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池遂心把《道德經》抄錄完畢,側眸看向無憂,就看到她微蹙着眉頭,眸中氤氲着極難分辨的濃霧,不知在想些什麽。池遂心眸光微凝,略一思忖,彎腰湊近些,眼角眉梢仿佛淬了些許冷光,一本正經地開口:“憂思如炬,愁眉不展,莫非是想到了什麽人……或事?”
無憂擡眸,對上池遂心的視線,眉眼舒展,似笑非笑,“不要湊這麽近吧,就不怕我想歪了?”
“你是在逃避我的問題嗎?”池遂心深深地看了無憂一眼,語調淡淡。
無憂輕笑了一聲,“不算吧,我真是這麽想的,只是多少有所顧忌,所以不得不收斂一點。”
“顧忌?”池遂心揚眉。
無憂應了一聲,語調随意,“嗯,畢竟軟肋期翼都握在別人手裏,還是要有些分寸,免得惹惱了,被秋後算賬,那就得不償失了。”
池遂心睨了她一眼,涼涼地開口:“再接再厲,千萬別失了分寸。”說着,拿起抄好的《道德經》放在她面前,收回手時,指尖不經意拂過她的手背,留下一抹微涼的溫度。
無憂眉心一跳,等到池遂心繞過她,坐到桌旁拿起那個終端,才垂眸看了眼面前的紙張,其上的墨跡仿佛會呼吸一樣,端方雅正,卻無端旖旎。她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不自覺就掉進去了。也罷,想糊弄過池止非,本就不那麽容易,她有太多不能說的秘密,多虧某人放她一馬,沒再刨根問底。
這邊,池遂心低頭劃拉了兩下屏幕,粗略看看,擡眸淡淡地瞥了無憂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新的委托我接了,你是準備跟我走,還是另有安排?”
無憂看向她,指尖捏着紙張的一角,輕輕摩挲了一下,笑道:“又是晚上嗎?”
“這次有月光。”池遂心垂眸,将手裏的終端放回桌上,語調清泠,仿佛包裹着濕冷的霧氣。
無憂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抿開一抹笑意,“那看在月光的份兒上,我跟你走。”
“嗯,那就等天黑吧。”池遂心随口應了一聲,指尖點在終端的屏幕上,眼神很淡,有種說不出的旖旎味道,偏偏又冷得很。
無憂凝眸盯着池遂心看了片刻,擡眼看向窗外,漫天的霞光映襯雲卷雲舒,仿佛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夜色降臨,一盞盞燈火亮起,光影躍動,人間喧嚣。
池遂心關掉手上的終端,站起身,側眸看向無憂,語調清冷寡淡,“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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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挑眉,“這天,不是剛黑沒多久嗎?”
“剛好晚餐時間,不是嗎?”池遂心眸底暈開一抹浮光,定定地看着無憂,開口道。
無憂啞然輕笑,“嗯,那就走吧。”
池遂心收回視線,等到無憂走到她的身側,才戴上那副銀色邊框的眼鏡,邁步朝着門口走去。
她們的第一站,是一家西餐廳,坐在全透明的玻璃隔間裏,能看到外面的江景,燈光賦予了一座城市獨有的氣質和韻味,與千百年前差別巨大。
“你還記得,這裏是陵川的什麽地方嗎?”池遂心看向無憂,目光隔着薄薄的鏡片,染上些微缱绻的暖意。
無憂微蹙起眉頭,略一思索,“好像是……越陵江畔點将臺……”
“點将臺?”池遂心若有所思。
無憂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池遂心也沒多問,等侍者将餐點送上來,便開始默默吃飯。
沒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朝着這邊走過來,無憂擡眸看了一眼,面色微沉,是謝庭晚。
“殿下,似乎不歡迎我。”謝庭晚似笑非笑地開口,施施然坐下,擡眸看向無憂。
無憂不甚在意地勾勾嘴角,“怎麽會,只是每次見你,都沒什麽好事。”
“那不正說明我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麽?”謝庭晚老神在在地說道。
無憂揚眉,“巧合太多了,難免叫人懷疑。”
謝庭晚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殿下是這麽想我的?那就是誤會了,畢竟某些人對你頗為在意,我多少要顧及長輩的身份。況且,人總是愛屋及烏的。”
“先生太過神秘,讓人不得不防。”無憂輕笑了一聲,道。
謝庭晚不禁莞爾,“謹慎并不為過,說起來,殿下的靈,讓我有些意外。”
“什麽意思?”無憂面不改色,狀似随意地開口。
謝庭晚頓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詞,而後才道:“太過幹淨了。”話出口,謝庭晚又輕笑了笑,“不過沒什麽,這不是壞事。”
無憂若有所思地蹙眉,倒也沒多問。
這時,池遂心輕輕叩擊桌面,涼涼地開口:“先生來,定是有事吧?”言下之意,有事快說。
謝庭晚嗤笑了一聲,“小崽子,嫌我吵了?你怎麽不說另一個?”
