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憶往事

易斟上神很苦惱，她苦惱的不是沒能守住秘密，而是沒能對巫神守住秘密。巫神是個難以預料的人，而且不知道在做什麽危險的事，一旦被她知道了那些事，一切都将失去控制。

“唉……”

易斟上神愁眉苦臉，她在陽界的短暫歲月裏活得無憂無慮，誰知獲得永生之後，竟然開始了無盡的苦惱模式。

快樂的日子總是如此的短暫，而苦惱，綿綿無期。

眼前的幻象越來越頻繁，易斟上神對此視而不見。她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她有信心出去。

不過，眼前的問題是——

易斟上神看着對面走來的康闵陶，深深皺眉。

如果一切在預料當中，康闵陶肯定不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凡事總有意外，要是意外真的發生，怎麽辦？

“你在這裏做什麽？”

康闵陶的語氣冷冰冰的，顯然是帶着火氣來的，她大步走過來，易斟上神下意識地後退。

“剛才，巫神來找你，你不在，巫神一溜煙也跑了，我悄悄跟着巫神，就來到這破地方。”康闵陶終于停下來，“你們到底在隐瞞什麽？”

按理說，康闵陶對巫神确實少了那麽幾分好感，因為當年易斟上神突然過世，跟巫神有些關系。作為一個喜歡秋後算賬的人，康闵陶當然不會輕輕放過。

這些年雖然在一起共事，表面上風平浪靜，然而底下的風起雲湧，易斟上神還是知道些的。私下裏，裝糊塗最好。

“你不肯說？”康闵陶步步緊逼，一直逼到易斟上神面前。

易斟上神猶豫不決，面對這種情形，一時難以決斷。

“你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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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闵陶黑着臉，忽然伸出雙手，死死掐住易斟上神脖子。易斟上神反手推開康闵陶，同時後退，拉開二人的距離。

康闵陶又撲了過來，易斟上神只顧着躲閃，沒有再還手。終于，對方似乎厭倦了，抛下一句“膽小鬼”，就消失不見了。

易斟上神深深呼吸，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剛才為什麽不反抗？當她知道這裏的秘密後，就開始束手束腳了。

在這個地方，一切亦真亦假，甚至連自己的真假都不能确定。但是有一點，在這裏帶出去的人，就會成為現實世界裏的人，至于原來的那個，就會消失地無隐無蹤。

如果在這裏下了殺手，死去的那個人，到底是幻境裏的，還是現實世界中的，是沒有辦法确定的。在這裏，人的感覺也會出錯。如果你認為那個人是真的，她就是真的，你認為她是假的，她就是假的。

最可怕的是，如果那個人是真的，而你認為她是假的，那麽她就會像“假的”一樣消失。至于你最後帶出去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就不知道了。

反過來亦然。

巫神卷進了這件事，易斟上神不敢大意。

要是康闵陶真的跟随巫神過來，易斟不敢想象。

易斟上神繼續前行，她要找到出口，這時候，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如此猝不及防，由不得她忽視。

眼前出現了一座宮殿，是記憶中的昭明神宮，只是顏色鮮豔許多。在那座恢宏的大殿外，宮人往來十分焦慮，這是易斟上神從未見過的場景。

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陽界第二十七代神尊産女的景象。第二十七代神尊，那不就是易斟上神的母親嗎？

陽界神國的繼承制度下，神尊繼承人一般從神族澹臺家選出來，但随着神族的擴大，繼承人的來源愈發青睐神尊近親，以至于到了後來，神尊之女成為首選。

第二十七代神尊時，面臨着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即神都的澹臺家無法提供合适的繼承人，而神都又不能不顧顏面地去求洵都澹臺家，所以由現任神尊誕下繼承人成為絕妙的選擇。這位神尊也不負衆望，終于險中求生，誕下了易斟。

對于這段往事，易斟在史書中見過，也聽身邊的人說過無數遍，這次是第一次目睹。這對她而言，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産婦痛苦的聲音傳了出來，就算是神尊，也沒辦法避免生孩子的痛苦。殿外的大巫和長老們焦急不已，對這些人來說，一旦此次失敗，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合适的繼承人。

一個孩子，關系着神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易斟上神聽見了自己的哭聲，還有衆人的歡呼聲，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這是她一切的起點。

