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喜事

粉裙女子的手也變得幹燥起來, 輕輕碰到衣擺簌簌地掉落着粉塵,像是老舊的牆壁經歷了日光常年的暴曬已經徹底幹裂,稍稍一點力度就能輕易剝下牆皮來。

可她絲毫不覺得疼痛或者異狀,眼神期待地看着白遲, 希望他能夠盡快穿上衣服。

與此同時, 八個紅衣紅帽的轎夫擡了一定極其豪華的喜轎來,後面跟着一串長長的樂隊, 這些樂師們手持唢吶喇叭, 鑼鼓小镲, 和轎夫們一樣, 面色紙白卻塗着紅紅的胭脂, 像極了棺材鋪裏紮的紙人們, 此刻也都沒有動手裏的家夥式, 雙眼發光地齊齊看向白遲, 充滿了期待。

被一個渾身皲裂的女人, 和一群詭異的紅衣紙人充滿期待地眼神盯着, 白遲眼皮卻也不挑一下,抱怨:“這是新娘的衣服, 我是新郎。”

他擡眼就看見衆“人”的眼神中參雜了一絲迷茫, 粉裙女子适時地問出了大家的心聲:“這......小少爺,您不是下面那個嗎?”

這下白遲就不是很高興了:“下面那個也是新郎好嗎!”

粉裙女子不是很能理解地撓了撓手背, 灰白色的粉末“嘩啦啦”掉了一大推,她手背上明顯薄了幾層, 抓痕清晰地印刻在上面,留下幾道坑。

“可,可就這一件衣服,是夫人親手縫制的。”

“夫人?”白遲頓了一下, 問道,“哪個夫人?”

“就是......就是夫人啊。”粉裙女子笑了笑,堅定地說,“就是夫人。”

“吉時快到了,小少爺。”她眼中霧氣蒙蒙,聲音飄忽不定地說,“誤了時辰,夫人會生氣的。”

白遲垂了眼眸,濃密的睫毛遮住瞳中所有情緒,他思索了幾息,指尖一松,便抖開了大紅的喜服:“好。”

師雪舒被套上了一件衣服,只是這衣服通體水汽森森,散發着一股塵封的黴味,上面繡着麒麟的金線因為放得太久而發白斷裂,有些地方冒着線頭,布料磨得也有些花,毛瑟瑟的邊,發白又發皺。

“吉時快到了。”一個骨瘦嶙峋的老管家穿着同樣皺皺巴巴滴着水的紅色衣服,帽子戴的有些歪,但幹枯如柴的手卻很有力量,按着師雪舒的肩膀,源源不斷湧過來的魔氣牢牢困着他無法動彈,時刻侵蝕着他體內的靈力。

“什麽吉時。”師雪舒淡淡問道,卻也沒有費力掙紮,掃過大堂內布置的像模像樣的喜堂,大抵明白自己被拖入了幻境,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是誰布置下了這樣的幻境場面,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喜堂內乍一看過去都是耀目的紅色,只是這桌椅板凳上都結了厚厚一層灰,紅色的地毯和窗簾都沾滿了深色的污漬,卻又像是被洗過很多遍有些發白老舊,廳內擺了好多桌宴席,穿着大紅衣服的侍女侍從來回走動,賓客們舉杯笑意盈盈卻不交談,臉上畫着兩團大紅的胭脂,嘴角被畫了兩條向上彎彎的紅線,像是笑得很開心,卻又詭異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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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按在最上方拜堂的位置,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兩個黑檀木的棺材,用大紅的綢帶如禮物般綁好了,兩邊恭敬立着紅衣的童男童女,同樣嘴角畫着大紅的笑容森森看着師雪舒。

燭火照耀,這些“人”的腳下卻幹幹淨淨沒有半點影子,只餘着一灘灘黑色的水跡,魔泥在地面上來回游動,從這些“人”的身上鑽來鑽去,又游回到地面水漬中不見了蹤影。

這裏的“人”明顯不是人。

“當然是拜堂的吉時。”老管家“呵呵”笑了兩聲,手卻未從師雪舒肩膀上移開,目光卻望向了遠處,仔細看上去,他的瞳孔內只剩下眼白,沒有任何光澤的幹癟,盯着某處卻像是出了神,“您期待了好久,不久盼着這一日嗎?”

“我是誰?”師雪舒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冤魂似乎殘留着很強烈的怨念,神志還有那麽幾絲的留存。

“你是......”老管家好似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略微思索了一下,看了看師雪舒,又看了看他身上剛剛被自己套上的衣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

“吉時已到——”

“新人入場——”

突如其來的尖銳叫喊聲打斷了老管家的話,他立即變得興奮起來,手掌似乎都在不住地顫抖:“來了,來了!終于盼到這一天了!”

