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梁殊
卓商鳴走得很平靜,像睡過去似的。梁書真羨慕這樣的平靜。
他記得自己用刀插進心口的時候,心比那把刀更冰涼。怕死不透,還要再把那刀往心上重重拉一條口子。比之卓商鳴,當真慘烈。
網絡上梁書的遺照是滿面微笑的,沒有人知道他死得慘烈。
已經死了啊,梁書。
他是梁殊。父親去世之後,得其舊友收養,卻在奔赴卓家的路上出了車禍的,梁殊。
卓逸一直在辦卓商鳴身後事,似乎很忙。梁書仍舊住院,卓逸來看了他一兩回,聊天、照顧,都做得完美。梁書只在最後送靈的時候被卓逸帶去葬禮。葬禮上的人莫不是政界商界領導人物。葬禮結束,梁書就離開醫院,被送回卓家。
卓家的山間別墅低調,比之杜氏只更好,但看着有古舊的沉穩,似乎也有些年頭。
“二少,這是你來的時候帶的包。”卓逸派了助理淩雨跟着梁書。梁書道謝之後,帶着包去了他們安排的房間。“如果有什麽東西不喜歡不習慣或者缺了什麽,二少請跟我說。”
“好的,謝謝。”梁書回應,“卓……卓先生也是住這屋子裏嗎?”
“是。這是卓家老宅。”淩雨說,“不過少爺最近很忙,應該不會回來。”
梁書說:“明白了。我累了,想洗澡睡覺。”
淩雨指了衣物擺放的櫃子,就跟梁書道別了。
梁書打開“自己”的行李,裏面是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個舊而厚的筆記本、一個裝着各種證件的文件袋。文件袋裏竟然連中影大學的畢業證都有,而梁殊卻不過十八歲年紀,直看得梁書咋舌不已。
想看看這個人的過往的,畢竟,自己占用了他的身軀。因此,梁書略帶愧疚與猶豫地,打開了筆記本。
字跡端正,很整潔,想是個沉穩的少年人。
梁書猜想的不錯,照筆記本的內容看,的确是日記。從梁殊的十一歲開始的不算漫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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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按理來說,記錄的原本應該只是少年心事,可梁書越看越覺身子發冷。
本子記載的東西很奇怪,或者說,靈異。起初梁殊沒看懂,可是越到後面才越見明白,這裏記載的全是叫做梁殊的少年的夢,以及,每個夢的應驗:從好友讓瘋狗咬斷腿,到鄰居游泳淹死,一個個夢預示着一個個悲劇的到來。
唯一的例外,是少年夢見第二天母親在家因煤氣中毒而死,于是決定在第二天拉着母親出門,少年很高興地寫下自己終于改變了命運;但是到了第三天,他的母親和姨媽在商場的大火中一起死去——沒有夢的預示。這個突兀的事情之後,一切又回歸到做夢、夢再應驗的循環中,文字愈發冷淡,愈見冰涼。
梁書合上日記本,對着封面“梁殊”二字久久難以平靜。
脫了衣服走到浴室,浴室裏的燈光明明是帶着熾熱的溫度,可還是覺得徹骨得冷。梁書躺在熱氣氤氲的浴缸中,已經用水沖了好幾回頭,才覺得稍稍暖了些。站起身來,走向洗漱臺,把鏡子上的水汽一擦,梁書看到了鏡子裏的少年。
十八歲的身體白`皙清瘦,骨骼分明,除去因車禍造成的結了痂的傷疤有點突兀。十八歲的面孔柔和清秀,眉毛淡淡的,眼睛是少見的丹鳳眼,不大,再加上長長的眼睫,形成莫名的憂郁。
被毀容的梁書已經死了。
我叫梁殊。他對着鏡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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