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醒來

梁書還是在狹窄逼仄的小屋子裏,和十幾個小孩子一起反省,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因為孤兒院裏的一包白糖不見了,但是抓不到小偷,也沒有人承認說是自己偷的,所以照例,他們所有人要在小屋子裏反省,直到“反省”出小偷來。

屋子裏的燈關着的,唯一的光亮來自高高的氣窗,窗子也很小。梁書總是抓着那一點虛弱的光明,舍不得放開。

那光亮漸而增大,竟從中心開始,散出越來越有濃稠的陽光,将梁書緊緊地裹在其中。

梁書恍惚間知覺陽光穿過眼皮抵達了眼珠,于是顫顫地睜開了眼。

真有光。

水似的在眼前流動。

還有一個人,背對着光,正對着梁書,懵懂的,梁書勉力眨眼,卻看不清那人模樣。

“叫醫生來。”面前的人微微側頭,向門邊守着的人說。聲音不大,但聽着很年輕,明明沒帶着什麽感情,仍舊叫人覺得溫和。因他側着頭,陽光便在臉上形成投影:深邃的眉眼,臉上線條卻并不冷硬;目光堅毅,仿佛能透過人的眼看出人的心;但唇邊似乎總是維持着習慣性的弧度,縱然是未抵真心的微笑,也真是恰到好處的好看。

梁書忽然覺得害怕。那麽好看的人,只這麽一眼,便叫人心尖兒都顫動。真叫人害怕。

想開口說話,卻只能啞然地張張嘴,一點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

那人站了起來,到梁書的床邊,坐在床沿,小心扶起梁書,右手攬着他,左手拿了桌邊的水杯,遞到他嘴邊,微微傾斜。梁書只能慢慢喝水,喉嚨幹裂得像荒年的泥土。

外面的一種腳步聲快而重的響着,到門口時,有人匆匆推門而入:“卓逸,這次是真...撐不住了。”來人穿着醫生的白大褂,約摸三十歲,一臉焦急。

梁書感覺到身邊人扶着他的手僵了一下,想來卓逸就是他。梁書還低着頭,卓逸卻忽然放了水杯,靠近梁書說:“忍忍疼,抓緊我。”

梁書有些呆愣地擡頭看他,卻覺得身子一輕,竟被他抱在了懷裏,直接往外面走。他覺得身上有些疼,卻記住卓逸剛才說的話,也不敢叫出聲,只能用手抓着卓逸的外衣,咬牙忍着。

沿着走廊直走,一路來很多保镖模樣的人,給卓逸讓路。進了電梯,出去後就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重症監護室”,卓逸走得很快,步伐卻很穩,眉頭皺得緊。

進了重症監護室,卓逸把梁書放在沙發上,然後快速把沙發推到很靠近床的地方。床邊有很多醫療器具。梁書進了病房就一直看着床上的人。病人看起來大概五十來歲,跟卓逸有幾分相似,只是面無血色,身體透着病态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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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看那人的臉的時候,才發現那人也一直看着他。梁書有些尴尬地移開目光。

“爸。”卓逸握着男人的手,叫了一聲。

梁書想,他父親一定對他很好。

男人也保持着笑容,是屬于父輩的慈祥的笑。梁書以為男人應該比他還虛弱,可男人卻還有力回握卓逸的手,還拉着梁書的手,笑着開口說話:“我說要跟你一個病房好看着你,小逸還擔心我呢。哎,我哪有那麽弱,是不是。你也醒了,我也大好了,咱們在醫院裏觀察觀察,然後早點回家。啊。”

回光返照。梁書知道這個詞。

梁書有些出神,男人才恍然大悟似的又說:“對了,哎我這記性。你才來就出事...之前只看到叔叔跟哥哥的照片是吧?肯定沒把人照得跟真人一樣好,我是你商鳴叔叔,是...是你爸爸他,最好的朋友。”男人本自說得好好的,到後面,卻慢慢的,有些哽咽了。

梁書看着這第一次見面,卻幾如父親一般的男人,也試着微笑,并澀着嗓子,盡力地回應:“...商鳴叔叔。”

“爸,我會照顧他。”卓逸看着父親緊握梁書的手,向男人說。

男人點點頭,對卓逸道:“你做事,我放心。”又跟梁書說:“一找到你的消息家裏就在準備了的,你房間啊、衣服啊什麽都辦好了,卓家也就是你家,知道嗎?”

梁書偷偷看了卓逸一眼,見他神色跟之前一樣,就對着男人點點頭:“謝謝...叔叔。”

又扯七扯八地說了些話,卓商鳴打了個哈欠,向兩人說:“行了,我就剛才睡醒,聽你也醒了就想找你說會兒話,你們也回去休息休息吧。”卓商鳴雖這樣說,卻仍舊拉着兩人的手不放開,慢慢的閉了眼,手才輕輕舒展,漸漸放了開。

病房裏監控的儀器畫面,也終于現出一條無波折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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