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酒 (1)
許玉謠回宮之後,便直直奔着皇帝而去。
下了朝的皇帝還在書房裏批着新遞上來的奏折,就聽到外面有人說,公主求見。
皇帝當即放下了手裏的奏折:“快讓她進來。”
“父皇——”許玉謠人還沒進來,聲音倒是已經傳到了。
等許玉謠走進來,皇帝問:“怎麽比計劃裏早回來了幾天?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在她們回來之前,已經有侍衛傳回了公主要提前回京的消息,只是傳來的消息裏并沒有說原因。
“哦?父皇怎麽知道?”許玉謠徑自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開始把這段時間想說的一切,都給一股腦說了一遍。
等許玉謠吐完苦水,外面天色也黑了下來。
皇帝聽到她對皇後猶疑态度的失望後,連忙藏起了自己的猶豫,說:“時候不早了,謠兒餓了嗎?父皇可是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剩下的,不如邊吃邊聊?”
皇帝不說還不覺得,這麽一說,許玉謠也覺得自己五髒廟空空如也了。
本以為用美食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可惜這次卻出乎了皇帝的預料。
許玉謠非但沒有被轉移了注意,反而是飯只匆匆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開始一心一意地講那些沒講完的想法。
皇帝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只覺得入口的飯也不怎麽香了。
許玉謠講完之後,期待地看着皇帝:“父皇覺得,兒臣的提議如何?”
提議?什麽提議?許玉謠一口氣說了好多事情,皇帝覺得自己還沒來得及捋清哪件是哪件呢。
可對上許玉謠的目光,皇帝又不好說自己聽得糊塗,想來想去,說了個最保險的答案:“這件事朕還要考慮考慮,不如等明日,明日朕召你三皇兄進宮,讓他幫你一起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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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啊……”許玉謠有些猶豫,上次在公堂上,太子的态度比皇後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既然自己想要推行一些事,确實也要跟身為太子的三哥說一說。
想到這,許玉謠點了點頭:“好吧,那就等明日再說吧。那女兒還有點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等……”
不等皇帝開口說那句“等一下”,許玉謠就已經跑遠了。
回到自己寝宮的許玉謠,第一件事就是叫鈴铛把宮裏所有宮人都給叫到了一處。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都去給本宮找書,找律法書!不管哪朝哪代,明早本宮睡醒之前,必須要看到所有能找到的律法書放在這裏。”
看底下人都一臉茫然,鈴铛道:“都聽清沒有?”
一群人只好應聲:“喏。”
等許玉謠去沐浴,宮人們才開始三三兩兩讨論。
“殿下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想要看書了?”
“以前她不是最讨厭看書的嗎?”
“這次去随州,聽說謝小侯爺也一起去了,會不會是公主不學無術,被小侯爺嫌棄了?”
“這話你也敢說?要是給公主知道了……”
“還在這裏多嘴!”鈴铛突然出來道,“只剩下五個時辰了,還不趕緊去找書?找不到,小心明日公主起來罰你們!”
聽到鈴铛的聲音,原本還聚在一起議論的宮人們立刻作鳥獸散。
只不過走出不遠,又都不自覺聚在一起。
“就算是被小侯爺嫌棄了,要看書,也該是看《女德》、《女誡》吧?再不也該是看四書五經?看歷朝歷代律法?小侯爺這是什麽奇怪癖好?”
“誰知道呢。小侯爺整個人都怪怪的,有些奇怪愛好也不意外吧。”
“小侯爺哪裏怪?”
“哦對,那時候你還沒入宮呢。你知道小侯爺曾經給殿下當過三年伴讀吧?那時候公主叫小侯爺陪她玩,玩到太晚,就會留小侯爺在宮裏住一宿。那時候,我被派去服侍過幾次小侯爺。”
“然後呢?然後呢?”
“無論是沐浴還是就寝,小侯爺從不肯叫人服侍,有次有位姐妹想要留下服侍他就寝,卻被小侯爺給堅決趕了出來,我懷疑他啊……”
“啊?小侯爺不好女色?”
被打斷那人瞪了說話這人一眼,繼續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只是覺得啊,小侯爺身上,搞不好藏着一個大秘密,所以才這麽奇奇怪怪。”
“什麽大秘密?”
