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人情

“什麽?你要去找衛謹的頭?”

大吃一驚的汜留上神把大貓丢在一邊,看着巫神裔昭,想要确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衛謹本名衛三,是陽界第三十代神尊神熇早期權勢熏天的人物。此人出身低微,當過強盜,做過士卒,參加過謀反,卻成功洗脫了謀反的罪名,步入仕途,因為手段厲害,深得神熇器重,被委以重任。

衛謹最輝煌的時刻,莫過于扳倒時任首座長老穆剡、剿滅甲子會,他本人因此受封爵位。而不久之後,衛謹同樣被人扳倒,結束了短暫而張揚的一生。

因為衛謹手段毒辣,殺人太多,陽界的史書對其評價一直很低,就是民間也一直有怨言。當年被他害死的勳舊到往屆山告狀,本來希望秋後算賬,誰知衛謹死後無人引魂,只得不了了之。

其實,就算有人想要給他引魂,也是辦不到的。因為引魂需要将那人的屍骨燒成灰,對着骨灰做法事,而衛謹被處死之後,神都百姓争相食其骨肉,據說是吃幹淨了的。

裔昭要找衛謹的頭,肯定是有什麽事情。否則,以她的性格,斷然不會出手管這種事。

“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汜留上神覺得情況不妙,走近一步問道。

“衛謹的後人衛廿一,幫了我一個忙。作為答謝,我替他尋找衛謹的頭。”

巫神裔昭不緊不慢,如此解釋道。

這麽說,就是欠人人情了。以巫神裔昭的身份,斷然不會輕易求人,那就更說明發生大事了。

汜留上神蹙眉,追問道:“出什麽事了?”

巫神裔昭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淡淡道:“能有什麽事?已經是上神了,再沒有什麽事能難倒咱們。”

此話一出,汜留上神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那——你要去陽界?”片刻的沉默之後,汜留上神終于在大貓的提示下,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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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裔昭說沒問題,那自然是沒問題的。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兌現對大貓的承諾。

“你也要去?”

巫神裔昭是個沉靜的美人,輕易不笑,此刻她忽然笑了起來,頗有打趣的意思。

“還是大貓想去?”

裔昭走到大貓面前,伸出手,大貓随即立起身子,将前爪搭在裔昭掌心,發出軟綿綿的喵聲。

大貓熟悉汜留,同樣熟悉裔昭。

汜留上神下意識點點頭,“是大貓想去……我們都想去。”

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随即補上一句。畢竟,讓裔昭一個人帶着大貓,實在是對不起汜留的良心。

“把紫貝也叫上吧。”裔昭逗着大貓,漫不經心地說道。

“聖母不是下了命令嗎?”汜留自己可以逾矩,一個人扛下所有,卻不能連累身邊的人,尤其是紫貝這樣無法保護自己的人——神與神之間,就算相看兩厭也沒什麽辦法,神官卻不一樣了。

紫貝只是個神官,一旦有事,就算有汜留等人力保,還是不可能保證她能全身而退。

“不是說‘我們’嗎?”裔昭歪過頭,“把那些瑣事丢給紫貝,你也不長長記性。”

汜留臉頰微微發燙,把紫貝一個人丢下的确是不厚道的做法,那還是帶上她吧。“神判”那些事,就暫時拜托易斟上神好了。

反正,易斟上神自帶好幫手一個,也不用她自己操心。

汜留上神想起那張絕美的臉,如果是第一次見面,誰也不會想到那樣的人竟然會熱衷于“神判”。正是因為這一點,其他人才能稍微休息一下。

聖母的命令,就假裝不知道吧。

這件事就算說定了。

“話說回來,衛謹死了多少年了,上哪兒去找他的頭?”

就算找到,也早就化成灰了。但是,裔昭決定要做的事,就不會辦不了。所以,裔昭還知道多少?

裔昭顯然看出了汜留的心思,她放下大貓,對汜留道:“已經有線索了,就是有點麻煩。”

當汜留聽完所謂的“線索”以後,大呼上當,這可不是“有點麻煩”,而是非常麻煩。

神是不能幹涉陰陽兩界的人和事,但是可以作為旁觀者,旁觀已經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回到過去旁觀過去所發生的事,這就是裔昭的線索。

根據裔昭的建議,汜留、裔昭、紫貝三人外加一只大貓,一起回到了衛謹被處死的那一天。對于那個時代的人,她們是等同于空氣,所以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也不會被那時的人看見。

“喵——”

大貓似乎并不喜歡這種場合,它伏在汜留腳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露出柔軟的肚皮,腦袋蹭着汜留的衣擺,輕輕搖晃。

“果然是天怒人怨。”

紫貝倚着欄杆,俯視人群,她們如今站在高樓上,可以将整個刑場的情形盡收眼底。當然,這不是為了觀刑,而是為了便于觀察衛謹的頭顱被誰拿走了。

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只能從最初開始,一步一步追蹤衛謹的頭,一直到陽界的當世,這本來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

“衛謹這人,死了多少年了,還得麻煩咱們。”

