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完美結局

皇上宴請大梁國公主驸馬,因大梁公主有孕在身、不喜太過張揚,便在宮外的別苑設了豪華的家宴。

夏日的花園內燈火闌珊,歡聲笑語,好生是個熱鬧。皇上心中高興,便着人将不滿一歲的小皇子抱來賞樂,哪兒想平日裏活潑伶俐的小兒今日卻呆呆愣愣,任你如何逗他,亦全然聽不進人語,他的臉色便漸漸陰沉起來。

聖上早些年嫔妃衆多,莫名病逝的皇子公主向來就有,一園子的嫔妃賓客便逐漸噤了聲,再不敢言語。

梁公主蕭元秀與驸馬楚天原打算将場面圓了,假意推說身體不适,早早将一場歡宴結束。然而往常謙恭識體的三皇子趙墨卻一反常态,對皇弟的不聞不語提出赤果果的質疑。

當着外國皇族的面卻鬧出這般丢臉家世,皇上的臉色可想而知,然而事情既已挑破,即便心中惱怒趙墨不識大體,卻亦只能将太醫請來。

趙墨心中勝券在握,他原已下了大血本将一名老太醫收買,待太醫說明查不出原由,淑妃便要提議将國師請出,只稍國師說一句賢妃花娘娘宮中有邪,再由她身邊小宮女栽贓一跪,把罪證搜出,即便最後不能将花娘娘與大皇子扳倒,然而名聲既然已損,大皇子與梁國小公主的婚事就算是沒戲了。

心中打好主意,如今采英既死,只要攪和了大皇子的婚事、順便弄殘那小的,太子之位便非自己莫屬了。等自己根基穩定,再說出春香的女子身份,皇上子嗣單薄,得知春香懷孕,定然十分高興,身份一層大約便可忽略了。到時候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春香肚子裏的孽種弄掉,江山與女人還怕不是自己的麽?

老太醫抱着藥箱急急忙忙跑來,把着小兒的脈搏,遲遲不說話。趙墨心中焦急,頻頻對他使眼色,他卻只做不見。以為這老頭不敢撒謊,趙墨只得道:“連老太醫都查不出來病症,莫非要着人将國師請來麽?”

衆人大吸冷氣,請國師事小,那內裏的涵義才最可怕。

趙墨再用眼神示意淑妃,要挾她引出噱頭,然而淑妃卻只是低頭裝醉,看都不肯看他。

趙墨的眼神便凜冽起來,正尋思着如何形勢詭異,那太醫卻開了口,指明小皇子原是中了旁門啞毒。然而那樣的毒藥,宮中卻是沒有的。誰人這般狠毒,衆人竊竊私語。

趙墨方才咄咄逼人,此刻便不能自圓其說,一時好不尴尬。

正當時,值夜的侍衛卻忽在園外與你一個鬼鬼祟祟的男子沖撞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園內之人聽見。皇上此時心中本已盛怒,聞言便着人将他二人提了進來。那男子四十餘歲年紀,乃是前日被老将軍私下抓去的李老慶,李老慶一路掙紮着“我是替三殿下辦事的,他買了我的東西沒給銀子”,進來便對着趙墨跪下,哭哭嚷嚷着讨要工錢。

趙墨一看到李老慶,殺人的心都有了,見他只是拽着自己的衣擺哭要銀子,心中便生出疑念。在銀子方面自己從來不曾虧過與他,便是果真需要銀子,他也不可能巴巴的尋到這裏來?

那廂皇上一臉狐疑與怒氣,趙墨心中慌張,便一腳踢開李老慶,跪在皇上面前口口聲聲喊冤枉,請求父皇明察。

李老慶心想,衆人果然說得沒錯,這趙墨最是薄情寡義,哪裏值得深交?他已被老将軍一番利害分析,又吃盡了自家少爺的苦頭,知道自己無論在誰手裏都是要死的,然而花家與老将軍既答應放過自己家人,此刻幹脆倒豆子一般将與趙墨的那番見不得人的勾當全說了出來,細節之詳細,從如何換貨,如何抓了他家人,又如何故意拖太監将那家香料送去與懷孕的妃嫔,以及在獄中将花家三老慢性毒死、給小皇子下啞藥的枝節全部說了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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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墨再是不肯承認,在衆目睽睽之下亦終于慌亂起來,正尋思着如何解釋,緊接着,采英忽然哭泣上場。她心中原已是絕望了,此刻再聽李老慶這番駭然之言,越發的對趙墨冷了心腸。因花家答應過她無論如何必然保她與兒子一世平安,末了便将那賣國的契約一遞,白紙紅字,趙墨便徹底沒了語言。