“我怎麽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那還叫秘密嗎?”
一夜之間,公主寝宮裏的宮人們都知道了,未來的驸馬爺、長平侯府的小侯爺,身上背着一個大秘密。
“少爺,有客人找您。”
謝白剛起身洗漱完,就聽門房來報,問:“誰?”
“是您在京畿學堂的同窗。”
眉頭微微一皺,謝白想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出都是誰來了,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請他們稍等,我馬上到。”
謝白想了想,還是回去換了套衣服,才趕過去。
不等走到前廳,謝白就已經聽到了那群人吵吵鬧鬧的聲音。
進去前,謝白刻意咳嗽兩聲提醒他們。
裏面的聲音停了片刻,随着謝白進來,又嬉鬧起來。
“恭喜小侯爺,賀喜小侯爺!”滕躍是這群人裏最不着調的一個,當即拱手抱拳笑嘻嘻道。
旁邊的人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說:“沒看咱們小侯爺愁眉不展嗎?還恭喜賀喜呢。”
“就是,娶那個母老虎,有什麽好道喜的。”另一個人說。
三個人自說自話的時候,謝白已經走到主人位上坐下了:“各位賢兄,今日來,應當不是來看在下笑話的吧?”
第四個人說:“怎麽會?只是恰逢學堂放假,又聽說你跟着公主去随州回來了,病好了,所以前來探望探望你。”
“你之前……是真病還是嗯嗯啊?”滕躍問。
謝白其實壓根沒有裝病,只是當時過于焦急,一下子就病倒了,但是自己說真病,他們大概也是不會信的。
于是,謝白跳過了這個問題:“多謝四位,在下已經全然沒事了。不知近日來,夫子可講了什麽?”
“不是吧,小侯爺,你确定一見面就要提學堂的事嗎?”
“就是啊!哥兒幾個過來是想喊你去喝酒的!”
“你好不容易病好了,但是沒幾天就要成親了,待你娶了那母老虎,日後就是想叫你出來喝酒,哥兒幾個都怕被那母老虎砍了。”
對于他們一口一個“母老虎”的話,謝白怎麽聽怎麽覺得不舒服:“你們對公主可能有些誤會。”
四個人撇了撇嘴,滕躍突然湊近,壓低聲音問:“我聽說,你陪公主去随州之前,她叫人殺了一個登徒子,還大鬧縣衙了。這事真的假的?”
謝白眉頭微微一動,沒有直接回答:“你覺得呢?”
“我們都覺得是真的。”
“我還聽說,她想讓那些被玷污的女子站出來報官。真是……異想天開。”
“誰家女兒被玷污了,消息藏都藏不過來呢,怎麽可能告官。公主真是嬌慣壞了。”
謝白眉頭月越皺越緊。
四人見狀,以為他不喜歡聽到公主的消息,于是趕緊換了話題:“走走走,去喝酒了。慶祝咱們謝小侯爺大病痊愈!”
“我……”謝白很想拒絕。
“不去就是不拿我們當朋友了!”
這話一出,謝白只好妥協。
或許他可以不拿他們當朋友,可長平侯府卻不能和他們幾位家裏不來往。
今日是休沐,但太子一大早就接到了宮裏的通傳,說是皇帝召他進宮,有大事相商。
這還是太子第一次見到皇帝這麽急切地“要事”。
一路上,太子忍不住浮想聯翩:是西邊打起來了?還是南邊叛亂了?是北邊要聯姻?還是……
直到到了皇帝書房,太子已經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了。
見到皇帝,太子第一句話就是:“父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只見皇帝愁容滿面,嘆了口氣。
太子心裏猛地一個突突:“難道真是西邊打起來了?”
“哦,那倒沒有,西邊三五年內元氣大傷,打不起來了。”皇帝說,“是謠兒。”
“難道是北邊要聯姻,說來娶謠兒?”太子更慌了。
“也不是,北邊最近也很老實。”皇帝搖搖頭,“是謠兒這次去随州……”
“難道是南邊叛亂了?!”
“……”皇帝被打斷地有點難受,“禮兒,莫急,都不是。是謠兒這次去随州,看到那邊給一個為了名節自盡的女子立了貞節牌坊,很氣不過,所以回來之後,找朕說了一些想法。”
“哦——”太子松了口氣,随即又緊張起來,“謠兒都說什麽了?”
