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宋書?勉穿過大廳, 走到廚房。廚房的?門虛掩着?,他輕輕推開一些,就在門口站定?, 向裏望去。
面館的?第?一單生意, 林思淺格外重視。
穿上香兒給特意她做的?帶袖子的?長圍裙,撸起袖子, 洗了?手, 把事先和好的?面揪出來一塊,放在案板上開始擀面餅:“香兒, 把水燒熱來。”
“好嘞兒。”香兒爽快地應, 坐在小板凳上, 往竈膛裏添柴, 把已經?燒溫的?水加熱。
如今面館剛開業, 每天只有中午一頓, 又定?量,林思淺就沒招那麽多人, 以免鋪張浪費。
裴江負責整個面館的?安全,此刻在前頭四下巡視。
葉安暫時負責收銀,再?帶着?一名?店小二?跑堂。
還招了?位幹淨利索的?王嬸,幫着?在廚打雜洗碗打掃衛生, 眼下正在廚房後門口剝蒜摘蔥。
林思淺嫌棄裴溪站在她後頭礙事,把她打發去幫王嬸。
此刻廚房就剩下她和竹香二?人。
林思淺拿着?碩大的?擀面杖,用力地擀着?面餅。
香兒添完了?柴, 仰頭,滿眼崇拜地看着?林思淺:“主子, 您可真厲害。”
“那是,你家主子我厲害的?地方多着?呢。”聽着?竹香的?誇贊, 林思淺意氣風發。
主子?
竹香喊瑾兒一直是喊姑娘,幾時改的?口?
宋書?勉心中疑惑,可随即一想,便?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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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宮中的?規矩。
他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繼續看着?。
只見瑾兒揮舞着?擀面杖,很?快把一張面餅擀好,用手抓起幹面粉灑在了?面餅上,卷成卷,拿起菜刀當當當開始切面條。
整套動作下來,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生疏之感。
宋書?勉看着?看着?,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瑾兒雖說是寄住在家中,可這麽多年家裏也?是拿她當成正經?主子對待,錦衣玉食,身邊有大小丫鬟數名?,專門服侍,她從不曾下過廚房。
偶爾幾次學着?做點心,可那也?是閑暇無趣時,打發時間學着?玩的?。
原本她說開個面館,他沒當回事。
大戶人家的?夫人姑娘們都?有點兒自己的?産業,開個鋪子不足為奇,請人經?營便?好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瑾兒開這面館,竟是她親自動手的?。
瑾兒她,何?時會做面了??
又是何?時能把菜刀用得?如此娴熟了??
竈臺和操作臺在靠窗的?地方,主仆二?人一個站一個坐,都?面朝窗戶,背對着?門口,不曾留意到宋書?勉。
竹香看着?林思淺,突然撲哧一聲笑了?。
林思淺抖摟着?面條,好笑道:“香兒啊,這剛剛開業,一個銅板都?還沒賺到,你就這麽高興了??那回頭要是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你還不得?笑暈過去。”
竹香搖頭:“主子,奴婢是想起那次在宮裏,陛下幫您擀面,您給陛下捉着?袖子那次,東一下西一下活像個不倒翁。”
想起那次的?事,林思淺也?沒忍住哈哈哈大笑出聲:“陛下那哪是幫忙,那就是故意搗亂呢。”
看着?小姑娘那前仰後合開懷大笑的?模樣,宋書?勉的?面色陡然變得?蒼白,身形一晃就靠在了?牆上。
瑾兒七歲到家,他們二?人在一起整整快十年,彼此再?熟悉不過。
瑾兒最是注重儀态,這番豪爽的?朗聲大笑,她從來不曾有過。
宋書?勉腦中宛如走馬燈一樣,快速閃過自打瑾兒出宮以後的?所有細節。
瑾兒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得?宛如看着?一個陌生人,絲毫沒有昔日的?情意。
當時他以為是瑾兒恨他沒能護住她。
可現在細想下來,那雙漂亮的?眼中,連恨意都?不曾有的?,只有冷漠。
再?後來,不知從哪一天起,瑾兒看向他的?目光倒是沒有那麽冷漠了?,可卻多了?一絲、一絲憐憫?
