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背脊發涼
大變活人這種事，要是太及時了，就有點可怕。汜留看着眼前的場景，頗為吃驚，因為易斟和康闵陶就在她的面前，易斟是背對着她們的。
這就是毀掉兩顆人頭的意義？
“我給他們引魂。”巫神在汜留上神耳邊，輕輕說道。
巫神還是有數的。汜留這麽一想，頗覺安慰，整顆心便放松下來，只等巫神的下一步了。
“真巧啊。”巫神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緩步從容向前，“二位都在。”
易斟猛地轉過身，正對上巫神的視線，她現在心裏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和康闵陶都被巫神耍弄，卻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真是憋屈。
“易斟拜見上神、巫神。”易斟上神露出一貫的笑臉，慢慢地行禮，該有的禮數，不該省略，這也是拖延時間的辦法。
此情此景，就算是大家都想要裝作若無其事，也是辦不到了。大貓在一旁叫道：“巫神真有辦法，剛說要找易斟上神，人就到了。”
易斟上神瞥了一眼大貓，賠笑道：“晚輩與巫神一起進了這個門，卻擅自走失，實在是罪過，請巫神責罰。”
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最難隐瞞。
巫神倒是沒有客套，只是冷冷道：“這宅子裏的事，你比我知道的多。如今，我也不問別的，只問一句，衛謹的人頭在何處？”
易斟上神只覺得背上冷汗都冒了出來，巫神在這種場合下直接逼問，只怕是策劃已久，由不得她耍滑頭、裝糊塗。但是，如此就範，心中不甘。
“易斟上神，我們被困此地也有些時日了，再不出去，只怕外邊天翻地覆。上神既然知道衛謹首級所在，不妨坦言。”
紫貝也在一旁勸說，她與巫神一起長大，總是要站在巫神這邊。
“區區一顆人頭，竟有如此幹系？”
一直默不作聲的康闵陶忽然發聲，她往前一步，與易斟上神并肩而立，“巫神要做的事，屬下本不該多問，只是看如今情形，未免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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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斟上神聽了這話，心下頗為歡喜，面上卻露出擔憂之态，輕喚了聲：“陶陶……”
康闵陶白了易斟一眼，又道：“巫神縱然瞧不上屬下，也該給錦漪上神些許薄面。易斟是奉錦漪上神之命，保守秘密，一旦有失，大家臉上都不光彩。”
錦漪上神是西山主神，就算是巫神，也只是其屬下而已。巫神聽了這話，面無表情，淡淡道：“我欠了衛謹後人一個人情，答應要幫他找到衛謹人頭，為其引魂，因此調查源氏兇宅。如今，只要找到衛謹人頭，将其焚化引魂，就可以脫離幻境。”
易斟上神知道巫神是避重就輕，到了此時此刻，她也願意這麽做，然而康闵陶卻是不願。
“巫神會欠人情？”康闵陶首先表示了懷疑，“還有，如果衛謹的人頭是脫離幻境的關鍵，那麽，毀了這顆人頭，源氏兇宅的秘密是否随之消失？”
“秘密不會消失，只是暫時隐藏。”巫神沒有否認，然後就是短暫的靜默。
“好了，不必再說了，我帶你們去找衛謹的人頭。”易斟上神已經做了決定，康闵陶還想說什麽，被她阻止了。
“先離開這裏，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易斟上神對着康闵陶露出苦澀的笑容，康闵陶先是一愣，繼而心酸，她從未見過易斟露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又會被迫妥協？
巫神就在那裏，就算是硬拼也未必有把握，何況這本來就是天方夜譚。康闵陶目光四下晃動，最後停留在汜留上神身上。
直到現在，汜留上神都未發表過自己的意見。
“汜留上神，”康闵陶喊了一聲，“上神難道不在意，那些秘密是什麽？”
忽然間集中的目光，讓汜留上神有些錯愕。汜留心中輕嘆：這康闵陶什麽時候這麽孩子氣了？
這麽多年了，誰不知道，巫神的決定，汜留上神通常都會支持，希望用汜留上神的權威來否定巫神，是妄想。
康闵陶倒是清醒得很，她知道，如果是汜留上神執意要做的事，巫神也沒辦法。想要從汜留上神這裏找到突破口，不是異想天開。
汜留上神當然猜到了康闵陶的心思，她先是看了巫神一眼，然後輕咳一聲，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闵陶，你不用看我。”
那意思不就是，一切聽巫神的嗎？
