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好考慮
“五子——”
大貓看見了汜留，不遠的距離，也要一路小跑過來，到了面前，不敢再像剛才那般胡鬧，只是拿眼睛偷偷瞄着，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子。
這就是“它”的證明，能憑空變出幾個人來。
“果然有些本事。”
上神的語調不像是誇獎，很有嘲諷的意思。“它”聽了也不生氣，只是繼續道：“各位好好考慮，是要合作，還是對抗？”
說罷，那個聲音便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巨大的地下宮殿。最後出現在汜留等人面前的，是雲盤嶺神廟的正殿，這裏的神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坍塌，轉瞬間成為一片廢墟。
廢墟之下，露出白骨累累，一陣風過來，白骨化作白色粉末，消失不見。青青碧草之上，帶着紅色血跡，尋着痕跡，可以找到衛謹的人頭。
只有人頭，軀體已經不見了。血是新鮮的，尚未幹涸。
漫山遍野的一團黑氣，緩緩散了。雲盤嶺，在藍天白雲之下，芳草萋萋。
“這跟源氏兇宅是一個樣啊。”紫貝用劍挑起衛謹的人頭，扭頭問巫神：“這個怎麽辦？要不要招魂試試？”
紫貝說，她要試試“它”的力量，活死人肉白骨之後，重生者是否真的脫離了往屆山的控制。
巫神點點頭。
汜留上神表示默許。
大貓沒有發表意見，她好奇地注視着衛謹的人頭，只覺得那血似乎永遠滴不盡。
紫貝用烈火焚燒了衛謹的人頭，然後就看見餘燼之上，緩緩升起一縷孤魂，不是衛謹，又是何人？
“這下子，你算是死透了。”紫貝丢出鎖鏈，捆住了衛謹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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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親自為你引魂，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巫神施法完畢，就如是問道。
衛謹沉默了片刻，随後緩緩道：“我不願與故人相見，請大人成全。”
此刻的衛謹，已經不複之前的張揚怨毒，而是完全變成了馴服的羔羊，待宰的模樣，與其他人也沒兩樣。
巫神答應了。
紫貝還有些許不滿，因為巫神這樣的身份，不會親自處理那些瑣碎事件，所以最終會落到她紫貝身上。只是，巫神的顏面，又不能當面反駁，也只好默默答應了。
紫貝收了衛謹的魂魄，才問汜留：“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幕後主使？”
汜留上神道：“不錯，它說它有堪比造物之主、創世之神的力量，要我跟它合作。像它這樣的力量，又何必求人呢？”
大貓搶着道：“也許只是好玩呢？”
“好玩”？汜留上神覺得這個看法似乎很正确，擁有強大力量的神，耍弄世間的一切，不也是很有意思的做法？
“不管它。”汜留上神倒是看得開，“它既然一時半會不會要咱們性命，自然是等得起的。”
“杜若，你那個人情，如今才算是還清了吧？”
汜留上神把目光轉向巫神，正好看到巫神略帶思索的模樣，好像在算計着什麽。
“是，還清了，多謝各位舍命相助。”
巫神忽然客套起來，她微微一笑，令人毛骨悚然。
汜留上神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正色道：“各位，今天的事，天知地知，咱們自己知道，就不要往外傳了。”
大貓立刻問道：“為什麽呀？是不是你跟那個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怕我去主人面前告狀？”
沒等汜留上神想到反駁的理由，那邊的紫貝已經開始幫腔了：“大貓，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你若是要害咱們西山，就只管宣揚出去。到時候別主人主人的，錦漪上神也未必保得了你。”
大貓在錦漪上神身邊帶了那麽多年，如何會不知道輕重利害？只是一張嘴偶然鬧鬧，不肯輕易饒了旁人。她眼看着紫貝板起臉，就氣呼呼地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以為你嘴巴就嚴實嗎？再說了，這麽大的事，能瞞得了尋常人，瞞得了聖母？都是睜眼說瞎話，還振振有詞？”
她這話把汜留上神也罵了進去，上神面上不大好看，又怕大貓和紫貝吵鬧起來，就主動将二人分開，“好了好了，到此為止，不許再多一句。”
