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不大的，類似等候大廳的地方，旁邊有售賣酒水飲料和面包甜點的櫃臺,一走進裏面,便能聞到濃郁的酒香和奶香。大廳還擺放着不少桌椅,除去角落裏站着的黑袍人,看上去和普通的餐飲店沒有太大的區別。

黑袍人穿着黑色的鬥篷,戴着兜帽,臉上是一張半面面具，将眼周遮住，只露出嘴唇和下巴。他手上拿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方并列放着一些差不多款式的半面面具,似乎在等候有人去取。此外,他的身旁還放着一些黑色的兜帽鬥篷。

黑袍人的身後側，是一扇緊閉的門。這地方看起來像是某種秘密集會的場所,且參加的人都極度注意對自己身份的保密。不過,這裏也有一個有破綻的地方，那就是站在那裏的黑袍人，他顯然能看到進入其中的所有人的外貌。

簡單掃了裏面一眼，池遂心果斷摘了眼鏡，側身給無憂戴上。

無憂當即會意，無聲地輕揚了揚嘴角，十分配合地隐去身形。

池遂心目不斜視地朝着黑袍人走過去，黑袍人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也沒說話,只是低頭示意池遂心随意挑一個面具，而後伸手,示意池遂心再挑一件鬥篷。

池遂心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淡淡一颔首，戴好面具穿好鬥篷之後，便走到角落的門那裏，推門而入，回身等了片刻，将門關上，這才開始打量門後的區域。

門後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裏一片昏暗，只有一盞昏暗的燭火放在房間中央鋪着紅布的儀式桌上，借着這點光，大致能看清房間裏有七八個黑袍人，整體氛圍顯得十分複古與詭秘。

儀式桌後面站着一個同樣裝束的人，但很顯然他的身份與衆不同。在所有人都坐下以後，他幹咳了一聲，用明顯經過僞裝的聲音緩緩道：“歡迎各位來到本次的築夢集會，請各位靜坐，放松身心，放空精神，等待儀式的開始。”

池遂心依樣學樣，靜靜坐在角落，心下一陣思量，築夢？

正在這個時候，池遂心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泛起絲絲涼意，像是有人貼着她的後背，她身子一僵，而後便聽一個聲音格外幽冷地開口：“守住靈臺清明，有些不對勁。”周遭的人顯然都沒聽到無憂的聲音，這話，像是霧氣一般風一吹便散了。

池遂心輕抿了抿唇角，眼角染上幾分微不可察的赧然。這種事，她會不知道嗎？

“這裏有異能者，也有幾個普通人，異能者都不強。”無憂在池遂心耳邊低聲将她透過眼鏡看到的信息告訴她，“不過，那個人不弱。”那個人，指的自然是剛剛說話的那個。

不管這裏的人弱不弱，池遂心都不打算輕舉妄動，只要這所謂的築夢集會不會出人命，探查之後交給辦事處負責就是。畢竟誰也不知道冒然出手會不會打草驚蛇。這個集會究竟只有這一處，還是有多處也未可知。萬一發現一只，其實已經有一窩了，那不是得不償失。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中間站着的人似乎很滿意所有人此時的狀态，微笑颔首，在桌上點燃香薰，而後緩緩開口：“請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勾勒你想夢到的場景，放松，你現在很舒适、安全。”

池遂心微微眯了眯眸子，即使什麽都不做，她現在都能隐約感覺到空氣中彌漫出一股詭谲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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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結束後，那個人彎了彎嘴角，指尖收攏。

在場的所有人全部耷拉下腦袋，仿佛已經昏睡過去。池遂心裝模作樣地低下頭，盡可能不露出破綻，而後便聽無憂在她耳邊道：“我檢查過了，香薰沒有異常。我懷疑他有鎮壓物。”

無憂的話音剛落，房間裏便出現一聲獸鳴，聽起來格外陌生，不似尋常物種。池遂心微蹙起眉，而後便看到那個人身後出現一個大型虛影，看樣子像是貘。貘，食夢貘嗎？可食夢貘據說不是吞食噩夢的嗎？這些人……總不至于是特地到這裏來做噩夢吧？

那個虛影……是真實存在的食夢貘的投影，還是一種神奇物品的衍生特效？

食夢貘發出呼嚕聲的時候，黑袍人環顧四周，以手成爪，向着在座的其中一個伸過去。緊接着，黑袍人的目标直接倒在了地上，頓了兩秒，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将那個人給吊了起來，她的四肢和腦袋都像是沒骨頭一樣地耷拉着，整個人如同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兜帽将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但鬥篷縫隙裏露出的黑色裙擺還是告訴了池遂心她的身份，是之前她們跟着的那個女子。

