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折福折壽
榮氏一族既然将賭注押在汜留身上，就一定要作出勢均力敵的模樣。這不僅僅是濋留、汜留姐妹之間的争鬥，還是關系她們背後的家族，乃至于家族上幾輩人的恩恩怨怨。
汜留的态度比較消極，一方面，她不願參與那些鬥争，只想着好好走完這段幻境。另一方面，她又任由巫神策劃、行動，并未加以阻止。可以說，不管不顧。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一件大事，逼着汜留不得不做出改變。
濋留之女兩周歲的時候，神燚為其宴請神族、十八勳舊權貴，以彰顯其地位。在這次宴席上，康老夫人領頭，竟然向兩歲女童下拜。很多人想也不想，也就跟着做了。一些人猶豫片刻之後，因為神燚沒有明令阻止，他們礙于康老夫人的顏面，只好下拜。
“堂堂長老、祭司，竟然向一女童行如此大禮，成何體統？”
榮氏一族的族長出面了，他看到還有幾個家族的當家正猶豫着，便趁機開口。一旦所有人都行了禮，承認濋留之女的超然地位，就是神燚也騎虎難下。
“這是神女長女，神國将來所在，榮大人不肯行禮，可是懷有異心？”
康氏一族的人當即責難道。
因為這些話，一時議論紛紛。
“自聖母立國以來，未能繼位的神女，可不是一個兩個。康老夫人如此行徑，豈不是在威逼主上？”
這一邊也是不饒人，直接暗示神女濋留自己都未必能登上寶座，又如何能擔保她的女兒呢？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來回攻擊，都試圖置對方于不利之地，誰也不肯認輸。只是苦了那些早早下跪的人，此刻繼續跪着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巫神注意到，寶座之上的神燚，一直沒有發出聲音。這位高高在上的神尊，逗弄着懷裏的大貓，像個局外人一般。
“汜留，你是神女親妹妹，你來做個榜樣。”
康老夫人忽然把話題引到汜留身上，這一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汜留身上。
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汜留知道康老夫人今日所為，就是針對她的。如果她向那個女童行禮，自然顏面掃地，連榮氏一族也面上無光。如果她不肯行禮，則是直接向神女濋留一派宣戰，從此對立局面直接形成。
Advertisement
真是歹毒。
汜留心裏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她沒有偷偷瞄着寶座方向。她猜測，神燚也想看看兩個女兒的決定。
濋留自始至終坦然受之，幻境裏的她，話很少，做起事來又雷厲風行，與真實世界裏的她，有所區別。
那時候的濋留，并未熱衷于權力争鬥，對于兩個妹妹，也是有情有義。
汜留幻想着此時濋留能說上幾句話，終究是她的幻想。一雙雙眼睛都在盯着，她不得不做出決定。
于是，汜留賠笑道：“孩子還小，諸位如此關懷，只怕受不起，若是因此折了福氣，還不是我等的罪過？”
如此冠冕堂皇的話，傳到康老夫人那些人耳中，只有一個意思——汜留不肯向女童行禮，即不肯向神女濋留低頭。
這是個算賬的好機會。
“至尊至貴之人，區區小禮，如何受不得？”
康氏一族的人出面反駁，總之是要逼着汜留行禮了。
這個時候，巫神一直在觀察着汜留的表情，她怕汜留突然作出什麽失儀的舉止，那就糟了。她也很好奇，汜留究竟會如何應對。
一邊的紫貝已經氣得變了臉色，她可不願汜留在幻境中受辱。
“如此，汜留遵命。”
接着，汜留就向那女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又認認真真地說了幾句祝壽詞，神色之肅穆，令人驚嘆。
女童在濋留懷裏，忽然嚎啕大哭。
“果真是折了福氣。”神燚終于發話了，只見她放下大貓，緩緩笑道：“把孩子抱下去吧。”
大貓離了主人懷抱，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路小跑到汜留身邊，蹭了又蹭，逼着汜留将它抱起來。
這件事到此為止了。不過，後續更精彩。
因為這件事，汜留擔心後邊還有更多的羞辱，她想着這有可能是康恒設計的，就覺得不甘心。
“五子，咱們還是做點事，争一争吧。”巫神順着汜留的心思，又道：“康恒想要羞辱咱們，就偏不讓他如意。”
汜留思量片刻，點了點頭。
