的心又窸窸窣窣地瘙癢起來。十分莫名其妙。
“最後一只……就你吧。”伊登按捺着甩頭擺脫這種感覺的沖動,挑起嘴角沖對方一笑。
“今後一段時間拜托了。”
其他影都退了下去。被選中的六只在會客廳內排排站。伊登一一詢問了他們的姓名——就算只是假名,也比一串數字編碼好。
那只緊張到會臉紅的雌蟲叫“迪安”。明明是屬于成年雌蟲的低啞冷沉嗓音,偏偏說自己名字都會顫抖。看來阿加雷斯們并不都是些冷酷無情的辦事機器。只要足夠接近,就能看到他們鮮為蟲知的一面。
根據安排,這六只阿加雷斯,将會按照兩只一組,一天三班的形式對伊登進行貼身保護。時間持續到查出那只變态。
伊登要做的就是在他校外的家裏空出一個房間,用來做影的臨時落腳點。至于學校,休表示阿加雷斯會搞定一切,不用他操心。
選好護衛,下午已過去了一半。休、布萊恩和伊登返回到入口處。內廷擺渡車和司機正等在那裏。
“布萊恩,你先回家。”伊登突然開口,“我要去找賽斯,可能會待的久一點……唔,大概要到晚上。你告訴柯特一聲。晚餐不用等我。”
“——诶?!”被告知的布萊恩接受良好。剛轉身走了兩步的休卻發出響亮的質疑。與此同時,他腳下一絆,幸虧他眼疾手快扶住立柱,才穩住了身形。
“這個時間賽斯有輔導課。”休兩步奔過來,放軟了聲音,“伊登,你要不先和布萊恩回家。下次你……”
“不行。”伊登幹脆利落地搖頭,“我今天必須見到賽斯。我……”他頓了頓,舔了舔嘴唇,“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他當面講。”
“這……”休看起來有點為難。
“您要是怕我打擾賽斯,我可以在另外的房間等他。”伊登祈求地看向金發雌蟲,“不管等多久都可以。”
那雙綠眼睛實在太真誠。拒絕他,是世界上最殘忍、最冷酷的決定。休盯着眼前的雄蟲,嘆了口氣:“你有告訴賽斯你要和他聊聊嗎?”
“我發了簡訊。他還沒回我。”伊登低聲說,“可能沒看到吧……休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他。”說罷,他跳上擺渡車,俯身對司機說了新目的地。
擺渡車剛駛出兩米,金發雌蟲幾個跨步,敏捷地躍了上來:“我突然想起,我早上剛烤了一大爐餅幹和小點心。我們可以在莫斯萊康宮一起吃。”
從外形上看,休很容易被認為是胸大無腦、只有性感可言的金發雌蟲。但其實這只平民皇妃心思缜密、粗中有細。他不僅茶泡的好,還擅長烘培,專門為了蟲帝陛下在家政班進修的料理技能達到了S級。
時隔三天,他可憐的舌頭終于可以嘗到點真正的食了……
伊登掩飾着內心的狂喜。這可是皇妃殿下的邀請。他相信柯特會給予理解的。
***
二十分鐘後,伊登和休坐在莫斯萊康宮寬大舒适的沙發上,等待着賽斯輔導課的結束。
牆上的超大顯示屏亮着,正播報着瑞德哈特今日發生的各類新聞。圓桌上堆放着各種漂亮的小蛋糕、烤好的小餅幹、甜甜圈以及飲料汽水和零食。
休緩緩地把牛奶倒進杯子裏,調配着茶的口味。然後他用精致的茶匙舀起一塊又一塊方糖,遞給了伊登。
伊登喝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他強忍着咽下,一擡頭,一塊灑滿糖漿的甜甜圈又出現在他眼前。
“不、不、不用了……我吃……我吃飽了。”伊登身體僵住了。他皺着臉放下茶杯,連連搖頭。
沒錯,他是很喜歡吃甜食。但二十分鐘內吃四五塊以及一瓶飲料一杯奶茶?他又不是水桶!
休今天格外的熱情好客。好客到伊登覺得過了頭。同時還很古怪。味道稀奇古怪的茶水就不說了。他似乎很閑,一直拉着他聊東聊西。從社會新聞談到帝國經濟,從服役時各種趣事談到冷門的歷史知識。
伊登是真的很喜歡休。和他也很親近。但他們畢竟有着整整幾十年的代溝。他陪聊陪得真的有點辛苦……
伊登無視了休熱情似火的視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覺得我應該先去和塞斯打個招呼。”
“這個時間輔導課還沒結束。”休快步擋住通往走廊的路線,“對了對了,伊登,蔓越莓曲奇餅幹你再嘗兩塊。我覺得這次烤的特別好吃……”
伊登裝作沒有聽到。他用了一個假動作,擦着休的肩膀閃到了雌蟲的身後,朝走廊快步跑去:“我就打個招呼!”