師雪舒定睛往喜堂入口處看去,只聽一陣刺耳的唢吶聲陪着鑼鼓樂突兀地在門外響起,吹奏得正是民間中婚嫁時常演奏的曲目——《賀郎喜》,與此同時,一陣悅耳的女聲合着樂高聲唱起來。

“蓮雙并蒂碧波譚,玉繞金珠韻随弦——”

“此日随君陰陽渡,從此不教閻帝還——”

“烈灼刀割油滾身,拔舌掏心釘板困——”

“我身比做君魄受,來世血淚沾滿襟——”

那歌聲逐漸尖利凄冷,随着樂聲的尾音而落下,廳內的“人們”卻似乎像是沒有聽清楚歌詞的內容,只覺唱的甚是美妙,不由自主都站起身來鼓掌,巴掌拍在一起像是紙張交疊發出的沙沙聲,“人們”臉上紅暈更甚,嘴角的笑容快要挂到眼角,眼珠漆黑沒有半分白色,齊齊看向門口,似乎都充滿了期待。

破舊的門被打開,陰冷的風霎時間灌入廳堂內,只見八個轎夫顫顫巍巍地擡着一頂華麗的喜轎,跨過了門檻往內裏走來,他們帽子有些歪,面色的紅暈比之大廳裏的更甚,只是沒什麽笑容,瞪着廳內的人有些不快,像極了要出嫁自家人時的落寞和不甘情緒。

轎旁跟着一個女子,她并沒有像其他人一般穿一身大紅的送嫁服,而是紫衣粉裙顯得嬌俏可人,如果沒有面上和手上那些黑色如爬蟲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就更像個真人了。

她擡手抹了抹絲毫不存在的眼淚,很明顯,剛剛唱歌的人就是她,見門打開了,目光冷漠地掃過大廳裏的“人”,最終停留在師雪舒和老管家的身上。

師雪舒眉頭微微動了動,正常的妖怪算是出現了。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個粉裙的女子就是目前這個幻境的主導者,雖然不算是布置人,但想要破掉這個法術,就得從她入手。

幻境分很多種,有些是鬼魂将人拉入到一個無限循環的噩夢中,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俗稱鬼打牆,算是最低級的幻境,稍微學過些的修士就能夠輕易破除。

有些是借着陣法的加持,運用許多天材地寶突破人的心理防線,讓其沉浸于過去的場景中無法自拔,意志不堅定的很容易被困死在自己的幻境中,可對于師雪舒這種神識極其強大的人來說,基本鑽不到什麽空子。

還有最後一種,也是最厲害的,就是冤魂幻境。

某個地方如果承載了太多的冤魂,他們心中有極其強烈的願望沒能實現,死前又遭受了莫大的痛苦,死後就成了縛地靈無法從這裏離開,更加不能轉世投胎。

施法者實力足夠強大,并與冤魂結了契約就能形成一個萬魂迷陣,困在其中的人,除非在被陰氣秏幹精氣之前完成所有冤魂的心願,否則死都離不開這個陣法,還會成為裏面強有力的一個冤魂代表,除非下一個人來完成他的心願,才能離開轉世投胎。

制造這樣一個陣法,就如它的名字,要至少一萬個冤魂。

師雪舒漆黑的眼眸平淡地看着門口逐漸進來的花轎,以及那個用怨毒目光看着自己的粉裙女子,心底微微下沉——他得完成這場內所有冤魂的心願,才能從這個幻境中出去。

而這裏冤魂看上去不過百人,陰氣森森就已經逼得人難以呼吸,一萬個冤魂恐怕同時出現的時候,他會直接被侵蝕得連渣滓都不剩。

如果這種情形發生在以往他實力全勝的時候,大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一路斬殺厲鬼,在厲鬼中揪出施法者就能中斷法術,也不會很困難。

可如今,他的實力只剩以往一層左右,不思給了白遲,基本處于極度的劣勢境地,此刻還被一個厲鬼按在椅子上無法動彈。

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時無論面上有多麽淡然,內心也一定會多少充滿絕望。

粉裙女冷笑一聲盯着師雪舒,似乎在嘲笑他的強裝鎮定和虛僞做作,就在她要開口的時候,師雪舒突然開了口。

“新人到了呢。”他語氣依舊淡然無波,微微側頭對着老管家說,“你這樣按着我,怎麽拜堂,放心,我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老管家似乎愣了一下,場內的賓客和轎夫以及粉裙女子都愣了一下,喜轎的門簾被風吹動,裏面的人伸出一只修長瓷白的手,輕輕搭在了門框上。

師雪舒目光掃到那只手明顯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堅定。

“以前是我錯了。”他看着喜轎裏的人慢慢躬身出來,語氣沒有什麽變化,“實際上——”

“孩子的大喜之日,木已成舟,我只好同意了。”

他看着扯下蓋頭一臉蒙圈的白遲,嘴邊扯出一個無奈的笑。

“對吧,我的好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論,夫君在婚禮現場突然變成我爹的臉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bushi).....

栾池:?

來了!存稿。繼續随即小紅包,評論砸過來呀小可愛們!鞠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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