趙墨完了,一夜之間,先前所有的苦心經營毀于一旦。

聖上大怒,如何也想不到這個看似低調溫雅的兒子,竟然堪堪要将自己的子嗣盡都害死。他心中原是對這個兒子存在愧疚的,看他如今在他國歷練得很是精幹,原也有心提拔他,此刻卻恨不得将他一劍刺死,卻終究憐自己子嗣單薄,下不去那個狠心。

然而此刻三子之中,亦只剩下最為穩重實誠的大皇子趙研了,若然不給花家冤死的性命一個交代,又有如何顏面來面對賢妃母子和花家遺孤?

因此,盛怒之下最後決定将趙墨夷為罪民,剝奪趙姓,只身發配最南的荒蠻之地。那個地方常年幹旱缺水,土地幹裂,饑荒蝗蟲,去了基本就是沒命的,這就和死沒什麽區別了。

又罰罪民子墨跪在城外亭臺負荊請罪,堪堪受下花家遺孤花雲間百餘長鞭,算是替花家冤死的百餘性命冥了冤屈。

花家得了平反,恢複皇商身份,早先沒收的所有財産亦盡都歸還。又過月餘,原以為結交無門的大梁忽有使者來訪,小公主蕭元佑與大皇子趙研順利聯姻;聖上大喜,不日便冊封趙研為大燕國皇太子,入駐東宮;又将花家遺孤花雲間親封爵位。一時間花家集百般聖寵,早先得色的衛家日漸沒落。那衛貌先前罰胖子阿富鑽了幾回褲-裆,後悉數成倍的鑽了回來。

後又傳出趙墨在被驅南疆之路上,因吃不消艱苦,趁人不備轉而叛投了南海倭國,海上狂風大浪,他的結局生死不明。聖上心中又恨又悲,因覺心力憔悴,便禪位于太子趙研;趙研深明大義,即位後妥善安置趙墨遺子,又賜了封地讓趙鶴母子前往安居。太上皇深感欣慰,于城外山莊頤養天年。

因趙墨當日出事時,将淑妃早些年欺君之事爆出,淑妃無了臉面,自請白绫刺死。太上皇雖然恨她欺騙,卻終念她陪伴自己這麽多年,只命她剃發出家。可憐淑妃如何經營打算,卻最終逃不出空門的落寞。

太上皇因而親自召見了潘冬月,卻見她兒子都已六七歲大,俨然一個嬌美婦人,二人相視笑笑,倒很有些多年未見的摯友感覺。回想當年初遇之時,她還是個純純的天真刁蠻丫頭,一忽兒卻過去了十來歲光景,感慨之餘便認做義妹,榮賜了封號。

穆容見潘冬月終于洗心革面,便也不再繼續對她裝做嫌惡,然而他亦是個不擅表露-情-愛的嚴肅之人,這廂他一言不發将她默默收在身邊,那廂潘冬月卻又拿嬌起來,二人忽合忽鬧,可急煞了一毛。

不過不用擔心,一毛只稍一哭,他二人便再鬧騰不起來了——原來都不是彼此無心,只礙着那一層賭氣不去捅開的紙,紙破了,情就明了了。

眨眼已到了初秋,梁家玉環少奶奶傳出喜孕,老将軍府與光祿卿府接連大辦酒席,接着廖家、衛家亦有了添丁之喜,一時間京城好不熱鬧。

只是那幸福的人們幸福着,怄氣的人兒卻亦繼續別扭着。

彼時久在梁國避難的前越國皇太子——楚天殿下,亦率兵從燕國邊境過境,将将滅了奸臣亂黨,光複了楚越。作為楚天唯一的妹妹,只待春香分娩完畢,不日也将南歸。

潘冬月搬離了香粉街,原百花樓二層靠窗的那間屋子如今只剩下春香一人。春香自是不用接-客的,她的畫兒如今很是值錢,銀子自是不愁花。那老鸨因得了潘冬月的吩咐,明白春香的身份,将她捧得可不要太好。只是肚子已然九個多月大了,走路都很有些不便,每日的就只坐在走廊上吹着風兒,嗑嗑瓜子看看書,累了便回去趴着睡覺。