若當真是瑾兒,瑾兒要麽愛他,要麽恨他,為何?要憐憫他?
還有許多當時不曾留意,現在回想起來,卻十分古怪的?細節。
母親曾私下裏向他抱怨,說白養了?瑾兒那麽多年,就算她拆散了?他們二?人,又将瑾兒送進宮,可瑾兒如同對個陌生人那般,對她絲毫不恭敬。還抱怨說瑾兒如今有了?陛下做靠山,就不把她這個長輩放在眼裏了?。
可他最最了?解瑾兒。
瑾兒自幼無父無母,寄人籬下,一向謹小慎微。
就算她對母親有恨,可也?絕對不會表現得?那麽明顯。
當時瑾兒被逼入宮,臨行前,也?還不忘跪地給母親和父親磕了?三個頭,感謝了?他們的?收留養育之恩才走的?。
那般張揚跋扈地同母親說,讓她不要再?去打擾她,這絕不是瑾兒會做出來的?事。
還有,有幾次,瑾兒和他說話,多次用的?是“念瑾”。
“你好好的?,念瑾才會安心。”
“就算為了?念瑾,你也?要好生吃飯。”
……
先不說兩人面對面說話,這般稱呼自己,實屬怪異。
就說,兩人自打幼時就相伴一起,瑾兒在他面前,從未如此說過話。
宋書?勉越琢磨,心越涼。
他的?心緊緊揪成一團,不敢再?往下想。
他的?雙腿發軟,用手撐着?牆壁,才堪堪站穩,沒有滑坐在地。
“姑娘,水開了?。”竹香把鍋蓋拿起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開煮。”林思淺語氣歡快,雙手抓起已經?抖散的?面條,慢慢抖落鍋中,往複幾次,切好的?面條都?全都?下到了?鍋裏。
她拿起笊籬來回在鍋中推了?兩下,将面條推散,放下笊籬,拿了?兩個新?買的?大瓷碗放在一邊。
又從裝配菜的?盆裏拿過一根洗過的?黃瓜,刷刷刷先切成片,随後又當當當切成絲。
她背對着?門口,宋書?勉瞧不見她把黃瓜具體切成什麽樣。
可看她運腕的?速度和力道均勻有規律,宋書?勉就知道,她一定?切得?很?整齊。
心中升起個可怕的?念頭,他的?臉色白了?又白,心頭一陣一陣心悸。
忍了?又忍,他終是沒能忍住,出聲喊了?句:“念瑾。”
剛來那陣,林思淺拉着?香兒陪她練習無數次,就是為了?讓自己一聽到林念瑾的?名?字能立馬反應過來。
如今一聽“念瑾”二?字,她條件反射般回頭就應:“哎。”
絲毫沒有遲疑。
見門口站着?的?是宋書?勉,林思淺笑着?舉了?舉手裏的?笊籬:“二?表哥,你可是餓了??再?等等,面已經?煮上了?,馬上就好。”
看着?小姑娘那張明媚張揚的?笑臉,宋書?勉點了?下頭,低下眼眸,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瑾兒”答應得?如此之快,又是那般自然。
可他還是斷定?,這個“瑾兒”,不是他的?瑾兒。
絕不是他的?瑾兒。
絕不是。
眼前這個“瑾兒”,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笊籬揮舞,活潑又俏皮。
而他的?瑾兒,性子內斂,端莊穩重,不會做出此舉。
前頭一陣子,“瑾兒”出宮回了?家,和以往不大一樣了?。
常順那粗枝大葉的?人都?能發現,何?況是他。
但那時,他以為,瑾兒經?歷了?太多的?悲苦,心境變了?。
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一個人的?心境再?怎麽變,言行舉止又怎麽會在一朝一夕之內變化如此之大。
還有她那熟練的?切菜本事,絕不是在短短時間內就能練就的?。
更何?況,她在皇宮裏頭,又去哪裏學這些本事?
她不是瑾兒。
宋書?勉已經?肯定?。
可若不是瑾兒,那她又是誰?
