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木屋裏消失的一人一鬼,出現在一座破敗的廟宇當中。
剛一現身,無憂便立馬松開了池遂心,面容平靜,一副克制守禮的樣子,挑不出任何錯處。
池遂心睨了她一眼,便轉眸開始打量這座廟宇,“在這裏?”
“陰氣最重,概率很高。”無憂回道。
廟宇中一片昏暗,高處窄小的窗格透進幾縷陽光,照亮中央的一尊石像。那尊石像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栩栩如生,就連衣袂的紋路都能看出無風自動的潇灑感。他的面容仁慈而悲憫,但半面沐浴陽光,半面隐于黑暗,看着卻有種說不出的邪異。
池遂心特地走出去看了一眼,廟宇門上的牌匾寫着“山神廟”。
山神?沒見過哪個山神的塑像長這樣的。
無憂看了斂眸沉思的池遂心一眼,神識溢散開來,只是旁觀,不做打擾。
山神廟裏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掃過了,但奇怪的是,中央那尊神像一塵不染。
池遂心在簡單看過廟宇中的其他地方之後,将目光集中到了那尊神像上。端詳半晌,池遂心靠近神像,視線落在神像腳邊,灰暗陰影裏,留有一滴還未幹涸的血液。
凝眸,池遂心朝那滴血液伸出手,但還沒觸到,便被無憂拽了一把,回過神時,已經處在一個完全黑暗的狹小空間當中了。池遂心皺眉,便聽無憂在她耳側壓着聲音道:“有人來了。”
池遂心定神,果然聽到了腳步聲,并不雜亂急躁,目标明确,而且越來越近,似乎就是沖着這座破廟來的。
來人正是商倚歌,她邁步走進破廟中,帶着光,白衣蹁跹,在散落的塵埃裏仿佛缥缈的雲霧。
商倚歌面色凝重地環視了整座廟宇一圈,而後直接走向中央那尊神像。她仔細觀察了神像底座片刻,在角落尋到一個隐蔽的按鈕,輕輕一按,神像自動左移,露出一個漆黑幽深的甬道,有石階向下,通往未知的黑暗。
商倚歌沒有猶豫,直接邁步沿着石階向下,身影沒于黑暗。
這時,池遂心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和無憂擠在那尊石像的內部,神像居然是中空的。
“商倚歌?”等聲音徹底消失,池遂心開口詢問,語調微沉。
無憂應了一聲,接着道:“嗯,她好似對這裏有幾分了解。”
“那就要麻煩她探路了。”池遂心面色從容,施施然一派雲淡風輕。
無憂低笑出聲,笑意在狹小黑暗的空間裏顯得溫沉暧昧。
池遂心頓了一下,莫名覺得耳熱,于是蹙眉道:“可以出去了吧?”
“當然。”無憂的話音剛落,池遂心眼前已經一片亮光。
池遂心下意識垂眸蹙眉之際,門外透進來的強光已經被一個身影阻隔。她擡眸,正對上一雙精致昳麗的眉眼,其中風華潋滟,乍一看美得驚心動魄,讓人心頭一悸。
池遂心輕抿了下唇角,移開視線,回身看向中央的石階,眉眼間氤氲着幾分沉郁。
無憂凝眸盯着池遂心的背影看了半晌,仿佛有些失神,直到察覺到手腕被那根極細的傀線不輕不重地扥了一下,才回過神,問:“要下去了嗎?”
池遂心沒回,直接邁步順着石階向下。
無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池遂心的背影,輕揚起嘴角,跟了上去。
光線逐漸變暗,池遂心的身形融入黑暗時,身旁出現了一簇幽藍色的冷焰,為整條甬道蒙上了一層淡藍。池遂心微頓了一下,沒回頭,繼續朝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走到了甬道盡頭,視野霎時變得開闊。
視線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石制祭臺,祭臺周圍是大大小小正在燃燒的蠟燭,燭焰無風自動,焰影搖曳,像是印魅的鬼怪,寒氣森森。而祭臺的中央,堆着許多森白的頭骨,腐爛程度不一,似乎是經年累月積攢出來的規模。
那些頭骨将祭臺塞了個滿滿當當,堆出一個鼓包,像是在中間埋了什麽活物,周遭的頭骨不停晃動,碰撞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滲人。
池遂心面無表情地打量了那個祭臺兩眼,走了過去。
沒等池遂心靠近祭臺,祭臺周圍的蠟燭盡數滅了,黑暗中只剩下那簇幽藍色的冷焰,靜谧無聲,詭谲瑰麗。
這時,一聲尖銳的鳴泣穿透耳膜,池遂心腳步一頓,森寒的銳光停在她的眼前,抵上一根銀色的傀線,碰撞間火光四濺。刀氣擦着池遂心的臉頰而過,斬斷一根發絲,飄然落下,煞氣森森。
面前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兜帽鬥篷,裏面空空如也,仿佛存在着一個隐形的鬼魂,高高舉起一柄鋒利的鐮刀,刀刃劃過一抹銀光,手起刀落之下便是人頭墜地。
這鐮刀鬼一擊未果,身形停滞了一瞬,下一擊便呼嘯而來。
池遂心後撤半步,指尖傀線繃直,另一端已然纏上那柄鐮刀。一瞬僵持,鐮刀與那鬥篷脫離,勾起側旋,破空聲起,黑色的鬥篷瞬間被撕成碎片。
鐮刀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四周重回死寂,悄無聲息中,那柄鐮刀與黑色的碎片重新聚合,一只完好的鐮刀鬼再現,似乎比方才的速度快了不少。
傀線瞬息交錯,編織成不規則的立體網絡,阻隔鐮刀鬼襲來的道路。
然而這只鐮刀鬼比上一只強上不少,它行進間火星四濺,傀線斷裂聲不絕于耳,眨眼間便來到池遂心身前,刀尖直指池遂心的眉心。
池遂心不閃不避,目光越過那鐮刀鬼看向不遠處,眸中一片幽深。
鐮刀頓在距池遂心眉心不過一寸的位置,整只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灰燼。
“這種試探的成本是不是過高了一些?”
祭臺上,無憂好整以暇地站在中央,與池遂心的視線對上,眸底仿佛有一朵優昙盛放,點染血色,妖冶冷凝,話出口卻是無邊空沉,仿佛壓着幾分怒氣。
那一瞬讓池遂心有幾分錯覺,好像她為這一刻已經等待了千萬年,縱使月隕星沉,歸期終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