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說媒

方氏帶着夏寧秋寧還有香草坐着小木凳在荒地裏拔草。方牛子不遠處揮着釘耙刨地。

方氏有意試探香草:“妹子,你到城裏這麽久回到村裏還習慣嗎?”

香草微微一笑,老實答道:“瞧嫂子說的,我在咱村裏長到十來歲,這才進城幾年咋能不習慣?”方氏就跟着一起笑。

幾人邊說邊幹,時間過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傍晚。香草看了一眼天色,就要起身告辭。方氏連忙拉着她非要留飯,香草連連推辭。方氏佯怒道:“咋了?你是不是嫌棄我家飯菜不好?”香草一看這架勢忙說不是,她客套了幾句也就順勢留下了。方氏又叫方寧去汪家報個信說香草不回去吃飯了。

方氏讓夏寧陪着香草,自己帶着秋寧下廚做飯。香草也非要過來幫忙,幾個女人又一起擠在廚房裏邊說話邊幹活。方氏眼瞧着香草雖然進了幾年城,可并沒丢掉鄉下姑娘的本份,無論是地裏還是家裏都是好手,這讓她愈發滿意,想着得閑就去娘家一趟,把這事說道說道。

方寧一陣風似的往汪家老宅跑去報信兒,汪家老爺子已經去世,家裏只剩下一個瞎眼的老太太和香草的小叔,另外還有一個是老太太的堂侄女名叫明姑,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寡婦,兩年前被香草他娘接了過來照顧老太太。

方寧一走近汪家大門,裏面就傳來一陣吓人的狗叫聲。

村裏的狗一般很少拴着,方寧也認得汪家的狗,但對方此時根本沒認出她來,只管猛烈的吠叫。方寧有些生氣,一腳踹過去:“你連我都不認得了?”那狗的叫聲漸漸小了,它大概就是從這一踹才認出了來人是誰。

這時一個二十五六,打扮得十分利落的媳婦出來了,這人正是明姑。她笑着問道:“誰呀?”

“是我,是河窪杜老三家的,來給你們報個信兒,我香草姑姑要給我姐畫花樣子,晚飯顧不得回來吃了。”

“好好。你進來不?”明姑十分客氣的招呼道。

“不了,我得回去了。”

這時,從屋裏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明姑,你在跟誰說話?香草還沒回來嗎?”

明姑連忙進屋給老太太遞話,汪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兒,擺手吩咐明姑:“你讓那孩子進來呆會兒。”

方寧就跟着明姑進了汪家堂屋,此時天還沒黑透,桌上已經點了兩盞大燈,照得屋裏十分亮堂。

汪老太太睜着空洞的雙眼向方寧所在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找了一會兒才摸到她的手,“唉喲,這孩子的骨頭正,軟硬剛好,将來定是個有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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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寧甜甜地笑問:“汪老太您還會摸骨算命嗎?”

汪老太太也跟着笑了:“哪有,我眼睛看不見,來了人我都要摸一摸,時間長了就得出些門道了。”

“哦,原來如此。”

汪老太太旁敲側擊的問她一些家長裏短,方寧很快就察覺出這老太太的問話是形散神不散——一切都圍繞着香草和她小舅。方寧佯作不知,對方問一她答十,汪老太太十分高興,對明姑開玩笑道:“若不是咱家沒人去報信,我今晚也留這孩子吃飯,真招人喜歡。”明姑抿嘴一笑,附和着老太太。

“老太,我得回去了,改天再來陪您老說話。”

“好好,不留你了,天快黑了。”說着,她柱着拐杖起來,明姑連忙上前扶她,她有些不悅的推開明姑:“我還沒那麽沒用,在自個家裏你扶啥?”明姑笑着松開手,緊跟在她身邊。汪老太太走到屋角處,伸手在面缸裏摸了一會兒,捧出了一大把用油紙包裹着的糖塊,全塞給方寧。

“老太,我不要這麽多。”

“給你就拿着!”汪老太一副不由分說的強硬語氣。

方寧道謝幾句,把糖裝進袖籠裏就告辭離開了。

汪老太太重新歸座,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

明姑小心翼翼的勸道:“大姑,你也別怪香草,她今年都十七了,你們又催得緊,她也是急了。”

汪老太太哼了一聲,“我要真怪她,還會讓她整天價往別人家跑?”說完,她柱着拐杖用力敲擊地面,語帶雙關的警告道:“還跟我找一堆借口,你們別以為我瞎了就想糊弄我,我的心可不瞎!”