本來日子過得也算是悠哉,偏偏那花小侯爺很是礙眼,明裏暗裏的總要尋自己不痛快。

入夜的香粉街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脂粉濃香,春香今夜肚子一陣陣的痛得難受,那潘冬月說好了要來又不來,春香睡不着便獨自坐在長廊上吹風。她如今早複了女子身份,着一件月白色對襟暗花小褂,胭脂紅的寬松褶子長裙,長發在腦後用簪子松松绾做一個蓮花髻,不施粉黛卻自成一道清逸風景。

百花樓對面新開的翠香閣如今生意好到不行,正對着春香窗口的那一間,一名妖妖嬌嬌的姑娘正将手中的美酒往身旁的華服公子嘴邊遞去:“來呀~花小侯爺你每天晚上都來咱屋子,卻從來不肯正眼看奴家,真真擾了奴家心酸~”

然而她着這廂軟着骨頭撒嬌,那傾城公子一雙鳳眸卻依舊定定的凝着對面長廊上的孕中小婦,兩道俊美深凝着,那麽出神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麽。

姑娘看着不高興了,對着窗口揚聲道:“喲~,我說寺春公子啊,你這一忽而的從個爺們變作個孕婦可不打緊,如今肚子腫得這樣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蹦出個妖猴子來,可別把我們花小侯爺的魂兒也吓沒了呀,哧哧~”香粉街上的女人說話向來刻薄,吃了醋的就更刻薄了,嘴裏頭損着人,邊說邊走過去關窗子。

只那撫窗的手卻被憑空扔來的筷子重重一擊,痛得她“哎喲”一聲叫喚。

花雲間幽幽道:“本侯爺一向最是喜歡溜猴逗鳥,你替我問問她,那肚子裏的小猴生出來賣是不賣,若是賣,又值多少兩銀子?”一雙鳳眸定定凝着春香,嘴角挂着戲谑,且看她又如何皺眉生氣甩袖子轉身回屋子關門關燈不理人。

臭小子,這會兒可沒功夫同你怄氣。

春香白了花雲間一眼,她這會兒肚子疼得難受,兩眼巴巴地向路口望着,只待潘冬月快點兒将那傳說中“馬到成功,一炷香功夫就弄出來”的産婆接來,自然沒有心思搭理他。然而那潘冬月久久的還是不見來,春香很無語,怕是她又才剛剛與穆容先生鬥完一場嘴,正拿嬌着迫着人家哄她吧,該死的,這肚子怕是今晚要生了,不如自己下去命人請大夫罷……

當下扶着肚子趔趄着就要下樓。

臭丫頭,說一句軟話就會要了你的命麽?

花雲間心裏頭被撓得又恨又癢,這些日子他每日的來香粉街上吃着花酒,心意昭然若揭,不信她看不出來,偏這惡女就是對自己百般不理不睬,實在撓人。一邊恨不得将她揉在掌心狠狠欺負,一邊卻又憐她如今身子不比一般,只得按捺着,等待他日百倍“補償”。

他是早已從潘冬月處知曉了來龍去脈的,知道那個孩子原來是當日二人一場半成雲雨枝下的親生骨肉,想不到這臭丫頭嘴上讨厭着自己,末了卻竟然還是将他的骨肉留下。心裏頭早已原諒了她,卻又惱她對自己的不理不睬,還有這兩世撓心撓肺的折磨,有心将她晾上一晾。為着這輩子不再如前兩世一般被她吃得死死,他寧可暗裏頭對她諸多照顧,明面上才不肯對她先将面子拉下。

然而瞅着春香那亦步亦趨的模樣,心裏頭又慌張起來,心裏默默數算着日子,怕是這幾日該到時辰了。

見對面的門關上,燈亮了又滅,心裏頭沒來由的“咯噔”一跳。因着前兩世的坎坷,還有那還未及世便化在腹中的骨肉,怕這一世又着了老天爺的算計,那玉骨花扇将将一合,撂起下擺急急的下了樓。

百花樓前老鸨正招呼着姑娘們攬客,見着花雲間來,好生熱情:“喲~花小侯爺,這是哪兒的春風将您吹到了這兒,來來來,樓上請~”