急切地想要見到賽斯的心在胸口砰砰跳動,驅使着伊登不斷加快步伐。
在大皇子的宮殿裏,伊登的臉就是萬能通行證。他到之處,穿着制服的皇家侍從恭敬地為他拉開一扇扇房門。他很快來到賽斯的卧室,隐約的說話聲從裏面傳來。
伊登慢下腳步,整了下亂掉的頭發。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推開門。
“賽——”
卧室裏沒有蟲影。說話聲是桌上打開的終端裏傳出來的。伊登疑惑地掃視四周,從裏到外又找了一圈,确定對方的确不在這裏。
伊登随後又找了書房、娛樂室、陽臺。走廊盡頭的客房和清理室也沒放過。同樣都沒找到蟲。
“他不是在上課嗎?”伊登一臉懵逼地回到一樓,将情況告訴了休。
“呃……可能、可能今天結束得早?”雌蟲飛快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終端,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
“對了,還有那裏沒找!”伊登沒注意到雌蟲的異常。他轉着眼珠,忽然靈光一閃,再次從房間竄出。
休在他身後喊着什麽。伊登沒聽清楚。他現在只想見到賽斯。
***
莫萊斯康宮日光室隔壁的雜間內,移開破舊褪色的地毯,有一塊松動的嵌板。借用一些恰當的工具,那塊木板可以被掀起來。藏在下面的金屬圓門便重見天日。
圓門後是一條窄窄的樓梯,通向一間地下密室。密室寬敞、通風,隐約能聽見水聲,粗粝石灰牆上有着暗沉的血跡和刀劍劃過的痕跡。賽斯和伊登編了很多王儲逃命的故事。為了圓故事裏的漏洞,他們各自都抓掉不少頭發。
他們是在十三歲的春假發現的。之後沒有多久,這間地下密室便堆滿了兩蟲的玩具、書本和他們從其他宮殿搬來的破舊沙發墊和其他被淘汰但他們一致覺得很酷的家具。
伊登和塞斯在這裏聊天、玩棋類游戲、角色扮演、看電影。這是他們的冒險島,是他們在逃離世俗世界的樂園。
伊登有兩三年沒來過了。雜間明顯被重新修繕過。曾經堆滿的雜都不見了。置櫃空蕩蕩,沒多少灰塵,看得出經常有蟲打掃。
金屬圓門倒是沒變。伊登扭開手把,矮身鑽進。
一盞盞燈随着他的進入自動亮起。石頭砌起的樓梯很幹淨。看到賽斯如此珍視這裏,伊登很是開心。更讓他開心的是,他看到了前方洩出的燈光。
“賽斯?”
“賽斯!”
伊登叫道。
聲音在地下回蕩。四周忽地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仿佛一瞬間,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伊登下意識地放緩腳步。直覺告訴他有什麽不對。但他還沒來得及思考,一陣哐啷哐啷聲忽然劃破這片靜寂。
好像是什麽東西落地,以及蟲摔倒的聲音……
伊登飛一樣地向前沖去。
房間內,翻倒的四五個紙箱內,一個巨大的黑影正揉着頭從地上爬起。他裹着一條厚厚的皮草——伊登認出那是他們之前挂在牆上用來裝飾用的老虎毛皮——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個腦袋,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圓球。
“……你在做什麽,賽斯?”
伊登來到黑影面前,彎身打量,滿眼疑惑。
“……思考蟲生。”黑發雌蟲縮在角落,聲音又輕又低,随着伊登的靠近,他徹底不動了。
“呃……”
賽斯沒有起身的意思,伊登只能慢慢在他面前蹲下。這一靠近,他發現賽斯正在流汗。他呼吸很快,頭發亂糟糟的。最重要的是他裹的皮草也太厚了吧。那上面全都是一層一層的灰塵……
“我記得這東西好像挂上去就沒洗過吧?”
“……也、也——阿嚏——阿嚏。”
賽斯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之後,他又将腦袋埋進皮草裏。
屋內十分安靜。一時半會,兩蟲都沒有開口。
伊登頗為尴尬。打好的腹稿被他忘得徹底。更可怕的是,在他腦子想出辦法前,他的身體已自動地向前一步,朝賽斯貼了過去。
前一秒,伊登還在絞盡腦汁回想那些句子。下一秒,他和塞斯的臉就只隔了一寸。
在這麽近的距離下,賽斯沒法再回避。他擡起眼睫,兩蟲的目光交錯在一起。
“賽斯,你滿頭都是汗,心跳得也好快。……你不舒服嗎?”
伊登細聲輕語地問。
作者有話要說: 賽斯辛苦藏起來的美好身材就要暴露了23333
喜聞樂見的作者搬板凳吃瓜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