榮氏一族那邊，稱贊汜留能屈能伸，他們認為：神燚還在，康氏一族已經如此行事，倘若将來神女濋留繼位，只會變本加厲。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必須采取行動。
神女背後的人和家族為了利益而争鬥，這是見怪不怪的事。榮氏一族在大風大浪中活下來，有手段，也有魄力。
也是康氏一族做事太過分，榮氏一族迅速聯絡到盟友，雙方開始在各種事上針鋒相對。你認為是對的，我就一定堅持是錯的，反過來亦然。如此沒多久，洵都就烏煙瘴氣了。
在這些博弈中，有一個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神燚。這說不是神燚的态度，而是神燚的病情，時好時壞，也很容易被人利用。
一旦神燚無法掌控局勢，神女濋留将名正言順地執掌大權，到那時，任憑汜留一派如何嫉恨，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神國歷史上，從未有人能成功挑戰神尊的權威。榮氏一族，決不會冒這個險。
“主上的病，不大妙。”
一日，昭明神宮大總管安實玉悄悄過來，告訴汜留這個消息。汜留不覺得驚訝，也許認定了這是幻境裏的事，所以表現得就沒那麽認真了。
安實玉走了以後，汜留跟巫神說起這事。她覺得奇怪，神燚的病情，不該輕易透露出來，安實玉此舉，一定有所圖謀。
為自己的将來謀劃，這是人之常情，要想在權力鬥争中活下去，當然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汜留猜到這種可能，她還有些懷疑，“你說，是不是主上在試探我？”
幻境裏的神燚，也不是那個熟悉的神燚。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再用以前的思路了。
“有這種可能。”巫神沉吟片刻，表示贊同。
“目前這狀況，要早作準備。”巫神注視着汜留，忽然頓住了。
汜留看着巫神，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你是說——”
“神燮提劍入神宮——”
巫神念起了那段童謠，這個暗示，已經很明白了。
“噓——”
汜留表現出來的謹慎，讓她忘了這是在幻境裏。“提劍入神宮”，那意味這什麽，她知道。真要來一場姐妹相殘，還得想想。
“在幻境裏殺了康恒，結束一切。”
巫神語氣冷冷的，她只說殺了康恒，沒有濋留。不過，在種情形下殺掉康恒，不動濋留，是不可能的。
汜留有點心動。“從長計議吧。”
“事不宜遲。”巫神卻是在催促。
榮家那邊得知神燚的病情，已經亂了手腳。他們知道，時間不多了。
榮家提了三策。上策是先下手為強，帶兵入宮脅迫神燚廢黜濋留，改立汜留為神女，立即接管神國大小事務。中策是嫁禍神女濋留，說她謀害神燚，并舉兵誅滅，然後逼迫神燚承認汜留的地位。下策是保存實力，靜觀其變，以汜留為旗幟，對抗康氏一族。
其實，榮家三策之外，還有上上策和下下策。上上策是由神燚出面，廢黜濋留，不用武力扶持汜留。下下策，當然是抛棄汜留，因為此策有損榮氏顏面，故而為下下策。
“究竟如何，請大人決斷。”
榮家的人跪在汜留面前，等着結果。
“我認為，上策尚可，中策勝負難料。”榮佐在一旁說了自己的看法，顯然，他也是支持武力解決的。
“情況萬分危急，請大人決斷。”榮家的族長催促道。
其實，他們真的想要起兵，不一定要得到汜留的首肯，只需要打着汜留的旗幟即可。到時候，無論勝負，汜留都無法置身事外。只是，榮氏族長看重汜留，希望得到汜留的支持，這樣行動會方便許多。
“此事，有幾成把握？”汜留面容嚴肅，真做這樣的事，她還是有些猶豫。
“賭上身家性命，不成也得成。”榮氏族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舉兵逼宮這種事，誰也不敢說有一定的把握，因為變數實在太多了。況且，目前的榮氏一族未必有足夠的底氣。但是，既然要做，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
破釜沉舟？汜留對此表示懷疑。她不相信榮氏一族會做沒把握的事，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掩飾罷了。
“那就，有勞您老人家了。”
汜留同意了。
她想看看，無數人臆測過的逼宮兵變，究竟會變成什麽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