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葉障目
大貓說要掉下來，真的就會掉下來。
汜留上神舉目四顧，果然看見一團灰白相間的物體以極快的速度墜落，她下意識地後退，變出一地的棉花團子，以作鋪墊。
大貓只覺得自己摔在柔軟的物體之上，不由滾了滾。
“大貓，你給我下去。”
這時候，汜留上神略帶憤怒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大貓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停止放肆行徑，跳到一旁，乖乖站好，輕輕地“喵”了一聲。
就算有再多的棉花團子，大貓還是無情地摔在汜留身上——這也是貓的本意。
汜留上神揉揉痛處，順帶揉揉眼睛，然後就發現兩片綠葉飄下，周圍的一切變了模樣。
這裏是埋葬衛謹頭顱的院子，桂樹葉子随風飄了幾片。
“我在天上看到，有兩片葉子遮住了你的眼睛，這也許就是出現幻覺的原因。”
大貓化作人形，如是解釋。
汜留上神又驚又怒，餘光瞥到傷口，哪裏還有什麽傷口，不都是好好的嗎？她沒有受傷，一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
果然是幻覺嗎？
剛才真的是在幻境裏。
是誰，竟有這樣的本事，制造這樣的幻境？
大貓的話，汜留上神算是信了。
所以，剛才被大貓砸到，是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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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人形的大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汜留，那模樣，似乎生怕汜留上神生氣。其實，熟悉大貓的人都知道，化作人形的大貓，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紫貝呢？紫貝去哪兒了？”
既然是幻境，那紫貝又在什麽地方？汜留上神環顧四周，驚奇地發現紫貝竟然躺在角落裏，身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桂樹葉子，只露出了頭臉。
“紫貝，”汜留上神輕輕晃動紫貝的身軀，沒有任何回應。
“這個幻境，自己沒法走出去，得有人幫忙才行。”
大貓俯下身子，察看紫貝的情況。汜留上神神色一變，默默地退開了一步。
冰冷的劍刃貼着脖子，就算是個傻子也該知道危及生命了。大貓緩緩起身，遷就着那柄利劍，冷眼看着汜留上神，“你是假的？”
大貓冷冷一笑，又問道：“我是假的？”
汜留上神面露嫌惡，道：“你知道的太多。”
大貓道：“你是認為，我不該這麽聰明？”
大貓現在的笑容，只不過是更加證實了汜留上神的猜測。
“說實話，你太優柔寡斷了。”
大貓不給汜留上神說話的機會，接着又道：“裔昭選擇你，是因為你這樣的性情，最好控制。”
大貓說罷，轉眼就消失不見。
汜留上神愣愣地站了片刻，然後就覺得腦袋被重物擊中，她躲閃不及，頓時天旋地轉，眼前景物一點一點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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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神步履輕盈，走在源氏兇宅的院落當中，心情複雜。她已經不是個會輕易感傷的人，但是在這個古怪的環境下，情緒總是輕易地爆發，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衛謹說的那些話，是很多人都說過了。有意挑撥也好，無意替人報不平也罷，同樣的話說了太多遍，不管有沒有道理，都會變得有說服力。
巫神心裏亂糟糟的，她這些年的平靜，似乎在那麽一瞬間就破功了。
“杜若，你怎麽也來了。”
正恍惚間，對面走過來一個人，不是紫貝，又是何人？
“我還想着，你在外面，我跟五子就不會有事，誰知道你也來了。”紫貝說的比較急，她大步走過來，“你也被困住了？”
巫神靜靜地瞧着紫貝，默不作聲。
“我們一起進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紫貝說起了二人一貓是如何進來的，如何分散的，也不管巫神的反應，“我聽說這源氏兇宅很邪門，想着應該跟衛謹有些關系，所以才帶着五子過來。現在看來，還是輕敵了。”
“輕敵了”三個字拖着長長的尾音，似乎有無盡幽怨。
“這事怪我，”巫神看着紫貝，“那個人情是我欠下的，不該由你們來還。”
話音未落，巫神忽然一個閃身，就到了紫貝面前，扯住紫貝的臉，連着頭發一齊撕下來。紫貝大叫一聲，露出了一個完整的骷髅頭。
“果然夠狠。”骷髅頭與巫神保持着一段距離，冷笑道：“我看你是真的想撕下紫貝的臉。”
巫神将人臉和頭發往骷髅頭身上一丢，道：“你想要什麽，不妨明說。”
