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方煜聞言,手裏動作一頓,半晌,他偏頭對江敘說:“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我又不是沒工資,錢沒了還能再賺,”他拿別的事情打岔道:“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不餓,沈……”

見江敘一副又要開始說賣房的事的模樣,沈方煜趕緊往廚房走,他溜達到江敘家的廚房附近,意外發現了沿着牆壘成一摞,堪比超市大賣場的紅燒牛肉面巨塔。

江敘的聲音追過來,“沈方煜你聽我說——”

“江敘,”沈方煜直接打斷道:“你這什麽毛病,方便面都是一個味兒的你吃不膩啊?”

“沈方煜——”

江敘話沒說完,沈方煜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身邊,雙手扶上他的肩,“你該睡了,多休息才能恢複得快,夜晚迷走神經容易興奮,你小心等會兒睡不着,你就算自己不睡,咱閨女也該睡了,早睡早起身體好是不是,明天想吃什麽早飯?”

廢話流的功夫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沈方煜連哄帶推地把江敘弄回了卧室,按到床上,蓋好被子,又趕在江敘找到說話機會前,飛快地溜出了卧室,甚至貼心地幫江敘關上了門,想着那鎖剛壞過,他還特意伸手抵住了門板。

不過預判出錯,今天江敘沒拿枕頭砸他。

沈方煜望着那扇關起來的門板,少見地走了一會兒神,直到肚子叫了兩聲,他才驟然回過神來似的,轉身走向了廚房。

江敘家的廚房構造很簡單,一眼能望到底,他和江敘的泡面寶塔山對視了一眼,最終選擇了打開江敘家的冰箱。

然後半夜覓食的沈方煜就見識到了什麽是空空如也的糧倉。

江敘家的冰箱一塵不染,幹幹淨淨,連一點兒食物的味道都沒有,沈方煜甚至懷疑這個冰箱是不是從買來江敘就沒用過,連電器商城裏擺着的樣品都不會空成這樣。

江敘他是辟了谷的神仙嗎?

沈方煜一臉震驚地在冰箱前站了一會兒,再三确認整個家裏除了泡面寶塔山,的的确确再沒有一點兒吃的了,終于生無可戀地轉身望向那面擺放整齊的泡面牆。

面面相觑的時候,沈方煜仿佛還看見了那一排紅燒牛肉面志得意滿的微笑。

行吧。

江敘不餓,他倒是真的餓了,而且……他确實得早點開始适應吃泡面的生活。

沈方煜從中拿了兩桶出來,利索地拆了包裝,添上開水。

晚上的意外打斷了他的工作,眼見郵箱裏收到了學生發來的PPT,沈方煜在泡面的空隙争分奪秒掃着他們的實驗進展,半晌,露出了一點嫌棄的神色,“畢業論文寫的狗屁不通就算了,做個PPT都不會做。”

沈方煜郁悶地放下平板,端着兩碗香噴噴的泡面走到江敘卧室門口。

這次他倒是記起來了敲門,可惜沒手,只好拿膝蓋撞了撞,然而這鎖還是壞的,給一點兒力氣門就自己開了。

躺在床上的江敘跟他對視了一眼,張口就道:“沈方煜,我不同意——”

“不許說賣房。”沈方煜眼疾嘴快地打斷了他,“不然我明天就去告訴崔老師你手受傷是自己砸的。 ”

“……”江敘沉默片刻,“那說敲門?”

“我這次真想起來敲門了,”沈方煜端着兩個紅豔豔的泡面盒在他面前晃了晃,“主要沒手。”

他說着就往房間裏面走,剛剛還躺得平靜的江敘蹭地坐起來,“拿出去。”

沈方煜:“啊?”

江敘指着窗外,“你要是敢在我卧室吃泡面,你就出去睡大街。”

“哎我說你這人怎麽亂七八糟的講究這麽多,誰慣的你這潔癖的毛病?”沈方煜說:“看見你卧室亂成這樣我還以為咱倆是一路人呢。”

他說完掃了一眼卧室,正要吐槽那些讓他做了一宿噩夢的毛絨娃娃,卻發現除了江敘身邊那個長耳朵兔子,房間裏的毛絨玩具全部消失了。

卧槽……真鬧鬼了。

“江敘,”他的聲音有些飄忽顫抖,“你能看見這屋裏的娃娃嗎?”

“我收起來了。”江敘淡淡地望着他。

沈方煜:“……”

“昨晚你做噩夢,”江敘持續輸出,“說夢話吵死了。”

沈方煜滿腦門兒官司,“你以為你不說夢話?”

