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危機
白遲的聲音很平靜, 他伸手撫上師雪舒冰冷的臉頰,那觸感真實,并非幻象所化,灰白的發此刻變得幹澀起來, 整個模樣正是他在烏蓬湖上見到的那樣, 只是沒了呼吸,沒了半分溫度。
“我殺了你——去死——”身後女人聲音尖利可怕, 帶着陣陣陰風向他襲來, 白遲連頭也沒回, 任由那利爪狠狠拍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體與棺材中的師雪舒一同猛烈地震動起來, 喉頭一陣腥鹹湧上, 粘稠的液體溢出唇角, 他的眼睛依舊牢牢盯着師雪舒的臉, 忽的向下看去, 卻見在方才震動中, 只穿着白色裏衣的師雪舒袖口中劃出的一點火紅。
他伸手迅速地扒了兩下,指尖僵直在那根火紅的羽毛上。
一股強烈的不敢置信和瘋狂壓抑的沖動自胸中而起, 場中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 什麽百鬼婚宴,什麽要殺自己的鬼, 什麽像極了栾司的人......這些統統不重要了!
師雪舒死了。
他死了!
白遲猛然回頭,全是黑色魔氣的瞳孔中帶着歇斯底裏的瘋狂, 嗓音幹澀而沙啞,唇被血液染得鮮紅可怖,他死死盯着粉裙女:“你,殺了他?”
“哈哈哈哈——”粉裙女此刻身上的衣服也龜裂開來, 整個下半身變成了粗長的蛇尾,上面覆蓋着黑色的鱗片,裹着黏膩的綠色液體,看上去惡心又恐怖。
她的臉也變了模樣,嘴臉尖尖地往前伸,下颌線變得鋒利尖銳,渾身紙白,布滿黑色如蟲般的裂縫,每個裂縫中都能隐約看見血紅的內裏,裏面都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雪白牙齒,有的裂縫甚至已經長開,尖利的排牙中滴着晶瑩的涎液,好似整張臉上除了眼睛外,都是翻起的血紅大口。
此刻這些大口一同厲聲笑着,重疊的聲音男女老少皆有,混合起來充斥着整個廳堂:“哈哈哈哈——小少爺,夫人等你與你和姑爺團聚呢——哈哈哈哈——奴家送你一程!”
粉裙女——此刻應該叫蛇妖,她身形漲大了起碼三四倍,此刻俯沖下來撲向白遲,所有的血色大口齊齊長開,吐着長長的分叉蛇信,同時噴射出綠色的液體,鋪天蓋地地襲來。
底下的賓客們有的開始罵人。
“圃絮你個死丫頭,被毒液噴死了肉都吃不成了!”
“好容易弄個細皮嫩肉的,給我們留着點!”
“我要吃婚宴大菜啊——給我留個手指頭也行啊——”
“腳趾頭,或者頭發絲,啥啥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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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圃絮的蛇妖明顯是和底下一群紙人般的賓客是先前就準備好了的,但她此刻被惹怒,壓根兒聽不見任何鬼的建議,只想把這個家夥給弄死。
可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幹瘦的手擋在了白遲面前,老管家掏出了一面鏡子,在那些毒液噴射過來的時候驟然放大,将所有的攻擊擋了下來,并一掌拍開了圃絮。
“圃丫頭,新人還要敬茶,老爺夫人還沒訓話,這洞房還入不得。”
老管家佝偻着背,聲音蒼老卻和藹,但輕易就能擋下這條可怕巨蛇的攻擊,向來也不是什麽好對付的鬼。
白遲沒工夫去猜這兩個鬼怎麽就自己打了起來,僅憑師雪舒的死,他已經雙眼要滴血,腦中一片混沌,那個方才還在船上給自己剝蓮子,之前在停雪峰上摟着自己說“你早日化為人形離開就安全”了這種話,那個為了守護普通人用了禁術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樣的家夥,怎麽可能真的死了!
他絕對不能相信!
師雪舒是神級修士,也正因為這個級別的修為,才讓他能在使用了最恐怖的禁術後還能活着,他就算是肉身隕落,也一定還有神魂殘餘!
他腦中飛快地思索,手中的魔氣卻醞釀出了一把通體烏黑,卻帶着玉石質地特有的透亮光澤的短笛。那短笛上魔氣濃郁甚至純度勝過白遲身上的魔氣,一拿出來,頓時空氣中的陰寒之氣被另一種更加恐怖的力量所替代。
短笛送到唇邊,一個音符尖叫着沖向圃絮,空氣中的魔氣被壓縮成一團幾乎能被看見的實質,瘋狂地打着璇像是要将蛇妖給割裂攪碎在這魔音之中!