“你,多餘。”池遂心淡淡地說。
謝庭晚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眼裏略帶着幾分調侃,“行了,我的時間也很寶貴。長話短說,玉簡我另外幫你找到一枚。還有,這座城市裏彌漫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這裏人的靈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籠罩。簡成玉問過我這件事,但我幫不上忙,我只是個旁觀者。”說着,謝庭晚将一個盒子放到桌上。
“你想讓我幫忙?”池遂心淡淡地問。
謝庭晚淡笑,“只是讓你多留心,凡事小心。”
“知道了。”池遂心于是道。
至此,謝庭晚也沒久留,直接起身走了。
一個穿着黑色連衣長裙的女子與謝庭晚錯身而過,眉眼溫潤柔軟,裙擺輕揚,像是一朵菟絲花。
池遂心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默默收回視線。
無憂挑眉,“這次的委托與她有關?”
“為什麽不考慮另一種可能呢?”池遂心面色寡淡地開口。
無憂面色一沉,正欲開口,就聽池遂心又道,“只是覺得她有些古怪。”
“古怪?”無憂蹙眉。
“嗯。”池遂心應了一聲,擡手輕推了下眼鏡,解釋道,“她身上有能量波動,很微弱,不太正常,不像是她自己的,反倒像是某種殘留。”
“你懷疑她可能受到了某種鎮壓物的影響?”無憂問。
池遂心颔首,“嗯。”
說起能量波動的測定,無憂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說起來,謝先生……”
“她沒有。”池遂心知道無憂想問什麽,“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無憂有些意外,畢竟這不符合常理,不過,多少側面映證了謝庭晚的身份多少有些不簡單。
這一餐池遂心吃了挺久,偶爾望向夜色中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麽。
無憂在這裏的感受自然與池遂心不同,時移境遷,陵川不再是原來的陵川,難免讓人心生感慨。
片刻後,一抹流動的黑掠過池遂心眼角的餘光,她瞬時起身,“走吧。”
“你想跟着她?”無憂揚眉。
池遂心随口應了一聲,“嗯,現在還早,委托不急。”
無憂無奈地笑了笑,這算不算是職業習慣?“好。”
兩個人不遠不近地跟在那個女子身後,有無憂在,并不擔心會跟丢,所以她們十分随意地并肩走在街邊,像是很普通地在閑逛一樣。
黑裙的女子引着兩人一路向前,周遭的建築裏,燈火通明。
無憂擡眸看了眼頭頂的夜幕,皓月當空,千縷薄紗點綴,分外迷人。
正在此時,池遂心眸光一凜,順勢抓住無憂的手,腳步快了幾分。
“怎麽了?”無憂下意識開口,而後便眉頭一蹙,“氣息不對,果真有問題。”
“嗯。”池遂心應了一聲,跟着前面的那個女子進入一家成衣店,就在剛剛,她身上的能量波動突然增強。
但幾個呼吸之後,池遂心便在各種衣架的阻隔之下丢失了那個女子的行蹤,于是只能側眸看向無憂。
無憂嗓音含笑地開口,順便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成衣店裏的店員對行蹤明顯有些詭異的幾人沒有任何反應,興許是已經習慣了。
無憂所指的方向,是成衣店的後門,被白底黑紋的門簾遮着,看不清門後的情形。
池遂心伸手撥開門簾,後面是一個很窄的走廊,走廊一片漆黑,只在兩側每隔一段距離有一個略顯昏暗的壁燈。
兩個人往前走了沒幾步,便聽到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急急道:“借過,麻煩讓讓,我有急事,很趕。”
池遂心沒看見任何人,剛想做出反應,便察覺到無憂攬住她的腰往自己身邊一帶,順勢将人抱在了懷裏。
池遂心微怔了一下,而後聽到有人低低地道了聲謝,立馬朝聲源方向看過去,走廊裏雖空空如也,但眼鏡上分明顯示出了一個兩格的能量槽。
“應該是能夠隐形的神奇物品。”無憂輕聲道。
池遂心眸光微閃了一下,沉沉地應了一聲,視線自無憂眉眼掠過,染上了幾分溫沉,接着低聲道:“可以放開了。”
無憂眨眼,把人松開,背脊貼着牆,臉上沒有一絲尴尬。
池遂心沒動,就着這個近在咫尺的距離,凝眸,淡淡開口:“怎麽看出來的?”
“人的軀殼有溫度,有氣味,很容易分辨。”無憂擡眸,視線撞進池遂心眼底。
池遂心眉眼間氤氲起淡淡的霧氣,“人和人之間的差別,也很容易分辨嗎?”
無憂眉心一跳,偏頭幹咳了一聲,畢竟她眼前的,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嗯……熟悉的話可以。”
“走吧。”池遂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轉身向着走廊深處走去。
無憂擡手摸了摸耳垂,無聲輕笑,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