骷髅頭笑了起來，因為它是沒有臉的，所以只能聽見笑聲，看不見笑容，場面就非常詭異。
“我想要什麽？不如說，你想要什麽，我幫你實現。”
骷髅褪去一聲衣物，露出完美的骨架，伸出五指作出邀請的姿勢，“以你現在的力量，不可能如願以償，不如找個盟友。”
“盟友？”巫神冷冷一笑，“你還需要盟友？”
骷髅笑道：“我不是衛謹那傻小子，當然可以做你的盟友。”
巫神道：“那好，把衛謹的頭給我，這是作為盟友的誠意。”
巫神答應之爽快，大約是在骷髅意料之外，所以骷髅上下打量巫神一番，忽然朗聲大笑：“巫神從來不是個爽快人，如今，這承諾未免太倉促了。”
“我拿出了誠意，你的誠意何在？”
面對巫神的質問，骷髅忽然惡狠狠道：“巫神的誠意，我不信。”
骷髅話音剛落，忽然刮起一陣強風，砂石飛走，咫尺之外，人獸不辨。巫神立在飛沙走石當中，連眼睛都未眨，直到一切歸于平靜。
當周遭恢複來時模樣，骷髅不見了，現在立在巫神面前的，是另一個紫貝。
“杜若，你怎麽來了？”
這個紫貝顯然比剛才那個紫貝要激動許多，她下意識地沖了過來，然而走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停了下來，嘴裏嘟囔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聲音雖然不大，對于巫神來說，倒是足夠清晰了。
“是假的。”
巫神淡淡地說了三個字，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留着紫貝一個人呆呆地在原地。
“哎——等等我呀——”當紫貝反應過來時，巫神已經走出去老遠，她只好邁開步子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喊：“跑那麽快幹什麽？”
當紫貝追上巫神的步子，巫神就停了下來，也沒回頭，也不說話，看樣子是等紫貝開口。
“我知道你是真的。”紫貝步子是累到了，還是氣到了，插着個腰，站在巫神前面，“要是假的，肯定會等我。”
只要相處時間足夠長的人，才會明白巫神的秉性，紫貝勉強算是這麽一個人。
“你一個人？”巫神沒有揪着剛才的話，直接就這麽問了。紫貝一向以汜留上神護衛自處，如此直白的問題，是要置她于何地？
紫貝面露一絲不悅，随即承認自己的失職：“怪我，我不該把五子帶過來，我沒想到這破地方這麽厲害，我——”
“我把易斟帶進來了。”巫神直接打斷了紫貝的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什麽？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紫貝瞪眼看着巫神，面露震驚。其實，她用不着震驚，巫神本來就是這麽一個人，一個裏外如一的人。
“咱們西山靠得住的，就那麽幾個人，你是想勞動錦漪上神？”紫貝不假思索地道，她臉上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你不會真有這想法吧？”
巫神不答。
“你真是膽大包天。”紫貝氣不過，氣呼呼地說道：“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巫神面無表情，淡淡地反問道：“韻喬上神長眠于地，又是為了什麽？”
紫貝一時語塞。
巫神接着道：“我做事，不需要理由，你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這話，你敢對五子說嗎？”紫貝追問道。
巫神像是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仍是淡淡道：“我會跟她說的。”
紫貝徹底沒話說了。
“好吧，我就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終于，紫貝想到這麽一句話，結束了話題。
“那咱們怎麽辦？”結束話題以後，紫貝想到了一個現實問題，她問巫神：“你有沒有想過，咱們要怎麽出去？”
一向沉着冷靜、十分靠譜的巫神，聽了這話以後，面無表情地回答：“沒想過。”
“你——”紫貝差點兒氣得跳起來。
巫神淡淡道：“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衛謹的頭顱。”
巫神說，這是她這一趟的目的，“要加快速度，引起往屆山那些人的注意，就麻煩了。”
“那五子呢？大貓呢？你不管了？”
“五子不會有事。”巫神說了這麽一句，不等紫貝發怒，她又接着說了另一句：“耽誤下去，我可沒辦法了。”
巫神的語氣嚴肅，紫貝很少見她那樣，所以此時此刻也不敢揪着不放，只好道：“接下來怎麽辦，我聽你的。”
紫貝自诩以刀劍護衛五子，到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聽巫神的差遣。
“衛謹怨氣太重，你要小心。”
巫神嘴裏突然蹦出一句關心的話，聽起來還是那麽冷漠，說的還那麽自然，紫貝以為自己聽錯了。
“咱們三個人，你最大意。”
接下來，巫神用一句話澆滅了紫貝才燃起的好感。
巫神裔昭，從來都是那副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