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燒了

◎小叔難得有求于人。◎

此事不可宣揚,墨棋領着她們避開旁人,左拐右彎,路上不管雲寶珠怎麽問,他都避而不談。

雲寶珠抱起手臂:“我看你是大哥身邊的小厮,才跟你走的,你可別做什麽奇怪的事!”

墨棋眼角抽抽。

終于到明心堂的東廂房,這裏是陸旭的書房,墨棋敲門:“公子,人我找來了,”頓了頓,“有兩人。”

須臾,陸旭的聲音從裏頭傳來:“進來。”

從墨棋這聲“公子”開始,雲寶珠陷入震驚,臨了,雲貞也才明白她不需要裝,她還是會緊張的。

她呼吸滞澀,緊攥手心,落後雲寶珠半步,走進東廂房。

陸旭背對着她們,眺望窗外,此時,他回過頭,說:“寶珠也來了。”

雲寶珠沒留意“也”字,想到自己為什麽而來,她羞紅臉頰。

陸旭繞過桌子,走到離二人三步遠外,他看着雲貞:“這位是雲貞?”

雲貞喚他:“大公子。”

他笑了笑:“你也可以叫我大哥。”

雲貞:“我還是叫大公子合适。”

陸旭緩緩擡眉,離這般近,方覺她比他初見之時,還要昳麗動人,眉眼柔媚,嬌唇不點自紅,每一分每一寸,都長得無可挑剔。

只是,她一開口,就與他劃清界限。

他下意識摩挲了下指尖。

這時候,雲寶珠就顯得礙眼多了。

她不滿陸旭只注意雲貞,上前一步,又問:“大哥,你找我們是來?”

陸旭側過身,走了兩步,說:“聽說水天閣失竊,前幾日,明心堂捉到一個小賊,人已經打死了,東西是請母親房中秋萍收整的,你們看看桌上的,是也不是?”

雲寶珠和雲貞上前,打開一個布包。

一件确實是雲寶珠的,而另一件……

雲貞:“寶珠姐姐,這件是你放在我那的。”

雲寶珠倒抽一口冷氣:“還真是!”

陸旭一愣。

轉瞬間,雲寶珠又羞又喜,羞于此事被陸旭發現,喜于陸旭并未宣揚,暗中處理了小賊,又将如此私密的物品,親自交還她。

說陸旭對她沒有半分情意,她是不信的,不然,他明明可以叫墨棋送呀。

她朝陸旭盈盈一拜:“多謝大哥。”

陸旭看了眼雲貞。

雲貞也一拜,她繃着聲音,但難飾音色輕柔,只說:“多虧大公子,不然,姐姐的貼身衣裳,不知道會被賊人拿去哪兒。”

陸旭:“……”

雲貞低頭,避開陸旭的視線。

有雲貞這句話,雲寶珠心中更篤定了,說:“大哥幫了我,我無以為報,我,我給你做個香囊吧?”

陸旭:“不必了。”

麗嘉

雲寶珠:“大哥,我想……”

陸旭終是拉下臉:“沒有其他事了,你走吧。”

雲寶珠撇撇嘴。

待二人離去,陸旭叫來墨棋:“雲寶珠怎麽來了?”

墨棋:“她也丢了……所以非要跟過來。”

本來,多拿一件雲寶珠的肚兜,就是要僞造偶然,免得雲貞警惕,到最後,都拿成了雲寶珠的。

陸旭冷笑一聲:“你去問蓮心怎麽做事的,還想不想找個如意夫君了。”

墨棋應是,臨走之時,陸旭又叫住他:“慢着,不用了。”

見他久久不說話,墨棋問:“公子,現在是要……”

陸旭自言自語:“讓我想想。”

這麽巧,雲寶珠的貼身衣裳放雲貞那,而雲貞又這般抵觸他,論起來,光是侯府嫡長孫的身份,她也不該做出這情态。

陸旭一笑。

本來覺得,她只是個完美的花瓶,花瓶麽,随便玩玩,摔壞了也就算了,但現在發現,似乎不太一樣。

可惜救下他的不是她,不然,他或許會愛重她幾分。

...

雲寶珠本是滿心歡喜,卻多少被陸旭後來的态度,傷了心情,她不解地問雲貞:“他對我這樣是什麽意思?”

雲貞:“我不知道。”

雲寶珠:“當初周公子怎麽對你的?”