皇帝把許玉謠的訴求複述了一遍,說:“朕已經這般年紀了,将來這天下還是你的,所以朕想聽聽你在這件事上如何想。”
許玉謠去随州這段時間,太子剛把之前的事壓下去,沒想到許玉謠去了随州,竟然還能遇到類似的事。
一時間,太子也不知道該說是許玉謠倒黴,還是說大啓治下竟如此不堪了。
太子把自己前段時間的思考說了,又道:“兒臣以為,謠兒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之前,兒臣以為,既是有青樓在,這類案子應該不會很多。可謠兒的幾番經歷,叫兒臣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皇帝也是這般想的。
他們每日能看到的、聽到的,無非都是寫大案、要案,似這等小案子,一般也傳不到宮裏來,久而久之,也就以為不存在了。
太子繼續說:“兒臣以為,惡無大小皆是惡,既然是惡,那就該懲治。可就如謠兒所言,此類案子十分特殊,猶豫女子們對名節的看中,使得惡人總能逍遙法外,這實在與我大啓治國理念有所沖突。”
“那依你之見……”
“兒臣覺得,謠兒提議的給報官女子傳書立碑,可行。至于請封名號一事,兒臣以為,不太可行。”太子說着搖了搖頭。
“朕也如是想。既是如此,便這麽定了吧。”皇帝說,“正好,謠兒回來之後你們還沒見過,你就過去替朕回複謠兒吧。”
太子:“……是。”
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父皇果然不敢自己去面對謠兒!可惡。
許玉謠一大早起來,就看到了滿屋子的書,十分滿意,大手一揮,昨夜所有參與找書的,一人二兩銀子。
找了一夜書的宮人們呵欠連天,許玉謠看得也忍不住跟着打了呵欠,幹脆把人都趕去睡覺了。
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許玉謠跟鈴铛。
鈴铛說:“殿下,這麽多書,要看到什麽時候去?”
“慢慢來,總有看完的一天。”許玉謠頭也不擡地說。
太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許玉謠坐在書堆裏,認真地看着書。
後退出去,太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再走進去,依舊是許玉謠認真看書的畫面。
“謠兒,怎麽突然想起來看書了?”
聞聲,許玉謠這才從書裏擡頭,轉頭朝太子看過來。
“三哥怎麽來了?”
“有件事跟你說。”太子走進來,瞥了一眼她在看的書——前朝刑律?還有前前朝刑律?
許玉謠随手把書簽夾在裏面,站起來環顧一圈,扒拉出一個地方,放了個凳子說:“三哥坐下說。鈴铛,去沏茶。”
“不用了,”太子看了看,這哪兒還有放茶壺的地方,“昨日你回來後,與父皇談的那件事,父皇讓我來告訴你。”
“哦?父皇怎麽說?”
太子把他跟皇帝最後敲定的結果說了,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許玉謠的表情。
只見許玉謠不喜不悲,好像只是聽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一樣。
太子問:“怎麽了?不開心?”
“沒有,我只是在考慮別的問題。”許玉謠又拿起書,一邊翻着一邊說。
“什麽問題?三哥能幫上你的忙嗎?”
許玉謠一拍自己大腿道:“對啊,三哥博古通今,肯定知道!”
雖然一直被外面的人各種誇贊,但每次寶貝妹妹誇自己,太子還是十分高興,尤其是在之前被她用那種失望的表情面對過之後。
太子說:“說來聽聽?”
“我想着,只是鼓勵女子報官,但惡賊只是得到一點輕飄飄的處罰,也起不到威懾的作用。”許玉謠說,“所以我琢磨着,能不能找一種刑罰,在處罰了這個案犯的同時,還能讓其他有相同心思的人不敢再作惡。”
在太子眼裏,許玉謠向來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不愛讀書,雖然鬼點子多,但好像從來沒有什麽正經想法。
然而最近幾次,太子不得不對她改變了看法。
許玉謠繼續道:“我原本打算是直接把人砍了,但是謝白後來跟我說,砍人的話,和殺人罪又區分不開,到時候賊人知道自己都是一死,很可能也會把對方殺死。”
是謝白讓她改變的嗎?太子心裏忍不住酸溜溜的。自己這個全家人上陣都改變不了的妹妹,竟然為了那麽一個又矮又瘦的臭小子做出了這麽大的轉變!真是令人很不爽啊……
太子決定,作為親哥哥,自己得找回點場子:“以前有種刑罰,叫做宮刑。只不過後來皇家內院多用太監之後,宮刑慢慢就被廢黜了。若是謠兒想懲戒這類賊人,想來宮刑應當是最有效的。”
“那就宮刑!”
