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田園

趙修開着車,載着卓逸和梁殊。梁殊往窗外看,覺得往後流動的風景似曾相識。

“好像...田園居?”梁殊鼻子都快貼着窗戶了。卓逸把人往懷裏一拉,說:“沒錯。”語調裏幾分得意,讓人聽來反覺好笑——不過是為了讨梁殊的喜歡,自己卻這般高興。

梁殊想起在小樓春住的時候,因為吃到了鲫魚,就想到了在網上看到離C城不遠的小漁村,因魚鮮美而聞名,就這麽提了一提,卓逸卻早早放在了心上。梁殊想說句話揶揄他,到底還是找不着話,哼了哼,埋頭在他肩上低笑。

小漁村全部做着專業的農家樂生意,村口題了“田園居”三個大字,再裝點些幹草玉米,頗有隐逸鄉野的韻味。屋子都是獨棟的小樓,很幹淨整潔,圍着小樓的院子也雜七雜八地種着蔬果,五顏六色,很有生活氣息。梁殊走進小樓,只見着幾人在院子葡萄架下擺放東西:燒烤架子叉子、盤子碟子、辣椒油番茄醬,各種毫無關聯的食物和餐具擺得整整齊齊。

幾人擺了東西之後,就走了出去。梁殊在屋子裏走了會兒,又回到院子,問卓逸:“只有我們倆?”

卓逸正在把一串雞翅放在燒烤架上擺弄:“二人世界,要別人做什麽。”

梁殊走了過來,也拿了些東西開始烤。卓逸等他放些東西了,才拉了他坐下:“先吃點正餐,再用零食。”

正餐是鲫魚豆腐湯、農家小炒肉、南姜蕉葉鹽烤魚、紅燒茄子、清炒土豆絲。卓逸給梁殊舀了鲫魚豆腐湯,白嫩嫩的豆腐,一水兒的乳白色濃湯,怎麽看怎麽誘人。梁殊吃了一塊魚肉,當真是入口即化的柔糯鮮嫩,邊吃邊朝卓逸點頭,待魚肉咽了下去,再喝了口湯,才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好吃!”

卓逸見梁殊這般又是訝異又是喜歡的模樣,自也是滿心的高興。湊過去由着梁殊喂了一口湯,噙着笑點頭道:“是好吃。”也不知是魚好吃還是梁殊喂得好吃。

倆人吃着桌上的菜,不時又去翻一翻燒烤架上油流在火上發出嗞呲聲的食物。磨磨蹭蹭地吃完東西,梁殊伸了一個懶腰,自己拍了拍已經圓圓的肚子,有些喪氣地說:“我快變成路小園了。”

“為什麽?”卓逸說。

“碰到好吃的就停不下來。”梁殊說完,眼珠子一轉,又補充道,“不對,他是碰到吃的就停不下來。”

“看來你格調比他高。”卓逸戳了戳梁殊的肚子,笑。

梁殊揮手擋開他,揚眉道:“你再鬧,再鬧就...”

“就被我吃掉。”卓逸笑着搶道。

梁殊退了一步,說:“再鬧就吐你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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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鬧騰一陣,從院子裏出來,沿着平整的村路往前走,不過百來步,就走到了一條小河邊。

因是傍晚,玫紅色夕陽在山頭上半落不落,同着山色,一同映入在不甚寬的河流中。流水潺潺,倒映其中的山色夕陽,顏色一應變得淺淡柔和。沿岸些許桃花樹,只餘下枝枯葉落在蕭瑟風日裏靜默。

由木板搭成的簡陋小渡頭,向河岸邊延伸稍許。時光恒久,不知這些老舊木板見證的又是如何鮮明的過往。

梁殊同卓逸站在渡頭上,只是這麽并肩站着,沒有什麽可說的,卻覺得心底的安寧,就似此時流動的河水,清澈、透亮,卻又能倒映、吸引缤紛的光。

“很久以前,我想着能在一個小小的村子,有一個自己的小房子,一塊不大的田地,種一點蔬菜、花草,就能吃得飽。之後我又想,最好每天醒來能聽到鳥叫,夜晚能聽到蟋蟀叫。再好的話,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這樣,在初春的杏花開、杜鵑叫的時候,可以走到他家門口對他說,同我去看花吧。”

梁殊眉眼低垂,看着眼前的水面波紋,沉浸在自己的念想中。

“但是,後來得到的東西,同我想象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我還是拒絕不了。”

“本來是想要一個饅頭,結果給了我一個肉餡兒包子;得了包子,又給了我一籠精致的灌湯包子。到了最後,全都不是我的了,我卻全都舍不得。”

梁殊目光有些許迷茫:“我覺得,我好貪心啊。”

卓逸輕輕攬住梁殊的肩膀,在他額頭落下一吻:“你要得起,不是貪心。”

梁殊微微側過頭,夕陽的餘晖映在卓逸的臉上,他眉骨、鼻梁高,眼神縱是帶着笑,也是深邃淩厲,可此時的光,使他臉上的線條盡數柔和,色彩莊嚴而隆重,變成古老的油畫,即使隔着久遠的時日,也能想見畫師的雕琢與愛戀。

