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中
“我,不,弟子原名卑微,卻也不願泯然衆人……求仙尊賜名!”月墨先開了口,擡手行了一個大禮,叩首下去,連發絲都激動得在打顫。
“求仙尊賜名!”另外兩個立即反應過來,跟着行了大禮,月只的頭在地上磕的響亮,卻也忍着疼不敢多出聲音。
能得修白仙尊賜名,他們即便此生毫無作為,也足以留名後世了。
師雪舒原本也是這個想法。
既然要師弟要這三個孩子挂在自己名下,他就得做些什麽告訴師弟,自己會聽他的。
“繞是雲深霧燈初,你性格沉穩,看事情也深些,便叫你雲初。”
月墨再次叩首:“謝仙尊賜名!”
性子執拗的月銳,更名作“蘇琮”。
膽小的月只更名作“藍谷”。
三個少年即便是沒有得到親口承認的弟子身份,此刻也開心得如獲至寶,就連平常不怎麽愛笑的月銳,此時叫做蘇琮,也藏不住眼中的興奮,默默念着這個名字,甚至想立即找把小刀刻進身體裏好永遠銘記。
說了一會兒話,師雪舒覺得自己精神又開始疲乏,終于想起來正事兒。
他輕聲對跪着的三個少年說:“起來罷,等我一下。”
等師雪舒抱着一臉沒睡好還翹着頭上白毛的重明出來時,他們三個依舊跪在地上沒動分毫。
重明又看到這三個人有些不太爽地叫了一聲,小鳥聲音清亮柔軟,惹得地上少年都看了過來。
“它叫重明,今後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師雪舒言語淡然,聞言幾乎要炸毛的重明卻在他下一句話後愣住,“我如今精神不好,無事不要來打擾。”
三個少年也多少耳聞了三百年前那場大戰,只當是仙尊在大戰中受了傷,畢竟當時的狀況确實慘烈,三界無論是道修佛修還是魔修,都死傷慘重,四位神級修士死二傷二,大多門派經此一戰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恢複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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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們從沒聽說修白仙尊有任何眼疾。恐怕就是那次留下的了。
重明的紅毛逐漸順了下來,它的小眼睛盯着師雪舒眼上的白绫,哀哀叫了一聲。
“你懂什麽呢。”師雪舒似乎聽明白了重明叫聲的含義,撫了撫鳥兒頭頂,順了那一撮白絨絨的毛,将它放到火玉上遞給雲初,“你好好長大,我會開心的。”
雲初連忙伸手接住火玉,那玉入手溫潤幹燥,似有源源暖意不斷湧出,他四肢百骸都瞬間暖和起來。
但他沒空在意這些,有些驚奇地看向師雪舒:“仙尊,您能聽懂重明在說什麽嗎?”
“原本是不能的。”師雪舒退後兩步坐回椅子上,手指抵着有些昏脹的額頭,低聲說,“它很特別,不能用普通的靈語法門來聽。照顧好它,我要休息了。”
雲初立即應聲,不敢再多說什麽,雙手恭敬地端着火玉,蘇琮也上前拿了玉液瓶和豆糧袋,幾人行禮之後退出了三層主屋。
誰也沒有注意火紅小鳥突如其來的安靜和乖巧,以及一直放在師雪舒身上不願收回的目光。
阿白,你不好,我不開心。
黑曜石般的瞳孔閃了閃光芒,但我會努力讓你開心。
過了兩日,有人在山腳下放了幾口箱籠,雲初他們費了好大功夫擡上山去,發現裏面是他們這幾個弟子的每月份例,以及那天被埋在雪裏他們找了許久沒找到的裝靈寶箱子。
雲初帶着蘇琮和藍谷搬了七八趟,又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作為倉庫把東西存起來,三人裏唯一能寫會畫的蘇琮承擔起了記錄和教另外兩個寫字的任務。
而師雪舒将重明交給他們之後便關上了房門很少出來,他早已辟谷多年,對于少年們送來的吃食也基本不碰,畢竟他心裏也清楚,三個還沒築基的少年更需要這些。
不管怎麽說,在停雪峰的小小竹舍裏,不到十個房間的結界內,三人每日看着大雪,遭着重明這鳥的白眼,學着寫寫畫畫和想辦法填飽肚子也過去了不少時日。
最給他們生活添些樂趣,也最讓他們頭疼的就是這只靈氣過剩的鳥了。
好像是天下所有靈獸的智慧都被放在這鳥的身上,硬是給它小心髒搭出些彎彎繞繞來,每日都讓三個弟子苦不堪言卻只能往肚子裏咽。
比如,仙尊說重明吃玉液要用手喂否則不吃,結果就是三個人輪番上陣都被啄得手疼了幾天,還被無情的鳥鳴嘲笑“啾啾——”(垃圾——)
別說他們怎麽聽懂的,就那神态和音調,想聽不懂真的很難。
以及,重明這兩天似乎有些蛻變,不時扇扇翅膀會有火星子冒出來但控制不住,燒光了藍谷的眉毛,三人的衣服本來就一套也被燒的滿身是洞。
