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徒弟
那幼鳥通體火紅耀目,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頭頂一撮細碎絨毛是白色,烏黑油亮的眼警惕地盯着師雪舒,但由于粉色的喙被捏住,兩個小爪子也被冰涼的手握住無法動彈,只得老老實實待在他懷裏。
不僅那紅鳥兒目不轉睛地盯着師雪舒,三個小弟子看到修白仙尊的模樣也愣了神,捂着雙耳的手都忘了往下放。
先前聽到仙尊的聲音嘶啞蒼老,結合修為和年齡,他們下意識認為仙尊就是一個須發灰白的老祖模樣,或者也是個嚴肅認真的父輩形象。
可眼前這人衣衫如雪,面料輕巧繁雜,竹風之下飄然若仙,而他面色如衫卻好看得難以形容,不是風花雪月的容顏,卻讓人有如同看見雪山上破石而出堅韌花朵的驚嘆,那是份漂滌靈魂的震撼,寒冰入骨也能輕易融化的容色。
只是,想象中應該是最出彩的眼眸被一條白绫遮住,發絲半灰沒什麽光澤,幾分蕭瑟情緒在他身上萦繞,讓人忍不住想問問他,仙尊為何難過。
師雪舒面上适應了些光線,神識絲在三個小弟子身上繞了繞:“随我進來。”又頓了頓,緩緩起身,手裏還捧着那只已經安靜下來的小紅鳥。
“可是傷的厲害?”
月墨這才怔怔地放下手來,面上冰涼一片,下意識摸了一把發現淚痕斑斑,他轉頭看向月銳和月只,也紅了眼眶,最小的月只眼淚還在往下淌。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仙尊以為的傷勢很重,實際上他們這點傷調息幾番吃些藥幾天就痊愈了。
可他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哭。
仙尊已經轉身進了竹屋,他們三人也沒空思考太多丢臉的事情,只連忙擦了眼淚提起空空的籠子,捧着盒子跟着走了進去。
師雪舒松開了手中小雛鳥的喙,那紅鳥兒也很聽話地沒有再發出刺耳的鳴叫聲,烏黑的小眼珠靈動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認什麽。
“還帶了什麽東西?”師雪舒看不到鳥兒的眼神,詢問三個小弟子,如果只有一只靈鳥,用不了三個人來送。再者,這靈鳥本體資質不俗,又是幼雛,一般來說懂得的人會将鳥兒出生附近的東西都收着以備不時之需。
月銳和月只聞言立即上前,把盒子捧高,月銳回答說:“回仙尊,掌門說還有些雜物給您一并帶來。”
在師雪舒示意下,兩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裏面琳琅一片卻都是不認識的東西,只是這樣的距離完全能夠感受到這些東西是何等寶貴的天材地寶。
裏面有個玉盤樣的東西,質地看上去晶瑩剔透,是如同那鳥兒的羽毛顏色般耀眼的火紅色,流動的光澤看呆了幾個半大的孩子,隐約散發的靈氣讓他們靈臺一片輕靈,丹田溫度提升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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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東西。
像這樣的好東西,月只手裏小些的箱子裏滿滿都是,甚至還有他們只在書中看到過的萬寶符,據說一只萬寶符裏有一萬個籠箱那麽大的空間,但符身只有半個手掌那麽大,除非主人身死不會被別人打開,說是價值連城也難以描繪此物的貴重。以及能夠裝入靈獸,讓靈獸在其中休眠并增加修行速度的馭獸袋...
月墨看向師雪舒,等待仙尊的吩咐,可又有些擔心,仙尊白绫覆眼,恐怕看不到箱子裏有什麽,他們也都不知道仙尊需要什麽。
“火玉,萬寶符,馭獸袋。”師雪舒說完後頓了一下,又一一解釋說,“一塊火紅的玉石,看上去很普通的平安符...”
他聲音此刻在說了幾句話後變得自然了些,溫和之意也自然體現得更清晰,三個孩子連連應聲,月墨拿着三樣東西恭敬奉上。
師雪舒接過東西,将小紅鳥放在火玉上,同時從眉心帶出一點零星的神識探入萬寶符,取出了一個漂亮的錦囊,倒出來一些細小的豆糧攤在手心遞到鳥嘴邊。
面卻側向了三個小弟子:“你們回去複命罷,我這裏沒有傷藥,掌門有。”
月墨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對方眼底的焦急,最小的月只眼淚又出來了。
“仙尊是不要我們嗎?”月只帶了哭腔,眼圈紅紅的,巴掌大的小臉帶着細碎絨毛,看見他這模樣的都會多少有些心軟,畢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他抽搭着擦眼淚,聲音不敢太大,抖着說:“掌門說了,只要仙尊您收了靈獸,便是願意收我們為徒...我們只要留在這裏好好服侍您,不必回去複命了。”
平日裏月墨和月銳最看不上月只愛哭的毛病,這會兒卻都約定好一般沉默,并未打斷月只的話,甚至希望月只能多說些讓自己三人留在這裏。
只是月只在說話的時候,那只火紅的鳥兒從火玉上蹦了下來,跳回到師雪舒的懷裏,并且側臉閉眼拒絕吃豆糧,惹得師雪舒疑惑之下并未細聽月只說了什麽,只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比如收徒。
他手裏的鳥兒體溫高,有些燙人,但他沒有動,任由小小的頭顱在手掌裏鑽來鑽去,另一只手把豆糧倒回入錦囊袋中。
“回去吧,我不收徒。”
師雪舒看不清眼前三個小弟子的模樣,只聲音清楚地說:“其他東西你們拿去分了,回主峰去告訴掌門,他想要的,我會照做。”
意思很明白,他不會收徒。
月墨心涼了一半,卻也不敢多看箱子裏的東西一眼,叩首下去:“仙尊,弟子萬萬不敢要仙尊的東西,只希望仙尊憐憫。此刻已經過了收徒時間,各峰弟子也已經人滿,如若您不收我們,恐怕我們只能留在外門打雜,修行最佳的三年一定會被耽誤啊!”