圃絮和老管家明顯都察覺到了這攻擊的詭異和淩厲,互相打鬥的動作瞬間變成了對這奇怪刺耳音律的抵抗。
白遲的手極穩,眼中黑色彌漫攢動,殺意和冷厲在此刻爆發,完全沒了半點先前富家小公子的懶散嬌貴模樣,刻在骨子裏的兇性在得到師雪舒死亡消息之後徹底被激發。
但他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因為按照這些鬼一系列的做法,似乎要等到被捉來的人拜堂流程完全結束才會動手殺人,與其說是害人性命,不如說是在做一場祭祀。
很明顯,他們的祭祀對象就是這個“夫人”。
如果說整個祭祀流程沒有完成,那麽按照道理,自己和師雪舒也絕對不會輕易被殺死,所以,即便是看見了師雪舒冰冷的肉身,他也敢肯定,師雪舒的魂魄一定被留存在某處,甚至這些鬼無法處理師雪舒這個神級修士的魂魄,只能将其困在某個地方。
他手指按着短笛孔穴,音律瘋狂湧動,衆鬼在這音律中齊聲哀嚎慘叫,但這些都無法激起他眼中的任何一絲波瀾。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将師雪舒的魂魄完整地找出來!
“啊——”圃絮痛苦地捂着腦袋瘋叫起來,她不可置信地怒吼,“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在這裏使用法術!”
“是邪術!”老管家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對于白遲的攻擊,他似乎也有些吃不消,但比起圃絮來說好了很多,枯瘦的手在一瞬間化作了帶着鋸齒的黑色長刀,腐臭的味道霎時間傳遍整個空氣,可就在他要攻擊的那一霎那,他渾濁的只有眼白的眼裏卻倒映出了那把短笛的形狀。
他整個人顫抖起來:“池......池少主!”
這一聲可謂平地驚雷,連同圃絮在內的所有鬼都用震驚地眼神看向白遲手中的那把短笛,那是屬于他們少主,獨有的、珍貴的武器!
“哼。”白遲緩緩移開短笛,并不是很想對以往熟悉的人下死手,但也在思量如何能讓他們認出自己,将師雪舒的魂魄還回來。
是的,從他見到圃絮的那一刻起,便明白自己身處幻境,而且,這個龐大的幻境中所有的鬼怪,都是三百年前死去的魔修化身。
圃絮是他娘親的侍女,和老管家一樣,從小照顧自己的起居生活,每次在被栾司折磨得半死,都是他們邊流眼淚邊為自己療傷,雖說他恨透了蓮骨宮,也不會對這裏任何一個人有好臉色,但也真心明白,誰是對自己好的人。
只是沒有料到,在那場大戰,自己死了之後,他們也會隕落,還變成了這個模樣,如今像是被人以大陣困住在幻境中,只能不斷引誘人進入幻境,再食其精血魂魄為生。
不管是哪個該死的家夥做了這樣的事困住這麽多蓮骨宮的冤魂,他一定要将這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随着笛聲的戛然而止,周圍衆鬼的壓力頓時驟減,底下的賓客讪讪地放下筷子,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都不想說話,圃絮和老管家站在一側,皆冷冷地盯着白遲,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垂眸冷聲道:“靈力不能用,魔功總能使吧。”
“說,這棺材裏人的魂魄在什麽地方!”白遲擡眼,雙目中依舊魔氣氤氲,沒有半絲眼白,像個地獄中出來的魔鬼般,舉着黑色恐怖的短笛掃過衆鬼,“給你們機會了。”
老管家面上神色不定,低聲問道:“你先說,手上的歸情怎麽來的,少主死了三百年,他的法器也随之消失了三百年,為何會在你的手上!你又怎麽會吹這曲《問歌》!”
白遲冷笑:“現在是我在問你。”
少年紅色嫁衣在濃郁的魔氣中搖擺,染了鮮血的紅唇煞氣逼人,此刻聲音冷厲得讓對面兩只老鬼都打了個寒顫,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面對少主時候的害怕此刻又浮現。
“我管你是誰,敢拿少主的東西就是找死!”圃絮極其肯定面前的少年從肉身到魂魄氣息沒有哪一樣能和栾池一樣,完全就是陌生和詭異,憤怒和恨意潮水般瘋狂湧動,她再次尖叫一聲,身體無限膨脹起來,頭頂幾乎要碰到了整個石洞喜堂的頂端。
與此同時,方才一直冷靜漠然的老管家也剎那間變了形态,他的身軀割破了衣服,四肢變成粗長長着黑毛的蜘蛛腿,如同方才那只手一般,前端變成鋒利的長刀,從腋下腰間又長出另外四根出來,臉上胸口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珠,但只有眼白,通體像一只巨大的毒蜘蛛。
而白遲身上的魔氣此刻卻漸漸褪去了不少,他握着歸情的手緊了緊,畢竟是一具修為有些弱的鳥類軀體,無法長時間承載這麽多的魔氣,如果他再這樣強行召喚此處的魔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回原形了。
眼前兩個厲鬼看似早已化作妖物,即便是曾經自己熟悉的兩個人,此時也決計不會認出來自己,甚至會因為手中的短笛瘋狂将他置于死地。
該死!
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男人聲音溫和地在耳邊響起:“收起身上所有的魔氣,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鞠躬.jpg