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長姐濋留
“五子，是你們啊。”
一個年輕女人挺着大肚子，在一衆婢女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過來。
汜留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她的長姐濋留嗎？眼前的濋留倒是往日模樣，只是那挺着肚子的少婦形象，怎麽看怎麽別扭。
康恒見狀，皺了眉，趕緊上前，親自扶着濋留，柔聲道：“大夫不是說過了？你怎麽還是出來了？”
他溫柔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責備，責備之中，是滿滿的愛意。旁人聽了，絲毫不會懷疑這對夫妻。
“我見見娘家人，也不行嗎？”
濋留這麽說的時候，瞪了康恒一眼，康恒便不說了。
自稱“娘家人”的時候，汜留還不覺得有多別扭，當別人這麽稱呼她，那是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大貓一雙貓眼轉了幾圈，然後小步跑到濋留身邊，蹭了蹭，輕輕“喵”了一聲，然後仰着腦袋，立起了身子。
濋留看見大貓，伸手摸了摸大貓的腦袋，然後在康恒的攙扶下，來到汜留面前，“五子，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剛才，濋留看着大貓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熟悉。但是，面對挺着肚子的濋留，汜留還是犯了難。
“長……姐，”汜留勉強自己，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母親讓我過來，看看你過得怎樣。”
話是随意說出來的，但是并沒有激起康恒夫婦的強烈反應，好像這件事就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哦。許久沒見到母親，母親近來可好？”濋留順着話問了出來，她那明媚的笑容，莫名地刺痛了汜留。
怎麽會是這樣？汜留認為自己又掉進幻境了。
“錦漪上神一切都好。”這是巫神的回答，“大人有孕在身，不妨到屋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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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康恒擺出請的姿勢，随後扶着濋留走在前邊。
“這是康恒想要的生活。”巫神悄悄在汜留耳邊道。
“以前是，現在——”汜留頓了頓，輕輕道：“總覺得奇怪。費了那麽大勁兒，就為了普通人的生活？”
“你們交頭接耳，做什麽？”
紫貝突然湊了上來，汜留臉一黑，加快步子往前去了。
大貓昂首闊步，大搖大擺地走在邊上，紫貝揪住它的耳朵，轉了一圈。大貓“喵”了一聲，拿爪子拍着紫貝。
“大貓，過來。”
巫神在前邊喊了一聲，大貓就瞪了紫貝一眼，跑到巫神跟前去了。
“不許鬧。”
巫神輕撫着大貓，拍了拍它的腦袋，大貓作出恭順模樣，乖巧的很。
“各位，請。”
康恒很客氣，面上總帶着溫柔的笑，這和當年木讷的他，形成鮮明對比。
汜留只感到一陣惡寒，她不想在這裏多待一刻，然而要做的事沒完成，現在離開，為時尚早。
長長的寒暄之後，汜留只覺得說客套話說得臉都僵硬了。這時候，巫神忽然問：“這樣的生活，是大人想要的？”
濋留聽了，與康恒對視一眼，其中溫柔，旁人為之嫉妒。
“不錯，我躲了這麽多年，該正視自己的心。”濋留很平靜地說道，“杜若，你盡可以轉告錦漪上神，濋留之心，有天地為證，絕不更改。”
她語氣很平淡，話裏卻透着一股決絕，似乎誰要是再勸上幾句，她就該翻臉了。
巫神的目光從康恒身上淡淡掃過，“康大人也是這個意思。”
“不錯。”康恒的語氣冷了許多，似乎問到他心頭上了，“我們夫妻的決定，不希望有任何人阻擾。”
“所以，你們就殺了往屆山的神官？”巫神咄咄逼人，追問道。
空氣凝滞了片刻，只見康恒與濋留對視一眼，然後是康恒道：“那個神官不懂規矩，他沖撞了內人。”
就算是殺人，也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何況是殺害神官。
“按照錦漪上神的脾氣，這點事，沒什麽大不了的。”
康恒的态度令汜留不滿，汜留冷冷道：“若是我們不懂規矩，姐夫是不是也要将我們的屍體扔出去？”
汜留不是想要那種語氣說出來，但話一出口，就成了這個樣子。她暗自懊惱，要是惹怒對方，只怕話沒說完，就得動武了。