雲貞臉頰生粉:“他比大公子體貼。”

見狀,雲寶珠:“許是我多情了。”

待雲寶珠郁郁飄回正房,雲貞也飄回東耳房,不同的是,雲貞是高興的。

正式對上陸旭,她手心捏把汗,可捱過去後,好像沒想象中難,讓陸旭吃癟,她真出了一口惡氣!

直到夜裏,雲貞還是興奮得睡不着,她抱着被子,在床上蹬來蹬去,翻了個圈,忽而,在床與牆縫隙處,摸到一塊手帕。

是陸崇的。

手帕是绫羅緞子,布料厚實柔軟,她那日拿到手後,并沒有用,還鬼使神差般,塞到袖子裏。

此刻,雲貞心下一定,這手帕留着,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呢?

她偷偷點了個蠟燭,将手帕燒了。

燭火跳動,火光舔舐着,往上蔓延,攀爬得越來越快,最後一點紙張被燒完,只剩灰燼。

夜深人靜,靜遠堂書房隔間,燭火發出“哔啵”一聲。

燒掉畫作後,陸崇輕吐出一口氣。

遲遲仿不出前人之畫,他眼含倦意,下颌長出一點青色胡渣,便又鋪開一張紙,提筆之時,才發覺,紅色顏料用完了。

無法,他暫且收手,走出隔間。

星天立刻端上新茶:“爺,已經這麽晚了,等會兒還要上朝……”

陸崇:“你備點水。”

星天:“是。”

他端着茶盞,輕啜一口,待回到隔間,他看向桌上那幅遠山圖。

這不是陸蔻畫的,許是南枝一個不慎,把這幅畫混到紙張中,筆墨還新,是最近畫的,最近與乘月閣往來多的,是……

雲貞。

加之之前她在荷包用色上的別具匠心,這幅畫的筆者,十之八.九是她。

陸崇目露沉思。

他将畫遞給雨山,叮囑他:“待天亮之後,你去乘月閣,告訴大姑娘,說我想請這幅畫的主人幫忙,會有酬勞,”頓了頓,“記住,會有酬勞。”

雨山聽着陸崇的囑咐,點點頭。

待得早晨,陸蔻正在制顏料,小丫鬟芸豆敲敲門:“大姑娘,大夫人過來了。”

母親可不愛自己搗鼓這些玩意,陸蔻趕忙脫下一身白色的罩衣,洗幹淨手,去前堂見母親。

大夫人名叫秦淑慧,眉頭有“川”字紋,因着常年守寡,衣裳顏色偏沉,不鮮亮,只比姜香玉大兩歲,瞧着卻要大十歲似的。

秦淑慧見陸蔻的神态,瞅她:“又偷偷玩顏料了?”

陸蔻抱住她手臂:“娘,哪能啊,我是明着擺弄的,誰讓小叔需要顏料。”

擺出陸崇,秦淑慧不好訓她,只看了她縫的嫁衣,又與她說會兒體己話,這才去主理中饋。

只大夫人前腳剛走,後腳雨山就來了,問陸蔻再制一次紅色顏料。

陸蔻搪塞母親說,陸崇要顏料,沒想一語成谶,她一驚:“這不才幾天嗎,怎麽,小叔拿顏料當下酒菜吃了?”

雨山:“嗨,七爺昨個兒一夜沒睡,就畫畫呢,還有一事……”

他将手上的紙,遞給陸蔻:“大姑娘,這是包在顏料盒外的紙,七爺估摸着不是大姑娘畫的,托我問是誰畫的。”

“實不相瞞,七爺為着一幅畫,耗費一個多月還沒成,現在要找一個熟手幫忙。”

這幅畫,是雲貞随手畫的遠山圖。

一旁的南枝拍了下自己額頭。

想來那日,乍知紅豆行竊,南枝心裏裝着事,心不在焉,拿顏料時發現盒子外沾了顏料,順手拿幾張紙裹盒子,拿錯了。

陸蔻收回畫,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晚點我再跟小叔說。”

雨山:“行,七爺還說,報酬不會少的。”

最後一句,陸蔻聽出,陸崇已猜到是雲貞所畫,才會有報酬一說,只是,他難得求人,必然是有難處,她便當個說客無妨。

她更衣後帶上南枝,去水天閣。

雲貞正在陪馮氏洗雞蛋,煮茶葉,一邊小聲聊着事兒,南枝進了水天閣,道:“貞姑娘。”

雲貞愣了下:“南枝姐姐!”