梁殊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像是瞻仰一件極精致的藝術品。

摸到卓逸的嘴唇,按了按,忽的放下手來,誇張地抖了抖身子,嘻地擡眼笑,哪裏還有先前的半分落寞:“為什麽每次跟你一起我就變得特別肉麻。”

卓逸揉他頭發,眼中是不自知的溫柔缱绻:“能不煞風景嗎。”

“去那邊看看。”梁殊微紅了臉,朝前面一大片田埂指着。卓逸自是沒有異議。退出渡頭,由一旁的幾個石頭上踩過去,便到了對岸的桃花林裏。

雖未有雪,卻是已近算冬日。田埂中不過亂草枯草似的作物,一旁的溪水從一些渠道間流來,使得田中未全然幹裂,竟還有半指深的水滋潤着。

田埂不寬,只能卓逸在前,梁殊随後。本就是閑走,漫無目的,卓逸卻突然停了下來,慢慢蹲在一個田埂邊沒動。梁殊還疑惑他在做什麽,便貼近了他,才見卓逸腳邊地上有個長長的黑色的蛇一樣的東西。梁殊都能感覺到自己身子僵了。

梁殊想說話,看着卓逸這般認真、感興趣的樣子,只好咬着嘴唇,死死皺着眉頭,也不說話了。卓逸一手小心地擺弄那條蛇,一手捧了田裏的水給它澆水。卓逸在田埂邊找了些草藥似的野草,回頭向梁殊說:“邊上有沒有木頭、布條。”梁殊戰戰兢兢,四下看了看,找了大概是稻草人留的布條和小小的植物的根莖給卓逸,卓逸便接過來,又嚼了草藥,把布條在田裏洗好,然後吐草藥到手裏,給蛇包紮。梁殊也蹲下來,看得仔細,想着要是蛇咬他,該怎麽做。

卓逸讓梁殊靠近些,過去幫他按住那蛇,随時用田裏水澆。梁殊狠心閉了眼,手碰着蛇身,盡力按着,叫它別掙紮。那身子冰冰涼涼滑滑溜溜的,感覺非常不好。等卓逸那邊把蛇弄好,讓他松手,将蛇放回田裏時候,梁殊整個人都要軟掉了。

卓逸覺得天晚了,倆人便往回走。梁殊邊走邊想着,自作孽不可活,叫你感時傷秋,叫你感完了還要往這邊走。亦步亦趨地跟着卓逸回去,終于忍不住問卓逸:“你不怕蛇咬你嗎?”

卓逸笑了:“哪來的蛇?哦,那是泥鳅。”

梁殊一呆,卓逸還慢悠悠往前走,那揶揄的模樣,自己剛才吓得膽寒的模樣讓他覺得非常可樂。之前他還柔情滿滿讓人幸福感爆棚,現在卻這樣子,梁殊不知道是氣是笑是急,在田埂上跺了一腳,差點沒把那塊土給踩塌:“卓逸你個混蛋!”

“混蛋喜歡你。”卓逸站在不遠處,回身笑道。半邊天空在他身後,一山斜陽籠罩着他,将他真切的笑容,襯得益發好看。

好吧,看在你那麽好看還喜歡我的份兒上,原諒你好了。

梁殊呆呆地站在原地,末了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沒流口水吧。

回到農家小樓,卓逸已經叫了趙修在門外等着了。梁殊不慣外宿,卓逸便要趙修先送梁殊回家。

梁殊提着一些打包的餐盒上了車,裏面裝着燒烤還有農家小吃。卓逸才說:“我今晚留在這裏有事,明天才回家。”

梁殊微微蹙眉,一面不想住在外面,一面又不想跟卓逸分開。但看卓逸的做法,他這樣做總是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也不多加擾鬧,只說:“那你早點回來。”

車子開走,梁殊從後視鏡裏看卓逸,鏡子中的人,越漸變小,眉眼越漸模糊,一切終究被重山複水掩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梁殊才想起來看時間。自然地擡起左手,将衣袖稍微上挽,只是怎麽摸,都沒摸到卓逸送的手表。梁殊低下頭把袖子挽高,又細細看了看,回想剛才在田園居裏,燒烤之後弄得一手髒兮兮的,便把手表取下來,将手連同手臂都認真地洗了,被卓逸一喚,忙忙地過去,忘了拿放在一邊的手表了。

梁殊拿出手機,撥了卓逸的號碼,放在耳邊,聽到的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許是為了這塊手表的遺落,心裏莫名的有些焦躁。梁殊側頭看窗外風景,一閃而逝。伸手捏了捏眉心,對趙修說:“趙修,開回去吧,我表落下了。”

幸而不是高速公路上,轉向還比較方便。趙修一邊轉方向往回開,一邊問:“不叫少爺帶嗎?”

“手機打不通。”梁殊又重重地掐了掐眉心,直掐得指甲印紅紅的印在上面。

車子往回開,梁殊又拿出手機,按下淩雨的號碼,同樣是關機。梁殊把手機握在手中,不斷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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