康恒只是一笑，并未做聲。不過，他笑容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濋留道：“五子，咱們姐妹一場，不必鬧到那個份上。如今，我也過得很好，你回去向母親複命，請她老人家成全。否則，也只能是做女兒的不孝了。”
濋留态度堅決，汜留真希望自己是在幻境裏。她們姐妹之間雖然有些芥蒂，但還不至于如此。
紫貝道：“如此說來，大人下了殺心？”
濋留道：“我的性命，不足惜。可我的孩子，他還沒見過這個世界，他得活下來。”
“所以，為了這個孩子，你不擇手段？”紫貝盯着濋留，她一直很尊敬這個人，認為此人是真正的劍客。奈何物是人非，劍客也有變卦的時候。
濋留沉默片刻，才道：“從前，我做了許多錯事，如今，決不能再錯了。”
她說罷，康恒神色一凜，冷冷道：“各位若是以娘家人身份過來，不妨留下來陪陪內人。若是還有其他意圖，在下就要送客了。”
這夫妻倆倒是配合得好，汜留一臉不悅，此刻翻臉，會不會早了？
巫神忽然站了起來，直視康恒，“康恒，神女濋留數世為人，其心不改。今日我等所見，不過是你的幻境罷了。”
她又道：“你投靠那個人，暫時擺脫往屆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巫神一拂袖，濋留和婢女都不見了，雲還山莊變成了荒草廢墟，康恒立在廢墟之上，發出怨毒的冷笑。
“快說，濋留在哪兒？”
紫貝長劍在手，也不等康恒回答，就挺劍上前。康恒本來就是個劍客，他卻沒有用劍，而是并指為劍，頃刻之間，就奪了紫貝手上寶劍，逼退了紫貝。
紫貝臉色大變，她在康恒面前，竟沒有絲毫還擊之力，這絕不是從前的康恒。
“濋留是我的，你們不能帶走她。”康恒将寶劍丢還紫貝，“我仰人鼻息許多年，終于有了出頭之日，既不向仇人報複，又沒有打往屆山的主意，你們還是不肯放過？”
紫貝剛才失了寶劍，自覺臉上無光，她退到後邊，不再說話了。
巫神道：“你帶走的人，乃是錦漪上神之女。上神命我們将她帶回去，沒有商量餘地。”
“錦漪之女？”康恒大笑起來，“錦漪是個什麽東西？若不是韻喬英年早逝，那個位置輪得到她嗎？再說了，錦漪當年不過是暫代神尊之位，她卻企圖将位子傳給自己的女兒。如此忘恩負義之人，也配做西山主神？也配主持神判？”
康恒一連串的問題抛出來，汜留臉色發燙，持有他這種想法的人不少，總不能趕盡殺絕吧。錦漪上神的手腕，不屑于此。
巫神道：“你說不打往屆山的主意，公然質疑錦漪上神，又是何意？”
巫神揪住了康恒的話，“錦漪上神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放了濋留，來日還你自由。”
汜留暗自心驚，她當然知道錦漪上神的原話，決不會給康恒什麽自由。巫神這麽做，是在自毀名聲。
巫神雖然不在意，汜留卻在意。
“杜若——”汜留輕喚一聲，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巫神回頭看了汜留一眼，“不用擔心，凡事有我。”
她這話說的，汜留恨得牙癢，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反駁她，只好默認。都是一條賊船上的人，說什麽“一力承擔”，都是笑話。
“還我自由？”康恒顯然不信，“當年，我就是忍氣吞聲，說什麽為了家人，為了家族，到頭來連自己的骨肉都保護不了。自由，不過是做回你們的奴隸。”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次來，不是為了濋留，而是要讓我灰飛煙滅。”康恒眸子裏幾乎迸出火來，“你們才不在意濋留的死，只要能殺了我，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
從一開始，康恒就不相信汜留等人，但他還是給汜留她們演了了一出戲，假裝還有談判的餘地。
“既如此，那就受死吧。”
巫神定定地看着，她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等等。”康恒忽然做了個手勢，然後他拎起一物，“你們看，這是什麽？”
是大貓，大貓在康恒手上。汜留趕緊左右查看，大貓果然不在身邊了。但是，康恒手上的，就是真的大貓？
之前的幻境，讓汜留不敢輕易相信。
“我可以死，濋留可以死，錦漪上神不會責怪你們。要是這只貓死了，你們擔待得起嗎？”
康恒果然抓住了重點。
大貓人見人愛，是錦漪上神的寵物，汜留也曾經懷疑過，自己的地位是否比得上這只貓。如果趁機除掉大貓，是否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汜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