汜留上神如此說了，紫貝也不好再說什麽。大貓嘴上仍不服，待看了汜留的眼神，也只好裝作聽話，不再說了。
雲盤嶺之行，就這麽告了一個段落。
汜留上神等人回到往屆山後，錦漪上神派安實玉過來，說是要見見愛女，又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帶上大貓。
大貓一聽說主人要見她，立刻慫了。
錦漪上神的住處，并不在西山的核心地帶，而是在西山西邊的山谷裏，那裏四季如春，最宜養病。
不過，據說錦漪上神當年看上這個地方，是因為花木比較多，不需要她勞心勞力地培植。而且，山谷間風景甚好，離西山的主體又遠，正是避世之所。
汜留上神嗅着花香，只覺得香氣有些過分，鼻子都快聞不過來了。她把大貓放下，讓這只懶貓四腳着地自己走。
大貓不悅地在汜留身邊蹭蹭，然後又愉快地追捕蝴蝶去了。山谷間蝴蝶很多，五顏六色，奇形怪狀，能美死人，也能吓死人。
汜留上神看着大貓的體型，若不是身體較長，每次騰躍而起，依舊靈活，身手矯健不輸當年，她真的懷疑這是一只只會待在家裏不會動的大懶貓。
“安總管，母親大人最近心情如何？”
眼看着離錦漪上神的住處也不遠了，汜留上神心裏慌慌的，便向安實玉打聽起來。
這安實玉在陽界的時候，就是錦漪上神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一度成為昭明神宮的大總管。到了往屆山以後，因為熟知錦漪上神的生活習性，再度作為錦漪上神的大總管，不辜負“安總管”之名。
錦漪上神深居簡出，甚少見外人，以至于往屆山之人，常以得到錦漪上神召見為榮耀。而汜留作為錦漪上神之養女，有固定的請安時間。請安的效果，常取決于錦漪上神的心情。
錦漪上神通常心情很好。
偶爾也有例外。
汜留想着最近發生的事，只怕她那位病弱的養母已經關注上了。到時候相見，還不知道該怎麽說呢。
錦漪上神看似孱弱，卻能在強敵環視之下從容進退，絕不是一般人。汜留崇拜這位養母，自然帶着一些敬畏。
“這個，就得看上神的孝心了。”
安實玉略微停頓，似笑非笑地看着汜留，看得汜留頭皮發麻。
安實玉也不是一個喜歡賣關子的人，她也不收汜留這些小輩的好處，今日這番态度，确實耐人尋味。
汜留愈發慌張。
終于到了地方，安實玉直接領着汜留進去，穿過一道道熟悉的門，來到萬花競放的後院，就可以看見錦漪上神的背影了。
走近了，只見錦漪上神坐在秋千上，手持一支長笛，眉目帶笑，正與身邊的女官說話。她看見了汜留，就招招手，結果大貓一溜煙跑過去，在上神腳邊停下，親昵地蹭着。
錦漪上神一把抱起大貓，在空中掂量片刻，又打量了一圈，笑道：“千叮咛萬囑咐，還是胖了。”
大貓搖搖頭，作出無辜模樣，看得出來，它很享受被主人抱着的感覺。
“五子，過來。”
得了這句話，汜留才慢吞吞地走近，就像一個被母親忽視的女兒，正賭着氣，不情不願地靠近。
錦漪上神放下大貓，然後離開了秋千，沿着石子小路向亭子方向走去。汜留只好跟在後邊，她不敢想象，接下來的對話會是怎樣的。
大貓胖了，這是一個忌諱。
汜留被聖母訓斥，等于是說錦漪上神教女無方，這是另一個忌諱。
兩個忌諱都犯了，錦漪上神會說什麽？
這時候，連大貓的腳步都變得小心翼翼了。暴風雨前的寧靜，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錦漪上神走在前邊，汜留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從步态上分析。上神的步子，還是很輕緩的。
“坐。”
錦漪上神招呼着汜留，汜留忸怩片刻，坐在上神的對面。
上神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來這裏。”
汜留只覺得背脊發冷，她扭扭捏捏，終于挪到上神身邊，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點爆的火山。
“怎麽了？心裏有鬼？”
錦漪上神輕笑着，她把大貓撈過來，輕輕撫摩着。熟知上神習性的人都知道，上神即将發怒的時候，就會這樣撫摩着大貓。
大貓亦是屏住呼吸，一邊“享受”着主人的撫摩，一邊轉着貓眼，偷偷瞧着汜留，看看這個人會不會出賣自己。
“沒……”汜留一開口，就覺得自己理虧，忙又補充一句：“怎麽會呢？”
欲蓋彌彰，越說越藏不住心事。
“我聽說，你最近閑得很。”錦漪上神輕輕揪着大貓的耳朵，把它往上提了提，“凡人，冤鬼，神官，都來我這告狀。你可知，他們告你什麽？”
錦漪上神平日裏看起來柔弱，此刻目光卻犀利得很，不過淡淡一掃，就讓汜留吓得摔了杯子。
大貓晃動着尾巴，似乎在搖頭。
卷二 康恒之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