明姑的心突地一沉,汪老太太那一雙幹涸的雙眼向她一掃,明姑只覺得像是被她穿透了一樣,既慚愧又緊張。

“大姑,我……”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汪老太太巍然坐着不動。

……

汪家住在村北頭,方寧回家幾乎要穿過整個村子。

她走到村中央的打谷場時,就見小木頭正跟着一幫小屁孩往這邊走來,他們每個人都興致勃勃的炫耀着今天的收獲,有的是幾只螞蚱,有的兩只青蛙,還有的是幾塊好看的石頭,各種各樣的都有。

狗蛋最先發現了她:“方寧姐。”

方寧笑道:“天都黑了,你們還不回家?”

小屁孩頭也不擡的答道:“就回就回。”

方寧走過去,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塊糖,小朋友歡呼一聲圍了上來,一個個十分大方的要跟她分享自己的財寶。

“我不要,你們快回去吧,再晚了小心被揍屁股。”那幫小屁孩子一散去,方寧又多給虎子和小木頭和狗蛋三人多加一塊糖。

小木頭投桃報李,把一瓦罐蚯蚓和一把草籽給了方寧,同時又不忘邀功:“方寧我好吧?我哥都沒給你蚯蚓。”

“嗯,還是你好。”

“那我回家吃飯了,明天再找你。”小木頭昂着小腦袋,一蹦一跳的離開了。方寧把虎子送回去,然後帶着狗蛋一起往家走去。

回到家時,飯已經做好了。方寧稍稍彙報了一下報信的過程,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等着開飯。

晚飯十分簡單,都是些家常菜式,像蘿蔔炖臘肉、白菜豆腐等等,主食稍微奢華些,是白面餅子。

他們鄉下可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飯桌上十分熱鬧。

方氏就問汪家其他人的一些情況,“立志這小子讀書應該很好吧?”

香草輕嘆了一聲:“哪有,他讀書不行,對做生意挺有興致的。可我爹偏想讓他讀書。這不正在鬧脾氣呢。”

方氏接道:“這真是一家有一家的難處。不過,做生意也挺好的,至少吃喝不愁。”香草微微一笑,點頭稱是。香草跟方氏寒暄了一會兒,便轉頭跟方寧說話。她們姐妹三個,夏寧稍稍活潑些,但話也不多。秋寧的性子像極了杜朝南,一天到晚手忙嘴閑跟個悶葫蘆似的。家裏整天就方寧話多,一人能頂幾十只鴨子。

這一大一小聊得十分投機,方寧先說了兩個表弟的糗事,把衆人逗得差點噴飯。接着她又含蓄的誇了自家姥姥姥爺和大舅連她大舅媽也誇了,說到最後甚至連外婆家門前幾棵樹都捎帶了出來。:“那樹可不是一般的樹,我姥村裏的王瞎子說。屋前有這樹的人家将來肯定了不得。子孫後代中肯定有做官的……”

方牛子差點被湯嗆住了,他急忙拿眼色制止她,結果全都被方寧無視了。香草聽得十分認真,一雙眼睛在搖曳不定的燈光中熠熠生輝。

吃過晚飯,天已經黑透了。不久,一輪明月從東邊升起,溶溶的清光撒向大地。

方氏說道:“這從南到北怪遠的,我送香草妹子回家吧。”

方寧笑道:“娘,你送她回去,得會兒她還得回送你,還不如讓我和小舅去送呢。”方寧笑吟吟地看着方牛子,方牛子臉色微紅,香草垂頭不語,嘴裏連說不用。

“走吧走吧,不就一趟路嗎?”方寧拉着香草一起往外走,方牛子不遠不近的在後頭跟着。

過了一會兒,隊形便漸漸開始變化。方寧很快就發現她被人利用後抛棄了。方牛子和香草走在了前面,她落在最後。

兩人在悄聲說着什麽,方寧伸長脖子,豎着耳朵但什麽也聽不到。回來的路上,方牛子怕方寧會套他的話,他大踏步往回走。

方寧在後面氣喘籲籲的追趕,“小舅,你不知道我跑不快嗎?”

