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契約
是那個“栾司”的聲音, 白遲雙眼微眯,心道我還沒找你麻煩,你倒是過來想指揮我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人手上勁道極大, 白遲掙了一下竟然沒能掙脫, 眼看着兩個龐大的怪物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他只得舉起手中的歸情打算應敵。
但另一只蒼白的手按住了他的短笛, 卻絲毫沒有被魔氣侵擾到, “栾司”依舊聲音平穩地說:“白遲, 聽我的。”
這一聲如同驚枝春雷, 頓時将白遲腦中的瘋狂和混亂炸開, 徒留下震驚和不可思議。
不過他沒有功夫細想, 被“栾司”拉着就跑, 下意識地不再抵抗, 甚至聽話地散去了一身的魔氣, 手中的歸情也消失不見, 他反手緊緊握住“栾司”的手,生怕他跑掉不見一般, 在他的帶領下瘋狂逃跑。
這個“栾司”自然就是師雪舒, 只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上岸之後, 神魂就出了竅,被吸附到了這具栾司的屍體上。同時也極為震驚, 這栾司的屍身魂魄早已消散,但是肉身卻能保持得這樣完好無損。
如果他沒記錯,當時他親眼看見栾司也被蛇猿吞入了腹中。
一切事情發生得太過匪夷所思,包括為什麽自己手中這個人, 雖然身形神魂完全跟栾池沒有半分關系,可無論是他作為重明鳥時候對自己生活習慣的熟悉、那些依賴的小動作,以及現在化為人身之後,和栾池所有動作性格極為的相似,都讓他真的認為這人就是栾池。
甚至他還有栾池的本命法器——歸情。
那是栾池母親死前留下的,遺言中将這把短笛留給了栾池,不僅威力無窮,甚至也生出了器靈來。
他不信世上巧合都會彙聚在一處、一個人的身上,但白遲一日不開口告訴自己真實身份,他也一日不會問。
師雪舒伸手在空氣中迅速畫了一個符咒,只見先前彙聚在白遲身上的魔氣,此刻紛紛向他體內湧來。
這既然是栾司的肉身,那麽在魂魄被排斥之前,他就能以魔修之軀吸取魔氣來應對兩只難纏的怪物。
果然,栾司的身體比起白遲這個血統純正的神鳥之軀,顯然能更好地容納和運用魔氣。
師雪舒飛快地在空中結印,在蛇妖和蜘蛛撲上來的一剎那凝結出來一面漆黑光滑的巨大盾牌,盾牌上花紋繁複,俨然是曾經栾池教他的幾個邪術之一。
【你是仙尊哎,為什麽要學這個?】栾池皺着眉頭不解,【我答應你不濫用邪術了,你也沒必要再找些破解之法來控制我吧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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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着師雪舒的衣袖仰着臉:【我很乖的阿白。】
少年眼中的星星點點融在漆黑的瞳孔裏,師雪舒心頭一悸,拍了拍他的腦袋:【是為了阻止其他魔修以邪術害人。】
他靠近了栾池,感受着少年逐漸加速的呼吸聲,說:【我哪裏控制得了你,明明被你控制了,包括餘生。】
盾牌與兩個怪物相撞的時候發出“砰——”地一聲巨響,随即迅速炸裂開來,師雪舒扯過白遲,将他護在身前,牢牢替他抵擋住這猛烈的沖擊。
與此同時,他帶着白遲借用爆炸的沖擊往一處密道而去,這蓮骨宮的結構在他腦海中早就牢牢地打上了烙印,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兩個怪物身形龐大,他就專往狹窄的密道中走去,料想兩妖不會願意用身形破壞蓮骨宮的構造,只能恢複原身大小來追二人,但這樣就能夠降低許多攻擊強度,速度也慢了下來。
師雪舒便趁着這個機會,往右側的一處密道中掠去,手中結印将渾身的一半魔氣散往另一個放向,同時推開一扇石門帶着白遲一起鑽了進去,接着關閉石門放下萬斤墜,再以邪術陣法将此處封印。
做完這些,渾身的魔氣也剩了不多,而神魂也開始不穩定起來,他開始控制不住栾司的身體,松開了白遲,滑坐到地上。
方才的那一次碰撞就幾乎将他的神魂撞擊出來,但現在肉身不在身邊,若是神魂出竅沒有地方可以依附,最多十二個時辰就會漸漸散去,再難找回了。
兩妖很快追了上來,狠狠撞擊着石門,但不過半刻鐘的時間便停止了動靜,他們似乎覺察到了其他地方濃厚的魔氣而離開了這裏。
師雪舒倒地的時候被白遲緊緊摟住,聽見少年顫抖的聲音說:“師......道長,是你對嗎?”