看着許玉謠高興的表情,太子覺得,自己大概是沒被謝白那臭小子比下去的。
解決了這個問題,許玉謠終于想起了太子剛來時候跟自己說的話:“那不如先從之前那位女子開始吧?”
“什麽?”
“就是傳書立碑啊!”許玉謠眨着眼,期待地看着他。
太子頓時僵住。
看太子遲遲不說話,許玉謠問:“有什麽問題嗎?”
太子擺擺手:“沒,沒有。你不是快要成親了嗎?就別操心這件事了。把這件事交給三哥去辦,你應該不會不放心吧?”
“那就麻煩三哥了。”許玉謠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活動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
“對了,公主府裏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去看看嗎?”太子想着,在自己解決之前遺留的問題之前,得給許玉謠找點事情做,好轉移她的注意。
許玉謠從窗邊看了一眼外面,今天陽光大好,确實适合出門,于是說:“那我就去看看吧。”
公主府在她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選好了地,蓋好了房子,只不過直到前段時間,她的婚事定下之後,皇帝才叫人去把裏面給收拾了。
許玉謠倒是還從來沒去看過。
謝白站在春風樓門口,看着上面的牌匾,聞着空氣裏淡淡的脂粉香氣,說什麽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滕躍從她身後推着她:“小侯爺,進去啊?”
謝白眉頭緊皺:“不是說吃飯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就是來這裏吃飯啊。”說着,滕躍稍微一使勁,就把謝白給推了進去。
白天的青樓裏很安靜,和之前在随州去的風雅閣一樣,看不到人。只有幾個小厮在大堂裏掃着地,擦着桌。
看到有人進來,小厮說:“這個時辰,姑娘們都還在休息呢。”
“誰說我們來找姑娘了,我們就是來吃飯喝酒的。”
小厮一臉無語:“我們這兒是青樓,不是酒樓。”
“你們先下去吧。”老鸨從後堂出來,把小厮們都趕走了,熟絡地走過來打招呼,“四位少爺來了?還是老地方?”
“自然。”滕躍點點頭。
老鸨看了一眼被夾在中間的謝白,饒有興趣地問:“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少爺?頭回兒來?”
“這位可是咱們大啓将來的驸馬爺,媽媽可得好生伺候着!”
“原來是謝小侯爺!”老鸨把五人領到了後堂的一個房間。
謝白從門口一眼望了進去,只見房間裏只有一張飯桌,沒有其他奇奇怪怪的,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今天是來給咱們謝小侯爺慶祝大病痊愈的,媽媽有什麽好酒就別藏了,都招呼上來!”
“好嘞,幾位少爺等好吧。”
等老鸨離開,謝白這才開了口:“吃飯為何不去酒樓?”
“這你就不懂了,”滕躍笑嘻嘻說,“京城裏還沒有一家酒樓的酒菜,能比春風樓的好吃。”
謝白半信半疑。她雖然沒來過青樓,但也知道,這裏白日沒有接客的,疑惑的是,這裏的酒菜到底能有多好?
由于沒有其他客人,酒菜上得格外快。
老鸨帶着人,端了兩壇酒進來,往桌子上一放,說:“這可是咱們頭牌的平平姑娘親手釀的上好女兒紅。幾位有口福了。”
“喲,媽媽這次這麽大方,不會是看在我們謝小侯爺面子上吧?”