南枝說:“貞姑娘,我家姑娘在外頭等姑娘。”

大姑娘教雲貞讀書,馮氏一直心懷感激,連忙雙手擦擦衣裳,朝雲貞手裏塞了兩個茶蛋:“貞娘,把這個拿給大姑娘。”

雲貞“欸”了聲,手上握着兩個茶蛋,蹦跳到南枝身邊。

陸蔻就在蘭馨堂外,她朝雲貞笑着,說:“貞妹妹,有一件事我要與你道歉。”

雲貞一吓,能是什麽事?

卻聽陸蔻繼續:“前陣子,你在我那勾了一副遠山畫,我放在了桌面,後來不小心拿給了小叔。”

南枝道:“都怪我,那天被紅豆一弄,就拿錯了,實在對不住姑娘。”

原來只是這等小事,雲貞随手畫的東西,竟得陸蔻鄭重對待,她忙說:“這沒什麽,也沒署我名。”

陸蔻猶豫了下,又說:“只是,小叔于作畫上遇到困難,要請人幫忙,他看這幅畫運筆符合他的要求,托我來問問。”

陸旭想找她幫忙?

夢裏,從來都是雲貞找他幫忙,乍聽這話,雲貞有種錯位的荒謬感,陸崇都不會的東西,她能幫上什麽?

她下意識想回絕。

陸蔻又說:“小叔向來不輕易求人,定是真的遇到難處,而且報酬頗豐,他身家厚着呢,你要是缺什麽,就和他提什麽。”

那一剎,雲貞生生咽下回絕的話,

她動搖了。

京城的布莊,有專門的繡工與師傅,她畫的繡樣在京城賣不開。

侯府下人的茶葉已被姆媽收完,進入九月,天氣越來越涼,姆媽每日天一亮,就從角門出去賣茶蛋,收成不一定好,辛苦卻是一定的。

姆媽為了她這麽累,現在有個賺錢的法子,擺到她面前,她憑什麽猶豫?

再說,書上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她卻不姓陶。

越想越心動,終于,雲貞輕點頭:“好,可我不一定真的能幫上七爺……”

陸蔻握着她的手,笑了:“放心,假如不行,小叔也不會吝啬酬勞,但小叔的眼力可不差,你肯定可以。”

雲貞心裏一暖。

“唔,這是什麽?”

“茶蛋,大姑娘試試一個……”

“……”

送走陸蔻,雲貞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将此事告訴馮氏,她也怕自己幫不上什麽,到頭來賺不到幾個錢,叫姆媽陪她白高興一場。

沒成想,靜遠堂挺急的。

陸蔻剛把消息帶回去,不過隔日,陸崇便與她們約在疊雲亭。

臨近酉時,陸蔻與雲貞一起等着,便見陸崇自廊下遠遠走來,他身形有如青竹俊拔,加之眉目清冷,好是隽秀矜貴。

他來得急,身上官袍還沒換下。

不管是夢裏,還是現實,這還是雲貞第一次,見陸崇穿青色官袍,明年的這時候,他已擢升吏部侍郎,從那之後,衣袍都是緋紅的。

瞧了兩眼,雲貞突然緊張,連忙低頭,只盯着陸蔻的鞋子。

陸崇步伐大,不一會兒,他便到了亭子,撩起衣擺坐下。

陸崇看了眼陸蔻,陸蔻知曉了,笑着對雲貞說:“貞妹妹,小叔要先跟你說畫什麽,還有,你可要多要點報酬,小叔難得有求于人。”

侃完,陸蔻帶着南枝,去亭下花圃修剪花枝。

見雲貞沉默着,陸崇也不先說他要畫什麽,只說:“你想要什麽,可以先提。”

雲貞五指交握,指腹摩挲手背。

她鼓起勇氣,稍稍擡眼。

陸崇端着白玉浮雕紫薇花茶杯,他抿了口茶潤喉,察覺雲貞的目光,他眼珠子朝這移來,雲貞遽然垂眸。

這小心翼翼試探的模樣,像極了小貓躲在門後,探出一個粉粉的肉爪。

陸崇垂下眼睫,他知曉她是怕他的,便沉吟片刻,問:“那日的手帕呢?”

雲貞:“啊?”

陸崇:“……”

他本是坦坦蕩蕩,卻看雲貞一張小臉上,一會兒蹙眉,一會兒震驚,仿佛他跟她要回一條手帕,是多麽難以預料的事。

然後,她眼神飄移了下,小嘴微張,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那,那我想要三十兩銀子,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手帕祭天法力無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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