“我說什麽了?”江敘一擡眼。

“……”

沈方煜回味了一下那句五個字的夢話,覺得自己現在如果在江敘面前複述一遍,應該和罵自己沒有什麽區別,于是他眼觀鼻鼻觀心道:“我不跟你計較。”

江敘一臉我就知道你在瞎扯的表情,“多大人了,還怕鬼。”

沈方煜聞言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決絕利落地端着兩桶泡面回到餐桌上,一碗也沒給江敘留。

吃了夜宵,他又去收拾了一下衛生間鏡子的殘骸,跟幾個學生對了後續的會議時間,輕手輕腳地走回卧室的時候,江敘已經熄燈了。

他以為江敘睡了,正要脫了鞋躺上他的地鋪,床上突然傳來幽幽的一聲:“沈方煜。”

“大晚上的你吓鬼啊?”差點心跳驟停的沈方煜捂着心口,望向黑暗中江敘的輪廓,困倦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明天還要出門診呢。”

江敘安靜了一會兒,直到沈方煜的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能微微看清他的神情。

江敘說:“有話跟你說。”

“賣房?”沈方煜作勢要塞耳塞。

“不是賣房。”

沈方煜松了一口氣。

“我問了唐可,他那朋友說雜志社審稿出了點問題,Dr.Kenn的論文到底什麽時候能發出來,恐怕是不好說了,他讓我做最壞的打算,還有……有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江敘頓了頓,“直到現在,我的出國簽證都沒辦下來。”

“所以,關于那天産檢時候你的建議,”他望向沈方煜,“我想,生下孩子大概的确是現階段最優的選擇。”

沈方煜愣住了,他沒想到江敘這番話,最後會落向這樣一個轉折。

無論有什麽樣的客觀原因存在,這還是堅定無比要拿掉孩子的江敘,第一次主動提出生下這個孩子。

“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就當沒聽見。”江敘說:“你不要再打賣房子的主意,我犯不着讓你為我傾家蕩産。”

“不是說不提賣房嘛……江敘,”沈方煜搖了搖頭,對江敘說:“錢不是問題,這是我我應該補償你的。”

江敘聽完,話音突然帶上了幾分火氣:

“你充什麽大爺,誰要你在這兒又是賣房又是賣車的,合着你是賣身救父的楊喜兒,我是剝削你的地主惡霸黃世仁?你是孩子的父親我就不是孩子的父親?別再一天到晚補償補償的,也別一副我是受害者你是加害者的樣子行嗎,我讓你來我家,容忍你跟哈士奇似的拆了我家兩扇門,不是讓你來補償我的,沈方煜,你能不能把你的心态擺正。”

他乍一出聲,大概是剛過了幾遍腹稿,連口氣兒都沒喘,根本沒給沈方煜再堵他話的機會。

總算是把之前沒說出來的話一次性說完了。

沈方煜怔怔地望着江敘,老半天沒反應過來。

以前江敘能用翻白眼和無語臉來解決的問題,從來不會跟他多說一個字,他頭一次聽見江敘打機關槍似的一句接一句出口怼他,一時都愣了。

而江敘憋了一口氣的話都說完了,也陷入了沉默。

兩人相對着安靜了片刻,最後還是江敘看了沈方煜一眼,問道:“你還記得大三的時候,我們代表學校出去打辯論嗎?”

江敘決定生孩子和江敘用長篇大論怼他這兩件事,讓沈方煜還處在發懵的狀态,他聞言神思不屬地點了點頭。

“你那時候是怎麽說的?”江敘提醒他。

沈方煜想了好一會兒,“不記得了。”

江敘:“……”

當時的決賽辯題是老生常談的“合作與競争”,對方學校抽到的論點是競争更重要,而A醫大的論點是合作更重要。

對方學校的辯手以受精過程舉例,幾千萬甚至上億的精子競争,最終只有速度最快,性能最優者能進入受精卵,發育成胎兒。

那時候的沈方煜聽完就笑了,他站在江敘身邊,帶着幾分意氣風發的張揚告訴對方。

“真實的受精過程,其實是一個合作的過程,無數率先到達卵細胞的精子,前赴後繼地用生命溶解掉卵細胞外層的放射冠和透明帶,才能讓姍姍來遲的那一個幸運兒順利地接觸到卵細胞,完成受精。”

“真正能進入卵細胞的那一個精子,不是最優秀的,而是最幸運的,因為有無數的夥伴和它一起合作,才鑄就了它的成功。”

“沒有合作,”沈方煜說:“再強勢的競争者,都很難取得成功。”

比賽教室窗外的陽光斜斜地落在了沈方煜的臉上,把他的眼睛映得很亮。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幕讓江敘記了很多年。

他甚至記得那天沈方煜穿着什麽顏色的衣服,記得他那天也沒扣好扣子,記得他帶着一點兒玩世不恭的神色,臉上挂着拽裏拽氣的笑意。

……記得沈方煜對着對方辯手說完這段話後,帶着點嘚瑟偏頭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最後說這段話的那個人卻忘了。

“沈方煜,”江敘望着他:“孕育本身就是合作的過程,我同意你來我家,是因為你說……”他垂下眼,“你也是孩子的爸爸。”

“你……”鴉雀無聲片刻,沈方煜像是有些不能理解,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什麽意思?”

江敘對眼前人的悟性絕望了,他面無表情地一撩被子,轉身背對沈方煜睡過去。

“意思就是你要是再提一句賣房,就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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