“哪裏的話,就是滕公子的面子,也足夠讓媽媽我端這兩壇酒了。只是早些時候這酒時日太短,喝着不香。”老鸨解釋完,從滕躍手裏收了一沓銀票之後,笑眯眯退到門口,“幾位公子,慢用。”
酒壇上的封土被拍開,紅布裹着的壇塞被打開,一股淡淡的花香混着酒氣很快在房間裏彌漫開來。
滕躍出門說了兩句話,很快帶着一個丫鬟打扮的人進來:“你們姑娘們都還沒起身,就由你來給大家倒酒吧。”
丫鬟熟練地端起酒壇,把酒倒進酒壺,再用酒壺給五人一一滿上酒。
“這第一杯,敬咱們謝小侯爺,将來就是驸馬了,前途無量啊!”
謝白端着酒杯,道了謝,跟着大家一口飲盡。
以前他也跟着他們一起出來喝過酒,對自己的酒量心中也有數,所以才敢跟着喝了。
“吃菜吃菜!”一杯喝完,也沒有再急着喝第二杯。
謝白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肘子。肘子炖得十分軟爛,入口即化,肘子皮一點兒也不膩,确實好吃。
“聽聞随州青樓的姑娘,可比京城裏的俊俏多了。不知道這次子清去随州,有沒有見到一兩個?”
“別把人家子清想得跟你一樣!人家在京城裏都沒來過青樓,更何況是陪公主去随州了。”
“是啊,子清要是敢在随州去青樓,這會兒怕是已經埋在随州湖邊了。”
“哈哈哈哈哈!”
四人大笑,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樂子。
謝白不理他們,只自顧自吃着自己的菜。随州的姑娘俊不俊俏,她不知道,但是驚蟄姑娘的一席話,竟是比這些同窗的聊天更有意思。
“對了,子清。”
謝白擡眸:“什麽?”
“這次去随州,你跟公主,有沒有發生點兒什麽啊?”
謝白眉頭緊皺,只覺得自己以前認識的好友,怎麽也變成了這樣。
另一人瞪了他一眼道:“皇後也去了,怎麽可能!這麽白目的問題,虧你也能問得出來!”
“嗨呀,滕兄這不是前些日子剛納了個妾嘛,這夜夜笙歌的,滿腦子就都是閨房那點兒事了。”
騰訊撓了撓頭:“這不是頭一回納妾,新奇嘛。”
“那第二杯,讓我們敬滕兄,喜得美妾!”
謝白最後一個端起酒杯——她已經有點想離場了。
“也別光說我啊,”滕躍放下酒杯道,“幾位兄弟也快到找通房的年紀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這其中美妙了。”
“只是可惜咱們小侯爺了,以後做了驸馬,納妾通房都不要想了。”
謝白冷聲道:“我也不需要。”
“面對兄弟們,子清你就別嘴硬了。”
“就是啊!要不這樣吧!”
“什麽?”
“這春風樓的平平姑娘平日裏輕易不接客,不如咱們兄弟幾人一起出錢,讓小侯爺今夜就在平平姑娘這好好享受一下?”
話音一落,屋子裏陷入了安靜。
“啪嗒”一聲,謝白把筷子拍在桌上:“若是幾位一直這般,在下就先告辭了。”
四人趕緊攔人:“別別別,是哥哥說錯話了。”
“就是,胡言亂語!你這不是想置子清于死地嘛!”
說話那人也一陣後怕:“是我不過腦子了,要是給公主知道這事……”
四人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寒顫。
後面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謝白又重新坐回去吃飯。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謝白想就此作罷,然而四人輪番勸酒到最後,竟成了直接灌酒。
謝白力氣本就不大,喝了點酒之後,更是扛不住四個人的灌酒。意識漸漸模糊起來,謝白覺得情況開始有些不妙。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強勢地在酒氣中沖出一條路,鑽到謝白鼻腔裏。
謝白被這股味道一激,頓時清醒了幾分,擺着手說:“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小侯爺,讓奴家服侍您去樓上歇息吧?”
門外進來的姑娘們,各自找了一個少爺湊上去。
謝白努力讓自己保持着清醒,轉頭看了一眼說:“不……不必。”
踉跄着站起身,謝白覺得,自己這會兒似乎還能走,于是決定趁徹底醉暈過去之前,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其他四人一看謝白要走,也推開身邊的姑娘,去攔他。
一個說:“別走啊,子清,姑娘們特意為了咱們下樓的。”
另一個說:“就是啊,而且你來這裏的事,公主又不會知道。”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滕躍直接道:“就算公主知道又怎樣,還真能砍了你這個驸馬不成?”