紫貝抱怨完,就坐下來,伸手拖住大貓的後爪,将它拉到身邊。她動作看似粗暴,實際上很有分寸,表現出純熟的技法。而大貓在驚醒之後,惡狠狠地“喵”了一聲,随即與紫貝打鬧起來。

“一把年紀了……”汜留上神嗫嚅一句,随後往邊上挪了挪,拉開了與其他人的距離。

人與貓之間的打鬧,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而汜留上神,依舊保持着不想圍觀的心思。

“開始了。”

不知何時,巫神裔昭已經到了汜留身後,“是千刀萬剮啊。”

劊子手每割下一塊肉,就對着人群大聲喊叫,随即有人付錢将那塊肉拿走,成交速度之快,超乎想象。而後面的人,瞪大了眼睛,伸長了手,将錢袋子舉得高高的,生怕又錯過了,那樣的眼神,同樣令人害怕。

衛謹沒有像一般的犯人那般大喊大叫,相反的是,他始終沉默不語,簡直讓人懷疑他被人下了藥。但是,那忍耐痛苦的表情,分明說出了事實。

就算是死,衛謹也要死出自己的模樣。

幾刀下去,沒聽到人犯哭嚎的人群似乎産生的不滿,他們喊叫着,要劊子手逼衛謹跪地求饒。劊子手照做了,衛謹還在忍耐。

“果然兇殘。”

也不知是在說誰,汜留上神發出輕輕的嘆息。

“面對仇人,該有這種态度。”

巫神應和了一句,“這種事,還是少經手,否則,心就冷了。”

汜留上神似乎對這樣的話很不滿,她轉過身子,看着巫神道:“你是說,我還有一副熱心腸,可以把你那顆心焐熱?”

巫神默然。

汜留上神盯着巫神看了好一會兒,才輕嘆道:“真不該讓你來西山。她們說,你比以前更加冷酷無情了。”

巫神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我從前是什麽模樣,你還不知道?”

裔昭,六歲時被選為汜留伴讀,此後,以伴讀身份待在汜留身邊,直到汜留暴病而亡。要說彼此從前模樣,這二人是最清楚不過了。

汜留上神盯着巫神,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說,你有怨言,看來是真的了。”

巫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那模樣,似乎被汜留上神說中了。

過了許久,才聽得巫神悠悠道出一句:“該砍頭了。”

汜留上神立刻集中注意力,盯着人群,看是誰能出得起高價,買下衛謹的人頭。奇怪的是,面對這個最宜報仇的對象,觀刑之人,似乎并未心動。

沒有人出價,能聽得見哭聲、喊聲、叫罵聲,就是沒有出價聲。這樣反常的情況,一定關系着衛謹頭顱的去向。

“看樣子,今天不會有結果了。”

巫神給出了自己的判斷,汜留上神頓時覺得失望。

這裏是過去的世界,神雖然不能改變過去的事,卻可以一直旁觀那些事。而且,因為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就算在這裏花費一年的時間,回到現實世界後,也只是發了個呆而已。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汜留上神還是覺得有些煩躁。并不全是因為這件事,但具體因為什麽,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只覺得胸口憋着一股氣。

這個世界的天已經黑了,衛謹的人頭被挂在城樓上示衆,看樣子,暫時不會丢失,那就只有等待了。

汜留上神站在城樓底下,瞧着來來往往的人,觀察着他們的舉動,尤其觀察他們對于城樓上的人頭的反應。

神都的百姓,對于這樣的事,似乎見怪不怪了。

“不對。”

同樣站在那裏的巫神忽然變了臉色,她飛到城樓上,仔細察看了那顆人頭,然後返回,似乎已經确定了某一件事。

“那不是衛謹的人頭。”

巫神這麽說了,那上面懸挂的就一定不是衛謹的頭顱,汜留上神的火氣立刻就上來了。

“什麽?”

誰敢在她們眼皮子底下掉包東西?

紫貝也上去看了,回來以後得出了與巫神一致的的看法,“真不是衛謹的頭。我們都成瞎子了?”

從行刑一直到衛謹的頭顱被挂上城樓,汜留一行人都是在一旁觀察的,人頭是什麽時候被掉包的?

“回去看看。”

對于普通人的一生而言,過去的人和事,是決不可能回去的,即便是神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但是,神可以作為旁觀者,倒回去看看。

汜留等人從頭又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端倪。

“奇怪了,難道死的不是衛謹?”紫貝一邊抱怨,一邊作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不可能。”巫神否定了這個說法,“陰陽兩界的生死,瞞不過咱們。”

對于負責“神判”的諸神來說,陰陽兩界“人”的死,是在其絕對掌控範圍之內的,不可能有漏網之魚。

汜留上神認同巫神的說法,這樣一來,就意味着有人瞞天過海,欺騙了兩位上神和一位神官。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厲害?

汜留上神思量片刻後,靈光一現,對紫貝道:“咱們出來的事,還有誰知道?”

紫貝下意識道:“沒有啊。我又不會亂說。”

随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驚叫道:“你是說——她們?”

不用刻意說出名字,就已經知道是誰做的手腳了。汜留上神的臉色也不好看。

那人是西山諸神的對頭。

這次,她又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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