“我讓你伺候在她身邊的人呢?你弄去了哪裏?”花雲間不耐煩地拍去她的雞爪手,傾城容顏上可不見一絲笑容。

老鸨被唬得一愣,她財迷心竅,見那伺候春香的姑娘看着清秀可人,便悄悄使人下了迷藥,送去了柴員外的房裏。然而這話她可不敢說,只結結巴巴道:“這這這,哎喲,老身今日生意好得緊,實在也疏忽了……”一邊說一邊抓過花雲間的手往臉上打。

“哼,回頭爺再找你算賬。”花雲間心中焦急,便嫌惡地瞪了她一眼,蹬蹬地上了樓梯。

二樓拐角的房間果然房門緊鎖着,裏頭光線昏暗,人來人往談笑歡語間依稀似有痛苦-申=吟從裏頭滲出。

“阿寺、阿寺——,快開門——!!”花雲間上前拍門。

門卻是聽不懂人話的,一動不動。靠得近了,裏頭的聲音逐漸清晰,花雲間凝眉細聽,果然聽到她在叫喚,那痛苦的聲音忽高忽低,絕望極了:“啊——,好痛!花、花雲間……救我,啊——”

門邊兒竟似有一汩-紅=液袅袅蜿蜒出來。

該死的,怕是真的要生了!

該死的,這會兒才知道喚我!

方才既然已經疼成那般,說句軟話你又能如何?

“你這個惡女,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如何讓你生不如死!”花雲間一腳踹開門奔進屋中。

幹淨的茶色木地板上果然躺着滿身血污的春香,原本紅潤白皙的臉頰上此刻布滿顆顆豆大的汗珠,兩排貝齒緊咬着下唇,好似忍受着人間最大的痛苦。

那一抹胭脂色的褶子裙下蜿蜒着帶水的鮮紅,看得花雲間觸目驚心,這樣的場景,就彷如前世,他将她的骨肉化為血水,然後眼睜睜看着她将自己的記憶忘盡,只身去赴了她的新生。

這會兒哪裏還記得要去晾她,一彎膝便扶起她的身子緊緊攬在懷中:“混蛋……每次都這樣,讓我恨不得将你碾死在掌心裏。”

嘴上狠着,眼睛卻濕潤了,他看到那裙下蠕動起來,他知道那将要出來的就是自己與她的骨肉了……他們的骨肉,等了兩世,終于等來了重見天日。

“啊——,別,別動……”春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素淨的手指緊緊拽着花雲間的袖子,将淩亂的發髻埋入他寬寬的胸膛:“生了……還給你,就不欠你的了……花間。”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般虛弱卻又滿含着悵然與欣慰。

她叫他花間?

“你……記起來了?”花雲間心口一顫,一股說不出的絕望頓時溢滿了全身——他記得的,她每次叫他花間,便是将要死了。

少年絕色容顏上浮起絕望的狠戾,惡狠狠咬着牙道:“惡女,你聽着……若是你此刻敢死去,我便立刻将我們的骨頭溢在你懷裏!你不要的,休想賴了與我!”

唉,都當了父親的人了,還是這麽沖動置氣,哪裏像個居家立業的男人?

春香心裏頭軟軟暖暖的,身體卻累極了,徐徐閉了眼睛:“方才誰說的,讓我生了小猴子便賣與他戲耍,此刻又不肯承認……算了,不與你奸商一般見識。”

門外傳來噼裏啪-啪腳步聲,聽到潘冬月那女人一路氣喘籲籲仿若唱歌般歡快的聲音:“春春啊……阿香……來晚了來晚了,你幹爹他愣是與我吵嘴,那産婆走路又慢……喲,怎得一氣生了兩?”

女人有了愛情,連聲音都滋潤起來。

春香在夢裏輕輕勾了勾嘴角,她看見嘩啦啦的溪水邊,有少女小袖輕绾,婷婷歌舞——“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舞姿曼妙,心裏頭想要跳得更好,卻又怕那少年笑話自己風騷;

少年坐在石上觀看,明明看得癡迷,嘴上卻偏偏說道:“難看極了。日後這樣的舞蹈,只能跳與我一個人看,否則看我不輕饒你。”

一轉身,卻用一柄玉骨花扇遮住半張傾城之顏,勾唇淺笑……呀,真是好生欠揍。

全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終于完結了~~~跟文的親們辛苦啦,挨個兒抱住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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