在往屆山的規則中，神是沒有前世今生的，神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輪回投胎。神只能在陽界或者陰界活一世，然後到達往屆山，獲得永生。

永生，就是永生的煩惱。

易斟上神看見年幼的自己在宮人的呵護下長大，她當年真的是無憂無慮，作為下一代神尊的不二人選，沒人敢忤逆她。大巫和長老們并不希望出現一位強勢神尊，所以對于未來神尊的教育，乏善可陳。

未來神尊在錦衣玉食中一點一點長大，到了舉行笄禮的年紀，就成了第二十八代神尊，依舊過得潇灑。

那時候，易斟的神名是“煚”。

名字沒有問題，名字代表不了現實。神煚的諸多荒唐事，煌煌正史記載了，悠悠野史也不曾少許，多得連她自己也急不得了。

今天的易斟上神見了，難得老臉一紅。

陽界短暫的幾十年裏，最令易斟記憶深刻的，還是人生最後的日子，也就是她與康闵陶相遇的日子。

“你是誰？”

康闵陶從幻境裏走出來，對着易斟上神輕輕問道。

當年的康闵陶，不像現在這麽強勢，還帶着少女的模樣，略帶羞澀地問道。

易斟上神愣了又愣，這算什麽？是回到過去了？那麽她現在的反應，會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

往屆山的規則裏，神無法改變過去的事，也不允許改變。但是，在這裏不一樣，這是個時間可以停留、可以倒退的地方，也就是可以改變過去的地方。

易斟上神不想在無意當中改變了過去，但是，如果她現在不做任何回應，那她跟康闵陶還有将來嗎？

這是個艱難的選擇。

“我……我叫易斟。”猶猶豫豫中，易斟上神作了回應，“姓澹臺。”

“澹臺易斟？”少女時代的康闵陶掂量着這個名字，笑道：“胡說，這是當今主上的名諱——”

她忽然頓住，然後上下打量着易斟，面上發生了豐富的變化，忽然就跪倒在地：“小人康闵陶，拜見主上。”

對于易斟的身份，康闵陶沒有任何懷疑，而易斟本人倒是要問上一問。

“你确定？”

“如果不是主上，您也不會說這話。”

顯然，康闵陶已經認定了易斟的身份，反倒是易斟上神不敢認眼前的人。易斟上神小心翼翼，觀察着周圍的變化。

要是這個時候忽然來個現實版的康闵陶，那就好了。易斟上神這麽想的時候，現實版的康闵陶果然出現了。

“可找到你了。”

康闵陶隐忍的怒火，讓易斟上神輕輕顫抖。

周圍的景象沒有變化，但那個少女時代的康闵陶已經無隐無蹤。易斟上神左右環顧，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面對哪一個康闵陶更從容些。

“你來這裏做什麽？”

康闵陶徑自走到易斟上神面前，冷冷道：“巫神親自過來，我就知道出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要瞞着我？”

易斟上神默然無語。

她不能說，她又能說什麽？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康闵陶？易斟上神可不想帶一個“想象中”的人回去。

“你怎麽了？”

康闵陶繼續追問，“我記得，你從前奉命前往陽界，調查源氏兇宅。之後，你狼狽返回往屆山，拜見錦漪上神。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什麽都不肯說。”

易斟上神目光閃爍，不敢面對康闵陶。

“這座宅院裏，到底有什麽？”

康闵陶強迫易斟上神與自己對視，一字一頓道：“到底有什麽？”

這個時候，易斟上神只能憑着內心的感覺做出決定，她緩緩扭轉視線，回應着康闵陶的目光，“沒什麽，不過是一些邪門東西。”

康闵陶冷笑道：“巫神親自調查，什麽邪門的東西，竟有這樣本事？”

易斟上神愈發肯定自己的判斷，笑道：“巫神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只要她高興就好了。”

只要能笑出來，人就能從容些。

“哦，這樣啊。”康闵陶語氣越發冷漠，“那你現在做什麽？為什麽不回去？”

康闵陶甩開易斟上神的手，道：“還是，你被困住了？”

易斟上神面露難堪之色。

“正巧，我也被困住了。”

康闵陶在不知不覺中，默默将視線轉向易斟上神身後，“現在，是去找巫神？還是去找出口？”

易斟上神忽然覺得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