“沒錯仙尊,掌門親口說讓我們拜您為師,我們也不敢忤逆絲毫。更何況,這停雪峰這麽大,卻無一人服侍您怎麽行!”月銳也跟着拜下去,言語中比另外兩個多了幾分堅定,“更何況我此次上山拜師就是為了成為您的弟子,如果您不同意,我就跪在這裏到您同意為止。”
這下不僅師雪舒有些意外,月墨和月只也驚疑地看向月銳。他們兩個在山下的時候大多聽見關于修白仙尊的故事,都是神乎其神的,就連講書的先生都不知道這位修白仙尊如今是否還在人世,是真的閉關不出,還是玱鷺山為了保門派威勢不減說的假話。
沒想到月銳竟是沖着這位仙尊來的。
月銳此刻難得緊張了起來,少年的唇有些發白,卻抿住不再言語,像是要驗證自己的說的話,如果仙尊不答應收自己為徒,那麽便絕不多說,只跪死為止。
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師雪舒,希望他能夠松口,主要他們也曾聽過無數傳言,說這位修白仙尊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說話,待人溫和從不擺前輩架子,三界之內但凡和他打過交道的都是稱贊有加,沒打過交道的也多少受過他的恩惠。
這也是為什麽這三百年來,修白仙尊閉門不出,卻也依舊能夠以人情和餘名保玱鷺山屹立不倒的原因。
要說修白仙尊有什麽值得讓人诟病的地方,可能......
“啾——”
火紅的鳥兒此刻發出一聲鳴叫,惹得月墨三人不由自主看過去,卻見鳥兒眼中神色如同人一般,帶着些狡黠和不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好像聽出了那鳴叫聲像是在跟自己三人說,
“滾——”
“我不收徒。”師雪舒手掌壓下鳥兒毛茸茸的頭,遮蓋住它看向三人的黑眸子,語氣溫和堅定,沙啞中聽不出其他情緒了,“你們好自為之。”
三人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只覺眼前一花,便已經置身山腳之下,面前放在那兩個打開的箱子,裏面的數件靈寶提醒着幾人不是在做夢。
“嗚嗚——這可怎麽辦,仙尊不願收我們,我們真的只能去外門做個打雜弟子了嗎......”月只小聲啜泣起來,雙手捂住眼睛傷心不已。
“...我們可以再去求求掌門。”月墨白着臉,神色好不到哪裏去,拍了拍月只的肩膀,“男兒有淚不輕彈,就算是當三年的打雜弟子又如何,就當是打磨自己了。三年後再次大選,我們總有機會能拜到師父。”
他慢慢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腦袋還有些眩暈,咬着牙伸手拽起月只,看向依舊跪得筆挺的月銳:“師弟,我們回去吧。仙尊心思深重,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月銳閉眸不語。
月墨嘆息一聲,拉着月只就走。
“師...師兄,仙尊說......”月只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箱子,眼淚這會兒也不留了。
“你有多大的能耐敢要仙尊的東西?”月墨毫不客氣地訓斥他,多的話也不想明說,就他們現在的能耐,即便是拿了這些靈寶,又怎麽護得住?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空中一縷竹風在三人頭上飄過,再沒入山峰竹林中,回到師雪舒的掌心。
他握住手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鳥兒在他手上輕輕啄了一下才回過神。
“你好像認識我?”他突然開口,這裏沒有別人,正是在對這紅鳥說話。
“啾——”鳥兒像是聽懂了般開口回複,但師雪舒不太能聽懂。
“奇怪。”他将掌攤平,把掌中的鳥兒舉高了些,隔着白绫看見模糊的一團紅色,思索了許久,“難道是我修為損傷太嚴重?為何聽不懂你的叫聲,甚至,我分辨不出你的種類。”
師雪舒不知道自己現在模樣有多麽好看,被折了羽翼的谪仙般模樣,讓人心動又心碎,恨不能撐開翅膀将他牢牢護住,找個地方嚴嚴實實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見,不被任何人傷害。
鳥兒黑眸目不轉睛,眼中瞳孔緩緩一分為二,重瞳乍現。
你不認得沒關系,我認得你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隔天21: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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