他的?瑾兒呢?
他的?瑾兒去了?哪裏?
宋書?勉心如刀割,頭暈目眩。
他心裏有個聲音叫嚣着?,上去問個清楚。
可當他擡起頭,看向她。
她卻笑着?揮了?揮手:“二?表哥,廚房有油煙,你快去前頭等着?吧,面馬上就來。”
說罷,林思淺轉回身去,拿笊籬攪着?鍋裏的?面。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上明媚的?笑容,聽着?那熟悉的?聲音說出的?溫柔的?話語,他想起了?這些時日來的?種種,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雖不是他的?瑾兒,但從她勸慰他的?那些話裏,還有那時她通紅的?雙眼,說起瑾兒時的?哽咽傷感……
他知道,她也?是個好姑娘。
今日是她面館開業的?大日子,他不能在此刻打擾她。
況且,他的?心口憋悶,難受得?緊。
他覺得?,他可能又要病了?。
得?先回家吃藥。
對,先回家吃藥。
宋書?勉轉身,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往回走。
強撐着?走回常順身邊,他艱難發聲:“常順,回府。”
常順本來喝着?茶,看着?越來越熱鬧的?鋪子,聞言回頭,不解:“公子,咱的?面還沒……”
話沒說完,常順猛地站起來,将搖晃着?要倒的?宋書?勉扶住,臉色大駭:“公子您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宋書?勉将胳膊搭在常順肩上:“走。”
常順也?不敢再?耽擱,架起自家公子飛快出門。
在門口遇到攬客的?葉安,葉安不解問道:“宋二?公子,這面還沒吃吧,怎麽就走了??”
常順代為答道:“葉公公,對不住,我家公子身體不大舒服,我得?帶他回府去看大夫,勞煩您跟林姑娘說一聲。”
見宋二?公子的?臉色确實一片灰白,葉安忙讓開:“無妨,那快去吧,可有乘馬車來,可要我讓人送一趟?”
常順架着?宋書?勉腳下不停,邊走邊回頭:“府裏的?馬車就等在前頭,就不勞煩了?。”
葉安:“那快去吧。”
看着?二?人的?背影走遠,到前面上了?宋家馬車,葉安轉身回了?鋪子。
林思淺撈起兩碗面,撒上黃瓜絲,蔥花,鋪上滿滿的?一層早上熬好的?噴香的?牛肉醬,親自端着?就往外走:“可得?快點,方才二?公子的?臉色不大好,定?是餓着?了?。”
可一走到外頭,卻不見宋書?勉和常順的?人影。她把面放在桌上,轉頭四下裏找人。
葉安小跑着?進來,上前把剛才在門口那一幕跟林思淺說了?。
林思淺一聽,秀眉緊蹙:“宋二?公子病了??看着?可嚴重?”
難怪剛才看他在廚房門口時她就感覺有點兒不對,原來是病了?。
可剛才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這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葉安如實答:“看那臉色,好像是不大好。”
林思淺擡腳往外走:“我去看看。”
葉安拉住她,小聲說:“主子,宋二?公子方才就已經?上了?馬車了?,想必早就走遠了?,您這時候去也?追不上。”
葉安指着?鋪子裏坐着?的?客人:“再?說,您看已經?來了?幾撥客人,都?點了?面,炸醬面奴才倒是學會了?,可那個什麽什麽面……”
林思淺:“biangbiang面?”
葉安點頭:“對,就是那個面,有人聽着?有趣,便?點了?兩份,那個可沒人會做。”
林思淺看了?一眼大廳裏坐着?的?幾桌客人,想了?想點頭道:“那行,那就等賣完今天的?面,我再?去看他,好歹第?一天開業,賺不賺錢的?圖個吉利。”
林思淺把原本做給宋書?勉的?那兩碗面端起來遞到葉安手裏:“這兩碗牛肉炸醬面,你看哪個客人點了?,先端上去,我去做其?他的?。”
葉安應是,端着?面朝門口一桌走去。
林思淺又招呼小二?,問清楚已經?點了?的?面,轉身回了?廚房。
竹香好奇問:“主子,奴婢看來了?好多客人,都?點了?什麽?”
