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源氏兇宅

有活人的地方，就會有死人。活人多了有人氣，死人多了有陰氣。活人死人同時存在的地方，通常叫“兇宅”。

在荒涼的廢都之上，有一座舉國聞名的“兇宅”，因為據說曾經是源氏一族的故宅，所以稱之為“源氏兇宅”。

當年，廢都被毀時，大火燒了幾天幾夜，本該剩下斷壁殘垣，誰知竟有一座宅院，在烈火中毫發無損。當時存活下來的百姓，以為那是有神庇佑的地方，紛紛進去躲避。

當時，也有那麽幾個人認為，神尚且不能庇護自己的神廟，又如何能庇護他人宅院？只是，這樣的言辭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當然不能阻止饑寒交迫的百姓。

後來，自然就出事了。那些住進去的百姓，無一例外，均死于非命。那座宅院，終于空了出來。

在漫長的歲月中，那座宅院經歷風雨侵蝕，始終如初時模樣，就好像一直有人住在裏邊，并修繕着這座宅院。

也曾有好奇之人，不顧“兇宅”的傳說闖了進去，最後都只是在那一串長長的死亡名單上增添了一個人名。

“就是這裏？”

汜留上神如今就站在這座宅院外邊，她擡頭看了一眼正門上的牌匾，确實是有些年頭的東西，就是太幹淨了。

宅院周圍一裏之內，寸草不生。一裏之外，瘋長的野物比人還高。

“鼎鼎有名的源氏兇宅，你沒來過？”紫貝顯得很冷靜，“這裏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大貓倒是很興奮，在地上跑來跑去，絲毫不理會“兇宅”外邊的詭異氣氛。

“源氏兇宅？”汜留嘟囔着，扭頭問紫貝：“不會是源時豐他們家的吧？”

“對了，就是他們家的。”紫貝拍手道，“咱們進去吧。”

說罷，紫貝也不等汜留，直直地走到大門外邊，雙手推開了那扇門。那自然的姿态，就好像回到自家。

汜留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她知道這個所謂的“源氏兇宅”，凡是在這裏死去的人，魂魄都消失得無隐無蹤，往屆山派人過來調查，也是沒什麽正經結論。而且，往屆山似乎也不在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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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地方，一定隐藏着秘密，就這麽進去，顯然太冒失了——一邊想着這話，汜留一遍尾随着紫貝走了進去。

“大貓，走了。”

大貓伸出爪子舔了舔，又伸了個懶腰，然後快速跑到汜留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大門裏的世界，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想象中的陰氣沉沉，反倒像是常年有人住的宅院，不過，這裏既沒有人，也沒有鬼。汜留感覺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也感覺不到所謂的“鬼氣”。

“這麽多年了，也沒聽說誰能挑戰咱們地位啊。”走過幾個院子，汜留如此感嘆道，“除了往屆山的人，還有誰能做到這些？”

其實，最該懷疑的還是往屆山的人，在沒有別的力量的情況下，能懷疑的只有自己人。只是沒有明确的證據罷了。

“還記得衛謹的頭埋在哪裏嗎？”那邊頭也不回的紫貝，忽然這麽悠悠地來了一句。

“什麽？你想幹什麽？”

汜留看着紫貝的背影，覺得毛骨悚然。

一直以來，這人都膽大包天。不過，話說回來，衛謹的頭真的不見了？汜留挪動步子，緊緊地跟在紫貝身後。

“喵——”

就在這時候，大貓忽然發出兇狠的叫喚，利爪也從肉墊中出來。與此同時，汜留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威脅。

電光火石之間，一物已經被打落在地。大貓撲在那物身上，利爪劃開了它的胸膛。

那是一件人形物體，但顯然不是個人，也不是個鬼，無論人還是鬼，都不會長成這個模樣。那種醜陋而詭異的樣貌，實在是難以形容。

“這是什麽東西？”

紫貝拎着寶劍，挑開了那怪物的皮肉，黑色的汁液流了出來，并沒有想象中的惡臭，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味道。

“沒有感覺到人的氣息，也不是魂魄，總不至于是山上下來的吧？”汜留一邊思考着，一邊招呼大貓過來，拿出手帕替大貓擦拭爪子。

大貓仍然保持着警惕，一雙貓眼四下轉動，兩只耳朵似乎也動了起來。

“先別管這個，衛謹的人頭就埋在前邊，咱們過去看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危險反而刺激了人的求知欲。汜留幫着大貓清理完爪子，這才跟着紫貝上去。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衛謹的頭就是埋在這個院子裏，就在那顆桂樹底下。汜留站在樹下，總覺得有哪裏乖乖的。