謝白搖搖頭,心想:她不會砍了我,但她會找條鏈子把我鎖起來。
最後一個說:“謝白,到嘴的肉都不吃,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我是男人,但這跟我要走不沖突。”謝白出了一身冷汗,差點以為自己暴露了,努力在心裏告訴自己,記住你的身份。
醉酒太容易失言了,謝白沒有一點兒失言的機會。她只能一遍遍在心裏告誡自己。
謝白執意要走,四人跟在後面執意要留,就這麽追到了大街上。
一輛馬車遠遠駛來,謝白有心要躲,奈何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眼見着馬車就要撞過來,馬卻慢慢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許玉謠一臉不悅地從車廂出來,看了一眼馬車下的五個醉鬼,又看了一眼旁邊大紅色的牌匾——春風樓。
許玉謠的表情越來越冷,冷得四人酒頓時就醒了,想要開溜。
“你們四個,給本宮站住!”
“草民參見公主殿下!”四人只好上前行禮。
“滕躍、焦元慶、餘俊、劉文林,你們四個帶謝白去青樓?”
四人還弓着的身子瑟瑟發抖。
最後還是滕躍出來解釋:“不,只是吃個飯……聽說小侯爺大病痊愈,草民跟另外三位兄弟,便想跟小侯爺慶祝一下。”
“慶祝到青樓裏去了?”
許玉謠的馬車就停在路當中,春風樓門口已經有人出來看熱鬧了。
謝白站在馬車前,這會兒耳鳴目眩,身體搖搖晃晃,看似要摔,還好許玉謠的護衛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鈴铛,去把謝白給本宮扶過來!”
即使還離着一些距離,許玉謠也看到了謝白臉上的酒色。
鈴铛有些不情願,被許玉謠瞪了一眼後,只好下車攙住了謝白,把人架了過來。
謝白這會兒意識已經渙散了,也認不出眼前是誰,只能看到是個女人,當即道:“我雖是個男人,但我不會跟你過夜的。”
聞言,許玉謠的臉頓時沉了下去。
“謝白,你把本宮認成誰了!”
然而謝白已經沒法回話了,身子一歪,就靠在鈴铛身上,睡了過去。
許玉謠幹脆直接下了車,走到四人身邊:“你們帶她做什麽了?”
四人抖如篩糠:“真……真沒做什麽,真的只是吃飯喝酒。”
“只是吃飯喝酒,她見了本宮第一句話怎麽可能是‘我雖是個男人,但我不會跟你過夜’!”
“誤會,都是誤會!”四人冷汗一陣接一陣,什麽酒勁兒也沒了,“不信的話,春風樓的媽媽就在這裏,公主可以叫她過來問問!”
“去,把人叫過來。”
滕躍正準備過去叫人,許玉謠又道:“你不許去。”
滕躍看着許玉謠的侍衛過去,才知道她剛剛不是喊的他們。
老鸨被叫了過來,一臉看戲的模樣:“滕公子,這是怎麽了?”
“媽媽,這是公主殿下。”滕躍一句話,示意老鸨一會兒說話悠着點。
“本宮問你,他們四個帶謝白,都去做什麽了。”
在京中多年,對許玉謠事跡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老鸨,自然不敢亂說話了,當即道:“只是吃了飯、喝了酒,其他的,什麽都沒做,真的!”
“當真?”
“當,當真。”
“若是給本宮知道你夥同他們四個騙本宮……”
老鸨說:“公主就是再給草民幾個膽子,草民也不敢騙公主啊!”
“本宮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開青樓的,你的姑娘要賺錢活命,本宮可以不怪你們,可如果你騙本宮……那本宮就是想放過你,都找不到理由了。”
老鸨一聽,當即反悔改口:“就是……就是酒喝得多了些之後,滕公子讓草民把姑娘們給叫了下來,但是!小侯爺為人正直,哪怕醉了,也絕不做對不起公主的事情!”