林思淺洗手揪面:“八碗牛肉炸醬面,兩碗biangbiang面,三碗排骨面。把水燒開,先做炸醬面。”
林思淺手上忙碌不停,想了?想還是和竹香說了?:“香兒,宋二?公子病了?,待會兒忙完,咱們去一趟宋府瞧瞧他。”
竹香蹭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麽突然病了??”
林思淺擀好一張大大的?面餅,卷起來切成面條往鍋裏抖着?:“不知,我也?覺得?病得?蹊跷,咱們得?盡快賣完,好去看他。”
竹香提議道:“那要不,奴婢喊王嬸進來燒火,我幫您看着?鍋裏,您來做面?”
林思淺點頭:“成,你再?喊裴溪去前面幫着?照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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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的?馬車一路疾馳,拉着?宋書?勉和常順急匆匆往宋府趕。
宋書?勉閉着?眼睛靠在車廂板上,臉上已經?沒有血色,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緊緊摳着?坐板,沒有多少肉的?兩只手背全都?青筋畢現。
見他實在難受得?緊,常順滿面擔憂,掀開門簾催促車夫,聲音焦急不耐:“快快快!”
車夫應是,甩着?馬鞭,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趕回了?宋府。
“公子,到家了?。”常順攙扶着?宋書?勉出了?車廂,踩着?馬凳小心往下走。
可宋書?勉的?腳剛落地,身子一個前傾,猛地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随後軟軟倒向地面。
常順牢牢把人抱住,吓得?聲音都?變了?調:“公子,公子!”
從朝中回來的?宋尚書?和宋書?勤父子倆一下馬車,恰好目睹了?這一幕,兩個人齊齊變了?臉色,急撲上來。
“書?勉!”
“二?弟!”
“還愣着?幹什麽,快去請大夫!”
“快把人擡進去,小心小心。”
“先去拿藥,拿藥。”
“還不去告訴夫人一聲。”
一時間,尚書?府裏吵吵嚷嚷,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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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記面館,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很?快,事先和好的?面已經?沒剩多少了?。
林思淺問一臉喜色的?葉安:“一共賣出去多少碗,夠五十碗了?嗎?”
葉安捧着?賬本,一一報上:“回主子,牛肉炸醬面三十五碗,排骨面九碗,那個什麽biangbiang面一共七碗,咱還賣超了?一碗。”
小二?也?在一旁興奮地說:“東家,吃過的?客人都?說味道好,說下次還來,那些來晚的?客人沒點到,都?不怎麽高興呢。”
第?一天戰果不錯,可林思淺擔憂宋書?勉,卻有些笑不出來。
她解下圍裙洗手:“辛苦大家夥了?,這還剩了?塊面團,還有些炸醬,你們自己動手做了?吃了?,打掃幹淨就收工。”
小二?和王嬸早就聞着?那牛肉醬香了?,一聽這話,樂颠颠直道謝。
“葉安,你留下關鋪子,有什麽話回去再?說,我先去看看宋二?公子。”林思淺擦幹了?手,交代完急匆匆往外走。
當一行人趕到宋府,就見大門緊閉。
竹香上前敲門,門房見是林思淺,想想現在府裏亂成一團的?情況,猶豫了?一下是直接讓她進去,還是要進去禀報。
可林思淺卻沒等,直接進門,腳下匆匆直奔宋書?勉的?院落。
剛進院門,沒走多遠,就聽屋裏傳來了?悲天怆地的?哭聲。
竹香小聲提醒:“主子,是宋夫人。”
林思淺臉色一變,小跑着?往裏走。
屋內,已經?喝過藥的?宋書?勉靜靜躺在床上,面色灰白,雙目呆滞,一言不發。
宋夫人坐在床邊,拉着?宋書?勉的?手痛哭失聲:“兒啊,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你給娘說句話啊。”
宋尚書?臉色陰郁,望着?床上唉聲嘆氣。
宋書?勤眉頭緊皺,再?次低聲詢問急得?直哭的?常順:“你再?仔細說說二?公子今兒發病的?情況。”
常順抹着?眼睛:“今兒是表姑娘的?面館開業,公子帶着?小的?去捧場,公子還特意準備了?個五百兩的?紅封,表姑娘收了?之後,公子很?開心,我們點了?兩碗牛肉炸醬面,等面的?時候,公子說想去廚房看看,也?沒多大功夫,公子就回來了?。可一回來就說難受,要回府,連面都?沒吃。就真的?只有這麽多事,再?沒了?。”
這段時日,宋書?勉肉眼可見地開朗了?,飯量上來了?,人也?精神了?許多,眼看着?越來越好,若是沒有什麽事,斷然不會突然犯病。
宋書?勤皺眉思量一番,低聲問:“可是表姑娘和二?公子說了?什麽?”