“奇怪了。”汜留左看又看，又擡頭看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紫貝，你還記得嗎？這棵樹的高度？”

“什麽？”紫貝跟了過來，在汜留的提示下，她也發現了異樣，“不至于吧，都過了多少年了，這樹怎麽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嘟囔着：“我不會是待在幻境裏吧？”

“幻境？”汜留環顧四周，忽然，她注意到了牆角的那棵植物，那朵開了一半的花——她相信自己的記憶，不會有錯的。難道，是這裏的時間凝滞了嗎？

如果時間能夠停止在某一刻，那真是夠詭異的。

就算是聖母也不可能讓時間停下來，那麽，這裏真的是幻境？或者是障眼法？

也不至于啊，以汜留的現在的法力，不至于完全感受不到。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那時候，她和裔昭不都是被人瞞過去了嗎？那時，她們以為是多祜上神做的手腳。

如果不是呢？

汜留覺得頭皮發麻，似乎有超乎她想象的東西出現了。

“大貓，你怎麽看？”

紫貝蹲下來，詢問大貓的意見，“我們現在，是在幻境裏嗎？”

她那口吻，頗有開玩笑的意味。而大貓聽了，猛地給了她一爪子，正好在右腕上留下了一道抓痕。

“痛！”紫貝驚呼起來，沖着大貓怒氣沖沖地喊道：“幻境又不是做夢，怎麽不會痛？”

大貓喵了一聲，表現得很無辜。

“來來來，我給你擦藥。”汜留見狀不妙，趕緊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膏狀物，就往紫貝的傷口抹去。

“怎麽回事？”

按道理說，只要接觸到這藥，如此細小的傷口，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現在，傷口卻毫無反應，就好像那藥失效了一般。

汜留又往紫貝手上塗了一些膏藥，還是沒有反應。

“小心！”

紫貝亮出寶劍，将飛來之物擊落，仔細一看時，卻是傻了眼。

那被大貓撕開的口子，那被寶劍挑開的皮肉，正在往外邊滲出的黑色汁液，不就是剛才打倒的那個嗎？

要命的是，這次不止來了一個。

“快走！”

紫貝喊了一聲，騰躍而起，當她餘光觸到周圍時，吓得冷汗都出來了。

這漫無邊際的庭院，真的是剛才進來的那個地方嗎？

源氏兇宅，不是有圍牆的嗎？

汜留已經跟那些怪物打鬥起來，她發現那些怪物并沒有戰鬥力，一擊即倒，就是數量太多，好像無論如何都打不完。

地面上堆積了無數個怪物的屍體，已經快沒有下腳的地方了。

“不要戀戰。”

紫貝喊了一聲，她拉住汜留，拽住大貓，轉眼就消失在一衆怪物當中。那怪物也不追，就那麽直愣愣地站着，忽然間就不會動了。

而當汜留睜眼看見自己所在的地方時，背脊微涼。

這不是剛才那個地方嗎？那個高高的桂樹，那牆角半開的花，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沒有了那些怪物。

“不可能！”

二人一貓繼續移動，卻發現永遠只能到達同一個地方，看着同樣的景色，連天色也是一樣的。

“你看這天？”

紫貝順着汜留的指引，果然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那太陽依舊還在那裏，好像從來沒有動過。

那種感覺就好像，時間真的停止了。

紫貝拎着寶劍，一劍砍在桂樹上，弄出一道長長的劍痕。然後，她拉着汜留又換了一個地方。

還是那個院子，桂樹上的痕跡，是新鮮的。

不過是多待了一會兒，那些怪物就再次出現了。

二人一貓嘗試了各種辦法，都沒能擺脫這個地方。他們能在這個院子裏留下痕跡，卻沒有辦法消滅那些怪物。

簡直已經是疲于奔命了。

“為什麽？”汜留攤開雙手，“紫貝，你覺得累嗎？”

“累嗎？”紫貝這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二人一貓已經轉換了無數個地方，擊倒了無數個怪物，卻沒有半點疲憊的感覺。如果非說有什麽，只不過是心裏有點累。

只是心累而已，身體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雖然已經是神和神官了，這樣的事還是不合常理。

“大貓，你覺得累嗎？”

大貓搖搖頭。那張表情豐富府貓臉上，帶着一絲無奈。

“要不——”紫貝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桂樹下，“咱們把那個地方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