他此刻無法控制身體開口,神識清醒身體卻無法動彈的感受如同夢魇,很是難受。
白遲将他摟得更緊,卻下意識不去看他那張和栾司長得極像的臉:“道長,道長,你控制好,千萬別讓魂魄離體了,我去把你肉身帶來。”
說着将師雪舒的身體放平在地上,站起身體往墓室裏走去。
師雪舒猛地呼出一口氣,從栾司屍身上坐起身來:“找不到破陣的方法,魂魄回歸身體也沒什麽用。”
白遲一驚,果然看見師雪舒模樣的魂體出竅,又轉身回到他身邊抓住他若隐若現的手:“你怎麽出來了!方才......是方才那攻擊,你做什麽要幫我擋啊!”
“到底不是我的身體,可能不是很心疼。”師雪舒淡淡道,看向白遲,“你呢,認識這人嗎?”
白遲明顯一頓,瞟了眼栾司的屍身,垂眸搖頭:“不認識啊。”
“方才那鬼叫你池少主......”師雪舒低頭問道,聲音很輕,“還有那短笛,這是怎麽回事?”
“啊,這個......”白遲下意識松開了師雪舒的手,嘴唇抿了抿,“家父自小覺得我身體差,便送我去仙門裏修煉過幾年,這短笛是認識的道人贈送......至于什麽池少主,我沒聽說過這個名號,他們估計是認錯了,畢竟都是鬼了,糊裏糊塗也很正常。”
“是這樣啊。”師雪舒點頭應聲,聽不出來聲音中的情緒。
白遲有些心虛地環顧四周,喃喃道:“這裏有路出去嗎......”
“實際上,我家外子名為栾池。”師雪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狠狠在他心頭揪了一把。
他回過頭來,忍住滿心的酸澀,低頭應和:“噢,噢。原來道長的道侶是個男人啊......”
話沒說完,他唇上被軟指輕按,聽見師雪舒道:“噓——聽我說完。”
他怔愕地擡眼看着師雪舒,聽他緩緩說:“你很像他。他屬魔道,很愛害羞。還有,他如果還活着,今年應該三百一十六歲了。”
師雪舒清澈的眼眸深處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暗紅色,就這樣靜靜地盯着他,似乎想親口聽他說,聽他說......
白遲狠狠閉上眼不去看師雪舒的眸子,心中吶喊:我就是栾池,就是栾池,就是你家那個外子啊——
可他不能說,他不能說!
回憶如狂潮一般淹沒了此刻的白遲,也就是魔界少主,栾司的小兒子,三界中鼎鼎有名修白仙尊的道侶,栾池......
三百年前的那場混戰裏,他被雙目赤紅的栾司丢入到了蛇猿的大口中,生生攔腰咬斷,蛇猿最擅長,也絕對不會出錯的天賦技能就是吸食人類魂魄,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魂魄被從肉身中抽取走,甚至眼中還倒映着師雪舒的身影,便被鋪天蓋地的疼痛給淹沒了神志。
最後的一剎那,他似乎聽見一個聲音在問他:“想活嗎?”
他毫不猶豫:“想!”
彌留之際,似乎聽見一個女子輕笑聲,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那之後,他不斷在夢中沉浮,就如同在煉獄中被人煅燒着魂魄,在烈火熔漿中反複來回地滾燒,以厲錘千萬次重擊,疼痛讓他叫不出聲,甚至連戰栗這種原始反應都沒有半分,意識就在這樣混沌和極致的折磨中不斷模糊,又憑借着毅力再次清醒。
知道痛,那便是沒有死,只要不死,只要能活着再見到師雪舒,哪怕是受盡再多的痛楚他也無所畏懼。
這樣的時日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天,他醒來的時候感受到周身不再是灼燒,而是包裹的溫暖,身體和靈魂融合在了一起,他奮力地掙紮,破殼而出。
一雙女子溫潤的手捧起雛鳥的身軀,笑吟吟地道:“成功了。”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鳥,甚至連人話也不能說,開口只能“啾啾啾”。
“乖鳥兒,記得我的話。”那女子說,“我會送你到仙尊身邊,你可以永遠永遠地陪伴着他,但是,有一個條件。”
“你如今轉世為鳥,必須忘記前塵往事,不得跟他透露半句前世的身份,也不能讓他完全猜出來,否則......”她的聲音依舊笑意滿滿,“否則,仙尊的魂魄,可就永遠、永遠地灰飛煙滅了哦。”
他憤怒地叫出聲,可被女子捏住了喙。
“這不是我救你的苛刻條件,而是命定的契約,如果不信,你便試試,但別怪我沒告訴你,機會只有一次哦。”
她的聲音溫柔可愛。
“但只要你用心去找,命定的契約就有破解之法,在那之前,可千萬千萬不要輕易嘗試呢。”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鞠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