方牛子頭也不回的答道:“誰說的,我看你有時候跑得挺快的。”

方牛子一回到方寧家就說太累了,稍一收拾就去睡了。夏寧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捅捅方寧:“哎,他們搭上話沒?”

“能搭不上嗎?咱小舅是個假正經,開頭還扭捏着不去,結果呢,一出門就把我抛到後頭了。”

“撲哧,難不成你想夾在人家中間。”第二天方寧醒來時,方牛子已經回去了。當天上午,香草也由她小叔送回縣城了。

夏寧秋寧早早的出去打了一筐豬草,正在剁草,方寧也在喂雞鴨。不想今日卻來了個不受歡迎的客人。這人正是大伯母孫氏。

“三弟妹,你在家啊。呵呵。”

“大嫂。”方氏十分得體的招呼道。

兩人就在屋外的大樹下坐着,方氏拿了針線簍子一邊做活一邊跟她說話。孫氏先拉扯了一會兒閑話,接着就問道:“我看那老汪家的香草跟你家走得挺近的?聽人說老往你家跑?”

方氏淡淡地回應道:“也沒啥,就是他爹去城裏賣東西,老汪家幫了不少忙,一來二去就的就來往了幾次。”

孫氏的小豆眼骨碌碌轉着,笑道:“春寧娘,你可別哄我。我看你們交情不一般,單拿那天送的禮來說,尋常來往誰送那麽好的衣裳?”

方氏見對方又提那件衣裳,心裏不禁有些不樂意。

孫氏幹脆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道:“春寧娘,我今兒來是請你幫個忙?”

“啥事?你說說看,我能幫就幫。”

孫氏笑呵呵地道:“這不是,咱那兄弟嘛,他今年年紀也不小了,眼光還高。我瞅着香草年紀也不小了,被人指指點點也不好,你又跟她走得近……”

方氏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說是哪個兄弟?”

“他是冬寧的三舅,叫大進的那個。”

方氏臉色略沉,孫氏連忙插話:“春寧娘,你也別怪我說話不好聽,香草要是真好,她能拖到如今嗎?你看她長那模樣,又矮又墩,臉大五官小,遠遠看去,就跟大白面餅上灑了芝麻似的……”

方氏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她覺得孫氏未免太刻薄了,香草長得是不出挑,可也沒她說得那麽醜。即便長得再醜,無冤無仇的,她也不應該這麽擠兌人家。

夏寧暗自撇嘴,湊到方寧耳邊小聲說道:“那麽糟踐人家,她以為自己是個天仙?”

方寧俏皮的答道:“人家是大苞谷面餅上嵌綠豆。”

夏寧強憋着笑意,仔細一想還真是的,孫氏面色發黃,一雙綠豆眼,可不就是苞谷面餅嵌綠豆?

秋寧在一旁老氣橫秋的輕斥方寧:“不管怎樣她也是長輩,你不能出語這麽刻薄。”

方寧沖秋寧一笑:“三姐,我也是個厚道人,我只對那些刻薄的人才刻薄。相貌都是爹娘給的,咱們人誰沒個缺點?沒見過這麽貶損別人的。你見我笑過那些品性好的人嗎?”

秋寧吶吶不語,繼續埋頭幹活。

這邊方氏已經開口了:“他大伯娘,這事我真幫不了你。”她才不去說。且不說香草已經對方牛子有了那意思,即便他們最後不成,她也不想讓香草嫁給孫上進這樣的二流子。聽孫氏的意思,他們家圖的就是汪家的財勢,這樣的人家怎能結親?

“哎呀,春寧娘咱可是一家人。這一點小忙你就不能幫?你要是說成了,以後我們孫家肯定忘不了你的情。”

“香草今兒就回城了,我跟她爹娘不熟,要不你找媒人說去吧?”

孫氏臉上的笑意漸無,拉着一張大臉,慢慢地站了起來:“我說他三嬸,你這一分家咋就變了樣兒?托你點小事,你就推三堵四的?你以前可不這樣?”

方氏不冷不熱的回應了一句,仍是不吐口。最後孫氏氣哼哼的走了,臨去時還摞下一句話:“我找你是看得起你,偏偏還不識擡舉。”

方氏也不客氣:“我當不起你的擡舉。你擡舉別人去吧。”

孫氏一走,方氏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刨地,誰知他家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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