女子的身體整個貼在牆上，手臂略顯僵硬地動了動，像是有根無形的線扯着她一樣。她露在外面的手皮膚白皙，看起來精致沒有瑕疵，仿佛一件死物，美則美矣，沒有絲毫靈魂，莫名十分滲人。

黑袍人口中溢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而後所有的人都被提了起來，在半空中像是沒有關節一樣做着各種詭異扭曲的動作，緩慢艱澀，仿佛生鏽了一樣。他們在空中，身着黑袍，看起來好像一場荒誕的默劇，頗具黑色幽默。

在女子被提起來的一瞬，無憂便直接帶人離開，轉瞬間便出現在一個無人且沒有監控探頭的死胡同裏。

池遂心側眸看她，視線微頓了一下，擡手取下面具，面具後的眉眼精致如雪色，她微垂下眸子看着手裏的銀色面具，月色中劃過一抹流光，語氣寡淡，“少了東西，不會被發現嗎？”

“那就是辦事處的事了。”無憂不甚在意地回道。

池遂心眸中溢出些許淺淡的笑意，摘下兜帽，解開身上的鬥篷，而後搖晃召喚信使的鈴铛，将這件事告知簡成玉。

很明顯，今天晚上意外發現的事情目前還不會出現人員傷亡，不知道那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這就交給辦事處去調查吧，她們兩個今晚還有委托在身。

将鬥篷和面具随手扔進垃圾桶，池遂心确認了一下當前時間，而後開口道：“我們去季夜市的最高點。”

無憂挑眉，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帶人走了。

季夜市的最高建築，是建成于十年前的極夜塔，屬于季夜市的地标建築，集酒店、餐廳、住宅、辦公于一體，共128層，最頂層是廣播天線，下方有一個平臺，還算寬闊，能容納不少人，但鮮少有人上來，游客大都到126層為止。

池遂心垂眸，視線掠過腳下燈火粲然的城市，落到先前見過的那個博物館上，眉宇間萦繞着些許難明的憂思。

無憂側眸看了她一眼，走到平臺邊緣坐下，“王朝更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大勢所趨，僅此而已。人類終究是在前進的，雖然不知道是朝哪個方向在前進。”

池遂心淡淡地應了一聲，接着開口問：“陵川，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無憂微頓了一下，眼神晦澀，“為什麽這麽問？”

“只是冥冥之中有些異樣的感覺……”池遂心有些遲疑，但莫名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無憂扯了扯嘴角，而後道：“反正你總會知道的，至于是否重要，對我來說還好，對你麽，我不知道。”

池遂心略一颔首，也沒再問，無憂明顯不想多說，她從不願意多提以前的事情，對她來說，或許太過久遠了吧，那些記憶可能需要被埋藏，不像池遂心，因為失去的緣故，需要不斷追尋。

在極夜塔頂看了一段時間夜景，兩個人終于消磨過了不适合處理委托的時間。

月明星稀，地面一片銀白，仿佛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雪。

委托地點是季夜市郊區的一棟民房，老式建築，沒有電梯的那種。

終端上涉及這個委托的信息相對比較模糊，只有具體的地點，以及簡單的概況描述。在這棟居民樓的一個出租屋裏，好似有鎮壓物的痕跡，危險程度初步判定相對較低，但想要悄無聲息潛入不被發現，還是有點難度的。這畢竟是一棟居民樓，不适合太多人大張旗鼓。

消息的來源自然還是保密的。

夜深人靜，居民樓裏的燈都關了，樓道裏亦是一片漆黑。有無憂在，池遂心可以省掉爬樓的過程，直接到達那個出租屋的門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出租屋的門居然是虛掩的。

池遂心和無憂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事情不太對。

輕輕将門推開，池遂心邁步進入其中，然而，剛一站定，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我們進鬼蜮了。”無憂聲音有些冷。

池遂心掃了周遭一眼，不大的出租屋客廳裏擺放着好幾面鏡子，有大有小，映照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出租屋看樣子是一室一廳，客廳加卧室，客廳裏除卻多得不太正常的鏡子之外，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異常。有血跡自卧室的門縫流出，一路蜿蜒，接觸到一面立在地上的全身鏡。

無憂略蹙了蹙眉，而後面色猶疑地開口：“奇怪，我好像聞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什麽味道？”池遂心略顯疑惑，她顯然并沒有聞到除血腥味之外的其他氣味。

無憂稍頓了一下，回道：“黃泉的味道。”

池遂心當即擰起眉頭，事情一旦和地獄扯上關系，那就不會簡單了。

似乎知道池遂心在想什麽，無憂又補充了一句，“這次和地獄無關，是靈界。靈界包括地獄，但不只是地獄。”

“六道輪回，六道所在的靈界？”池遂心幽幽開口。

無憂點頭，肯定了池遂心的說法。靈界原本對人間應是無所求的，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