看謝白衣衫整齊,許玉謠自然是相信謝白沒做什麽,但者不代表她可以原諒另外四人的行為。
讓老鸨回去之後,許玉謠冷聲說:“你們四個,跟在馬車後面,跟本宮走。若是本宮下馬車時,沒有看到你們的人……”
後面的話不用說,四個人也自動在心裏補齊了。
許玉謠上了馬車,叫車夫跟鈴铛一起把許玉謠也擡上了車,這才架着馬車繼續朝公主府駛去。
她沒想到,剛一出宮,竟然就會碰到醉醺醺從青樓裏跑出來的謝白。
青樓的位置離公主府不算太遠,但為了能跟上馬車的速度,四個人是一步都不敢緩,愣是逼着自己跑到了公主府門前。
公主府的大門十分宏偉,竟是比太子府看起來還要豪華幾分。
幾個人一到地方,立刻癱在地上,猶如一攤爛泥,又像離了水的魚,仰着頭張着嘴,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玉謠下了馬車,斜了他們一眼後,叫鈴铛和車夫把謝白給架了下來。
“送去卧房。”許玉謠叫侍衛把謝白先送回去,又轉身對其他侍衛說,“把這四個人給我帶到前廳等着。”
說完,許玉謠便急急朝着卧房趕去。
侍衛把謝白放在了床上,便被許玉謠趕出去了。
一起被趕出去的,還有鈴铛。
“殿下真是越來越偏心了。”被趕出來的鈴铛有些不高興。
侍衛道:“鈴铛姑娘,那畢竟是驸馬。”
屋裏的許玉謠并不知道鈴铛在外面發牢騷,而是看着頭上一直在冒汗的謝白,伸出手,推了推他:“醒醒。”
謝白迷迷糊糊,只覺得一雙十分柔軟的手正在觸碰着自己,當即努力睜開眼。
但是她實在是被灌了太多酒,這會兒意識完全無法回籠。
“謝白,你還認得我是誰嗎?”許玉謠看她半睜着眼,眼神迷離,問。
然而這話落在謝白耳朵裏,渾渾噩噩就變成了“你是女人”。
謝白當即否認:“不,我是男人!”
許玉謠臉色一沉,道:“謝白,這個謊話說久了,連你自己也信了嗎?”
然而謝白這會兒完全不清醒,只會重複着“我是男人,我真的是男人”。
許玉謠看她醉成這樣,完全無法交流,有些生氣地起身,甩了甩袖子,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
拉開全新還沒有蓋過的薄被覆在她身上,許玉謠伸出食指,點着她的額頭:“你啊!等你酒醒了,本宮再跟你好好算賬!”
鈴铛看着許玉謠出來,說:“殿下,這謝小侯爺屬實太過分了!”
“行了。”許玉謠這會兒煩得很,只想找人撒撒氣。
被侍衛帶到前廳的人,一人靠着一根廊柱,還在喘個不聽。
喘氣聲混着酒氣,叫許玉謠更煩了:“再讓本宮聽到你們喘氣的聲音,你們這輩子都不用喘氣了!”
四人當即閉上嘴,臉色慢慢憋得通紅。
“滕躍,你們四人好大的狗膽啊!自己不學好便罷遼,竟然還敢帶着謝白去喝花酒!”
滕躍很想解釋,是想喝沒喝成,但是他不敢,他只能聽着。
以前在京畿大學堂的時候,他們有幸或者說不幸,跟許玉謠做了三年的同窗。這三年裏,整個學堂,除了謝白,沒有一個人能逃過許玉謠的魔掌。
對于許玉謠的恐懼,他們可以說是已經刻入骨血中了。
挑今日請謝白去喝酒,也是算計着,許玉謠剛回京,定然要在宮裏跟皇帝、太子、太子妃好好聚一聚,誰能想到,她竟然會在這個時辰出宮,好巧不巧的,還走了春風樓所在的那條路!
真是天要亡我啊!滕躍在心裏喊。
“聽說,你最近納了個妾?”
滕躍一個哆嗦,回道:“回……回殿下,是。”
“你該不會還慫恿謝白納妾了吧?”
許玉謠這話一出,四個人都忍不住發抖。他們的對話,許玉謠怎麽會知道?難道是謝白說的?他裝醉?
看到四人的表情,許玉謠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冷笑一聲說:“就你們那點小心思,本宮還用聽別人說嗎?有點什麽心思就恨不得寫在臉上!”
幾個人趕緊低下頭去。
“喝花酒好玩嗎?帶着本宮的驸馬喝花酒很刺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