常順:“小的?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回來的?馬車上問了?公子,可公子說沒有。”
宋夫人恨恨道:“若是她沒說什麽,我兒為何?又突然犯病,大夫前兒還說我兒大好了?。如今倒好,吐了?血不說,連話都?不肯說了?,嗚嗚……”
林思淺進門,剛好把這最後幾句話聽了?去,接話道:“宋大人,宋夫人,大公子,二?表哥來廚房的?時候,我正在忙,只和二?表哥說讓他回去等,面很?快就好,除此之外,再?沒說別的?話。”
竹香在一旁焦急點頭:“當時奴婢也?在,确實如此。”
林思淺直視着?衆人,屋內一片死寂。
宋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林思淺,轉過頭拉着?宋書?勉的?手繼續哭。
宋尚書?和宋書?勤交換一下眼神,都?點點頭,表示相信林思淺的?話。
林思淺上前兩步:“宋夫人,能讓我和二?表哥說幾句話嗎?”
宋夫人坐在床邊不肯讓開,只是拉着?宋書?勉的?手哭個不停。
宋書?勤嘆了?口氣,上前勸道:“娘,您也?知道念瑾在書?勉心裏有多重要,就讓她……”
宋書?勤的?話還不等說完,躺在床上的?宋書?勉聽到“念瑾”兩個字,轉過頭來,看向林思淺。
見自家弟弟眼睛裏終于有了?神,宋書?勤連忙扶着?宋夫人起來,把地方讓開。
林思淺上前,看着?宋書?勉又成了?初見時的?那副模樣,一臉灰敗之氣。
她心中酸澀難過,瞬間紅了?眼眶。
她走上前,喊了?句:“二?表哥,你可還好?”
宋書?勉盯着?林思淺打量了?許久,兩滴淚順着?眼角流淌下去,啞着?嗓子開口:“我想和你聊聊。”
他沒有再?喊她瑾兒,她不是他的?瑾兒,他喊不出口。
林思淺點頭:“好。”
宋書?勉轉動眼珠,看向地上站着?的?衆人:“爹娘,大哥,你們出去一下可好?”
宋書?勉吐血暈倒在大門口,被擡回來大夫診治過後醒來,就一直呆呆地不說話。
大夫說是過于悲痛,心脈大傷,開了?藥之後,一再?叮囑凡事要順着?他的?心意來。
如今他肯開口說話,宋家衆人自是欣慰,忙點頭,相攜出門,把地方留給了?宋書?勉和林思淺二?人。
看着?宋書?勉那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的?目光,再?也?沒了?先前的?愛意缱绻,林思淺心裏咯噔一下,隐隐有了?猜測。
她想了?想,走到門口喊了?竹香,低聲交代她守在門口,不得?任何?人偷聽。
竹香點頭應是,就站在門口,神情戒備地看着?不遠處的?宋家幾人。
林思淺把門關好,走回到床邊,靜靜站着?。
二?人對視良久,誰也?不先開口。
林思淺只是猜測,興許宋書?勉從哪裏看出了?端倪。
但她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了?真相。
若他知道,也?無妨了?。
可若他不知道,如今他身體這副狀況,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好一會兒,宋書?勉終于開口:“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