藍谷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重明,卻發現紅鳥眼閉着一副“我聽不見”的模樣。
還有不知道為什麽,白天不怎麽愛叫的重明,一到四更大家睡的最熟的時候開始鳴叫,那聲音穿透力極強,又附帶着清醒功效,三人被吵醒爬起來之後就再也沒法兒睡着,夜夜如此絲毫不顧別人感受。
雲初知道重明聽得懂人言,試圖溝通一番卻無果,也擔心重明會吵到仙尊修煉,但重明絲毫不給面子,仙尊卻也沒有說什麽,想來是對這靈鳥極為縱容,他們也只好忍了又忍。
所以等到師雪舒出關想看看重明情況的時候,就用察覺到了三個少年的不對,仔細探查就發現了他們都衣衫窘迫又眼下青黑手掌微顫。
問了幾遍,雲初才把這三月發生的事情跟師雪舒一一說了,跪在下首不敢說話,都覺得自己辦事很是糟糕,三個人都無法與靈鳥溝通讓它聽話,害怕仙尊不願收他們為徒,一個個伏在地上心寒如鐵。
師雪舒聽完後抿了唇,想了想卻覺得自己這一整月似乎睡覺都很安穩,他原本以為是不斷修煉讓心魔有了些控制,卻不料原來是重明叫聲幫他驅散了夢魇,但對三個凡人少年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神識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三人都瘦了很多,按着門中的規矩,外門弟子每月領到的靈米只有十斤,恐怕因為來到自己這裏會被克扣些,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三人再怎麽省着也都是日日餓肚子,停雪峰上終年大雪冰寒,沒什麽其他吃食,他們沒有門派貢獻換取其他靈丹,确實是遭罪了。
“先前給你們的那些靈寶裏有辟谷丹,沒有用嗎?”師雪舒略略回憶了一下,開口問他們。
蘇琮搖頭:“回仙尊,我們取回了靈寶,可絕不敢亂動您的東西。況且我們入門不久,連入門心法都沒能得到,更不知道靈丹長的什麽模樣。”
“讓仙尊擔憂了,是弟子們做得不好,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對,重明一直對我們有很深的敵意……”藍谷小聲說,“它似乎很不喜歡我們,每日喂食都會啄得我很痛。”
他攤出傷痕累累的雙手,但下一刻意識到仙尊似乎“看不到”又連忙收了回來,嗫嗫道:“許是弟子功夫不到家,忍耐力不夠,我會努力的!每日都在練習吐納感受天地靈氣,就是有些不得法……”
師雪舒皺了眉頭,卻沒注意到一來就撲棱着才能飛的翅膀躺到他手心裏的重明一臉不屑又帶了點心虛的表情。
難道是他判斷錯了?重明先前的表現判斷應該是個性格溫順黏人的靈鳥,應該不會對人類有這麽強的攻擊性才對。
“啾——”懷裏的鳥兒溫柔地叫了一聲,長大了不少的小腦袋在師雪舒掌心蹭了蹭求撫摸,似乎在無辜地展示自己的溫順,那個給他們造成傷害和困擾的肯定不是本鳥重明。
藍谷瞪大了眼睛,包括雲初和蘇琮,他們這一個月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重明有這麽乖還撒嬌的時候,平日裏就是個小惡魔,這會兒倒是成了溫柔可人的小乖鳥了。
他們可算是明白了,這鳥不是不溫順,只是它的溫順全都給了仙尊!
師雪舒沒有如重明的意去撫摸它,而是挪開了手掌,甚至将它放到了火玉上,惹得鳥兒委屈叫了兩聲。
“你怎的還會欺負人了?”
他聲音并不大,也依舊溫和,但言語間的意思還是讓重明有些不爽地瞪了三個少年一眼。就是你們這三個煩人的凡人,讓仙尊訓斥我了!
“重明,我知你天生靈智已開,可能更愛親近修為高強的人類,但既然入了我這裏,便都是我峰裏的弟子,包括你,論修為可做大師兄,便不要捉弄師弟們。”師雪舒微垂了頭,發絲随着動作也垂下幾绺,格外顯得仙氣逼人,不食人間煙火,“今日叫你們過來,便是傳授入門功法給你們,希望今後都能勤勉認真,早日修得大道。”
他伸手拿出一個玉符遞給雲初,少年連忙上前接了,又緩緩說:“你們将玉符貼在額頭默念法訣,便能夠得到入門心法,回去先在房裏抄寫一千遍,再過來尋我。”
又将法訣告訴三人,等他們一一複述完整這才點頭,只是一會兒功夫過去,師雪舒就像是精神不濟的樣子,微微咳了幾聲迅速擡手掩面,三個少年哪裏顧得上去想玉符的事情,紛紛擔心地問開了。
“仙尊可是有什麽不适?”
“需要弟子去找些靈藥嗎?”
師雪舒搖搖頭,這些暗傷不是藥物能夠簡單治好的。他也沒什麽要治療的心思。
只有重明這會兒安靜下來看了師雪舒一眼,立即撲騰着小翅膀飛了起來,歪歪扭扭地出了房門。
“重明,回來。”師雪舒聽得動靜立即站了起來,擡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苦手,鞠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