大貓叉着腰，憤憤道：“五子，你就不能有點主見？”
不等汜留反駁，一旁的紫貝發話了：“上神不在意的事，說再多也沒用。”
這才是說中要點了，不在意的事，當然不會關注過程結果什麽的。汜留上神面上一紅，有種被人說中心事的羞愧。
只要相處已久的人才會知道，對于不在意的人和事，汜留上神通常表現得很冷淡。那種随意的态度，很容易引起誤會。
話說到這個份上，康闵陶也該閉嘴了。
在易斟上神的帶領下，巫神等人找到了衛謹的人頭——一顆骷髅頭，并不是埋在土裏，而是放在供桌上，由一堆骷髅環繞，無數亡靈守護着。
“你們來了。”
衛謹的亡靈在骷髅頭上方徘徊着，“我現在很好，不需要神判，你們走吧。”
出人意料的是，現在的衛謹語氣倒是溫和，溫和當中似乎透着一絲無奈，再沒有之前見到的嚣張跋扈。
“我答應的事，一定辦到。”巫神斬釘截鐵，與衛謹的亡魂針鋒相對。
“變成傀儡，永世不得超生，這種日子，你還想繼續？”巫神步步緊逼，“你的罪行，罄竹難書，唯一在意你的人，就是他，你也不為他想想？”
亡魂陷入了沉默。
“隔了幾代人，就算是我的血脈，也遠了。”良久，亡魂才發出了聲音，“我不在意，你們要是強人所難，別怪我不客氣。”
亡魂所發出的威脅，得到了周圍亡魂的附和，那些來自地獄的低吟，令人不寒而栗。可惜，它們面對的是往屆山的人，已經死過一次的人。
往屆山的人，才不在意亡魂的威脅。
“超度亡魂，是我等職責所在，就算你不同意，也不會任由爾等在陽界徘徊。”紫貝放了狠話，“你們在此地徘徊已久，已經忘了回去的路吧？再不引魂，只怕要忘記自己是誰，成為永不超生的孤魂野鬼。選哪一條路，想想吧。”
這時候，亡魂們忽然集體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見慣了此等場面的紫貝，絲毫不懼，接着道：“若是頑抗，必将灰飛煙滅。”
亡魂的笑聲在一瞬間停止，然後，大殿中傳來衛謹亡魂的聲音，“那就來吧，看你們的本事！”
亡魂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紫貝當然也毫不畏懼，提着寶劍準備戰鬥。
“等等，”汜留上神輕輕按住紫貝的手，對亡魂們道：“你們是怕遇到前世今生的人，所以才不敢回去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亡魂們爆發了憤怒之聲，不顧一切地湧向汜留等人。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熊熊烈火燃燒起，将累累白骨瞬間化為灰燼。
亡魂們發出悲鳴之聲，或徘徊，或飄散，總之在短時間裏離開了狼藉之地，只有一個亡魂例外。
灰燼之上，立着一個英俊少年，雖然俊得很，眉宇之間卻露着一股邪氣，一股狠勁，一如當年嚣張跋扈、破千人家的衛謹。
這就是衛謹的亡魂了。
“所謂神，就是強人所難。”俊美少年衛謹冷冷一笑，他現在已經是實體了，這一點，出人意料。
亡魂，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實體的。
紫貝手握寶劍，掌心微汗，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化。“源氏兇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坍塌、腐敗，最後變成了殘垣斷壁、荒草萋萋。
汜留等人如今立在荒草殘垣之上，冷風吹過，“源氏兇宅”的牌匾化為粉末。她們回到了現實世界。
“沒想到……這麽容易……”
大貓感受着現實世界的冷風，不敢置信，真的就這麽容易嗎？
易斟上神臉色很難看，她把目光轉向巫神，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開口。倒是康闵陶，在一旁狠狠道：“找到衛謹人頭是假，把他的亡魂放出來才是真。”
這時候，難免有所懷疑。
巫神竟然一臉輕松，緩緩道：“這個人情，我還了。”
汜留上神眉頭一皺，雖然是巫神的作風，到底不好意思。巫神耍弄了所有人，只是為了還自己欠的人情？
“你……就這樣了？”汜留上神到底忍不住了，“源氏兇宅的古怪，什麽都不管了？”
汜留上神顯得語無倫次，她雖然不在意，到底還是要說上幾句。畢竟，這樣太輕率了。而且，她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巫神隐瞞了很重要的東西，這是在場之人的共識。
“辦完一件事，就該下一件。”巫神露出淺淺的笑容，“當務之急，是找到衛謹的亡魂。”
汜留上神左看右看，發現那個名叫衛謹的亡魂，早就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